高启潜虽然是个宦官,但毕竟多次执掌兵权参与平叛内乱,崇祯五年,高启潜总督北直隶与山东诸将平定孔有德之乱,后来又督帅辽镇军马,入关讨伐流寇,也因此落下一个知兵的名声。虽然战绩乏善可陈,但在宦官的队伍中却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这也是为什么,高启潜作为一名普通的内官,能迅速崛起并和出身于崇祯潜邸的曹化淳、王德化、王承恩等人抗衡的主要原因。
更关键的是,如今的崇祯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充满了怀疑,而高启潜作为内官中知兵的代表,自然而然的获得了更多的信任,

不过,高启潜倒不是绝对的酒囊饭袋,这么多年在兵事中的浸润,也让他多多少少的具备了一些统兵大将的素质,不过这胆色嘛,倒还真对得起他宦官的身份。

这一次增援巨鹿,他便完全将指挥大权交给了义子吴三桂,援军中以辽镇兵马为主,吴三桂担任主帅自然并无异议。来自于京城的驸马巩永固担任副手,王梦弼自然而然的和高启潜一起成为监军。有了巩永固和王梦弼的在旁监视,吴三桂虽然在曹无伤手中吃了大亏,但也并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的领兵出发。

抵达巨鹿城下后,明军旋即发动进攻,以优势兵力猛攻清军的后翼。清军多尔衮和阿巴泰此时也得到了鸡泽出兵的消息,但调整总是需要时间,更何况,作为主力的两白旗部队正在和守城的卢象昇部激战在一起。

所以,清军面对明军的来援,是有些准备不足的。

权衡利弊,多尔衮果断的下令北撤。

原本散布在河北平原上的范氏商行的据点,被朱平安拔除的干干净净,仅这一项,便给清军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其一,失去了征集粮草的渠道;其二,便是消息的断绝。范氏商行没有了在河北的据点,而朱平安在朝中的布局,周延儒、曹化淳等人的谋划又仅限于中枢一干人等,所以贺有龄等朝中的棋子便发挥不出作用来,更何况,杨廷麟等人星夜南下,迅速的搞定了高启潜,逼迫其火速动身救援巨鹿,等范氏的消息再传到多尔衮军中,已然是有些晚了。

所以,面对高启潜和卢象昇的内外夹击,多尔衮只能苦涩的选择了撤退。

清军的战事马上陷入到被动中。辽镇的关宁军近些年虽然被挤压在关外有限的城池内,但并不代表其战力下降。关宁军来自于当年孙承宗“以辽人守辽土”的方略,其主体也是以祖大寿、吴襄等为核心的辽镇本土将领的家丁部队,兵马器械无一不精,辽镇的军饷甲杖三分之二倒是用在了这些兵马的身上,加之辽镇将领对于家丁的操练,因此关宁军绝对算是此时的大明朝数得上的精锐之师。

更何况这次为了拱卫高启潜,辽镇将领更是派出了吴三桂统领的一万精骑,这可是辽镇将领压箱底的宝贝。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辽镇与高启潜的利益休戚相关,已然连为了一体。

接连数轮的火器轰鸣之后,清军的主力在仓猝间调整方向,已经是吃了不小的亏。接下来更是要面对五千宣大骑兵和关宁铁骑的联袂猛攻,一时间,作为殿后部队的正蓝旗和正红旗部队有些支撑不住了。

两黄旗和两白旗部队匆忙从攻城战斗中撤下来,还没回归大营,巨鹿城中已然是号炮连天,南门和东西两门大开,卢象昇亲自率领着八千士卒冲杀出来,虽然大部分是步卒,但一连数天被鞑子堵在城中猛攻,更加上眼见着城南、城北两座大营的浴血奋战,军中上下都憋着一股怒气和悲愤,此时出得城来,更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宣泄。

而朱平安则带领着一千养精蓄锐的骑兵静静的等待机会,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从凤阳到转战河北,两千凤阳子弟兵,到现在只剩下不到六百人。朱平安自问整个的谋划布局都没有问题,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战事居然会惨烈到如斯的地步。原以为卢象昇肯退入三府之地,便可以依仗着地利、人和与鞑子周旋,但完没有想到多尔衮却是分头并进,劫掠三府,直接将卢象昇的大军围在了巨鹿。

透过这一点,朱平安的心中不由得自责不已,他还是过于信赖自己穿越而来的优势了。可真正到了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敌军主帅更是不世出的满清名将,而朱平安自己还是将整个形势估计的太过乐观了。

朝堂的反复争夺、多尔衮的应对、对于火器部队的过于迷信,都是造成如此巨大伤亡的原因。或许卢象昇等人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面对着朝夕相伴的同袍兄弟不断的倒在自己的面前,这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更何况作为一军统帅的朱平安,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有吐血的冲动。

也就是从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朱平安开始反复的推敲自己的布局。平心而论,与满清、流贼甚至是大明朝廷相比,他的实力简直是天壤之别,也因为如此,此次出征河北,朱平安从一年前便开始布局筹划,但事到临头,却还是遭受到巨大的损失,这一点,朱平安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他发现,自己着实有些过于自信了。

