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房中灯火通明,众人已经商议数个时辰,仍然毫无倦意,各抒己见,气氛依然热烈,在旁一直闭口不言的凌凌昭终于清咳了一声,全场皆安静,扭头看着凌凌昭,很想听听这个白羽推崇备至的高人,有何妙计。
凌凌昭缓缓的道:“我军与程凌玉在江北已经拉扯了半年有余,但是双方都是小规模的试探,没有正是交锋,虽然我军实力仍然弱于程凌玉,所以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方能占据上风,现在我们已经全面控制了江南,而战船也已经打造完毕,可以畅通无阻地在江面航行,可以说万事具备,我也赞成大家主动出击的策略。”

众人颔首,凌凌昭接着道:“若要立足江北,必先有立足之地,按理说襄阳在扬州上游,又是百战之地,若是能够攻去襄阳,原是最好不过事情,但是现在襄阳百废俱兴,守之不足,所以我们只得舍弃,转投其它,淮夷之地,士地肥沃富裕,又盛产铜矿,兼之有淮水之险要位置,若我们能够出其不意地占据钟离,便可以全面控制淮河中下游,我们的战船,便能畅通无阻地抵达荆楚。扼住江南的咽喉。”

众人一齐点头,北上争霸,淮水确实是必争之地,若是拿下淮水,进则可以到达黄河南岸,退则能从容回到长江北岸,在天下大局之中,地位古往今来,都是十分超然。且连接淮水的巢肥通道、义阳三关以及中渎水构成了三大战略区域,是淮水与长江间往来的主要交通路线,其中巢肥通道和中渎水邻近长江边大镇石头城,直接关系着扬州势力的存亡,而义阳三关则控制豫、鄂之间的往来,关系着南方长江中游腹地的稳定,由此观之,维持淮水对峙线的稳定,甚至取得淮水的控制权,对于南方势力来说其军事战略意义更重要于北方。

如此重要之地,岂能轻易拱手让与他人。

白羽点头,在与凌凌昭第一次见面之时,凌凌昭就已经点明了淮水对于南方的重要性,若是道,不知凌大人有何高见?

凌凌昭微微一笑,在这里卖个关子道:“我想先听大家高见,不知道可否?”白羽知他一举一动,莫不暗含深意,微笑道:“当然可以,就让众位各抒高见。”

徐忠微微皱眉,显然心中略有担心,此时白羽给自己发言的机会,自然是要仗义执言的,徐忠道:“北上争霸,确实是我们的国策,但是我认为时机未到,这半年来,我们能够对着程凌玉节节胜利,呈现出我攻他守的局面,造成今日的优势,在于“敌远我近”四个字,对于我们程凌玉鞭长莫及,故而每战必败。可是这次我若劳师远征,形势扭转,变成敌近我远,相差不可以里计。再说,攻袭淮水,需要轻骑快步,我军众人尽起轻骑,也只不过区区叁万之数,即使我们能克胜于初,敌人的后援源源不绝,我方即便是拿下淮水,守住的把握也不会太大。”

此言一出,正中了几名将领的下怀,一齐点头,这正是他们所忧虑的事情,虽然淮水是块大肥肉,人人都想吃,程凌玉岂有不讲淮水牢牢地看住的道理,以弱军的姿态,劳师远征,确实不是上策。

审度形势,徐忠不支持一场大规模深入敌军势力范围的远征。

跟着其它的几名大将一齐附和,表示了不支持出征的态度。

白羽脸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苦笑望着凌凌昭道:“先生就不要再卖关子了。且说出将军心中定计,好让我等心安。”

众人也一齐看着凌凌昭,看看这个奇士是否当真能够有奇策,能够解开离开扬州,劳师远征的这个死结。

凌凌昭沉声道:“我方和敌方的形势比较,不须我再多作废言,不过我却要指出制胜之道,全在于战术的运用,此番的征战,在于迷惑敌人,程凌玉目标明确,兵力分布清楚可知,若是我们能够设计出一条令程凌玉捉摸不定的行军路线,敌人必然因防守之处多以致兵力分散,在这个情形下,我们便能够将敌我双方的实力你转过来,变为我专而敌分,我众而敌寡。”

则我专而敌分: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

凌凌昭接着道:“我认为,我军北上,诀要在于设计一条合适的军事进军路线对我们攻下钟离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不能让程凌玉趁我们行军之际,从容布置,给我们以打击的时间。我出入军中不知道哪位将军能担当此众任。”

说道这里,凌凌昭看了一眼白羽和徐忠,见二人都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徐忠接着道:“长途奔袭,乃是赵将军的长项,若是我军定要北上,我认为袭取钟离的任务,最好由赵将军任职最为稳妥。”

徐忠不保举亲信吴震,转而保举赵大宝,自然是其中有深意,但是赵大宝的龙骧虎骑军队,确实能担当这等大任。

凌凌