一千人的队伍就这么静悄悄的聚集在东门附近,每个人都感觉到,战机即将到来。

卢象昇从北向南攻击,而吴三桂则由南向北猛攻,清军两线作战,只能是以稳固防守站稳脚跟,缓缓的的向东北方向撤退。

多尔衮急调特木尔的蒙古军队增援殿后的满达海所部,而自己则率领着中军慢慢向东北方向靠拢。

由于战事的激烈,两黄旗因为损失惨重已经归建到中军,两白旗抵挡卢象昇的猛攻,也正处在胶着的状态中,而满达海率领的正蓝、正红两旗在蒙古部的配合下,才勉强抵挡住了关宁军的宣大三支部队的攻击,一时间也难以抽身,清军的阵型慢慢变得有些脱节。

朱平安一拍墙砖,“走!”带着岳锦峰等人快步下了城墙,翻身上马,东门两扇残破的城门缓缓打开。

没有号炮、没有金鼓,一千人的骑兵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城外的战场上除了遍地的尸身,再无他物。骑兵放开了马匹,缓缓的加速。

巨鹿的东北方,便是漳河,因为连年大旱,漳河的水位下降的很快,此时又值隆冬,因此浅浅的河水早已冻结成冰。

多尔衮便带领着中军快速向漳河东岸靠拢。从次子博和讬战死那一刻开始,阿巴泰便失去了作为一军统帅的冷静,陷入癫狂和悲痛状态中的他哭嚎着要提刀亲上前线,手刃仇人,好歹被多尔衮喝止,但此时已经不再适合执掌大军指挥权了。所以,身子并未大好的多尔衮只得又接过了大军的指挥权。

一旁的豪格也不说话,连日的激战使得左翼军的两黄旗军力大损,在他看来,这分明便是多尔衮借明军来削弱两黄旗的实力,但两白旗最近也连番血战,豪格也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和鳌拜以及麾下一干将领嘀嘀咕咕。

豪格心中明白,此次左翼军开创清军失利的先河,回师之后,自己的皇阿玛一定会借此削弱其两白旗的实力,他大可以坐等着看多尔衮兄弟的笑话。还可以思量一下,如何再打击一下这两兄弟的嚣张跋扈的气焰。

多尔衮则面带忧色的看向战场的方向,鸡泽的援军一到。多尔衮便知此战的大局已定,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骤然间起了变化,一定便是明人朝堂上又有了反复。右翼军岳托所部横扫山东,听说战绩煊赫,还生擒了大明宗室的王爷,相比较之下,自己这左翼军却在河北陷入苦战的泥潭。仔细的想一想,要是当初自己不力主先剿灭卢象昇,而是挥师东进与岳托会师,现在的结果又当如何呢?卢象昇会不会衔围追击,大明的勤王各部会不会蜂拥而至呢?

但这世上没有“假如”一说,当初的考虑多尔衮自认为没有错误,但回到关外呢,自己的那位四哥可未必会这么认为。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尔衮头痛欲裂。可是偏偏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小心戒备,有敌袭!”

多尔衮抬头一看,就从巨鹿城的方向,悄无声息的杀来了一支骑兵,看样子足有千人之多,或许是马蹄上裹了布匹或者野草,因此奔跑起来寂静无声,加上他们佩戴的盔甲近乎于铁灰色,与大地的颜色极为相近,因此,直到距离清军中军大队千余步的地方才被发现。

清军主力与明军巨鹿城和增援部队正处于混战中,谁也没有料想到在这漳河便还会遇到明军的突袭,饶是清军能征惯战,也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不要乱,先放箭!”一旁的多铎连忙大声呼喝道。

清军中不乏健卒和精锐骑兵,闻言纷纷开弓放箭,以期阻挡明军靠近的速度。

但还没等到清军射出第一轮箭矢,明军已经奔袭到不过四百步的距离,顷刻间,反倒是明军的箭矢先射了过来。

箭雨扑簌而下,清军阵型中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明军的箭手何时有这等箭术?”

清军中经历了慌乱之后,总算稀稀落落的射出了一些箭支,但效果却是寥寥。

两黄旗处在中军阵型的外围,豪格一个不注意,背上便是中了一箭,疼的趴在了马背上。身旁的鳌拜大惊失色,连忙招呼亲卫保护豪格,而他自己则召集了两百多名骑兵,向着朱平安的大队冲来,打算阻挡明军的攻势。

鳌拜一眼便看到为首的一身铁甲的朱平安,心知那边是明军的主将,因此,便径直向着朱平安冲来,口中喊道:“先杀掉明狗的大将,他们自然散去!”

两百多步的冲锋距离,鳌拜的马匹还没有发力的情况下,朱平安却是已经冲到了近前,映入鳌拜演眼帘的分明是一个还没长大成人的少年,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挥动手中的大刀猛劈向朱平安。

朱平安却是不管不顾,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坐骑猛然间发力向前一冲,已然是来到鳌拜的身前,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挺。

鳌拜一愣神之际,朱平安已经是策马闪过,顺手从鳌拜背上抽出一样物事,继续向着清军中军奔袭而来。

鳌拜却是双手举刀蹲坐在马上,迎面而来的明军士卒看到他,脸上都透露出一丝嘲讽和不屑。

鳌拜奇怪之余,忽然间觉得胸前发凉,继而是剧痛不止,低头一看,身着棉甲的身前,已然是显出一个孩童手臂大小的伤口来,鲜血汩汩而出。

原来,朱平安的长枪已经从鳌拜的胸腹间透胸而过。

鳌拜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口中喃喃自语道:“好快!”

随即翻身落马,后续的明军骑兵从他的尸身上疾驰而过,只留下一堆看不清形状的血肉。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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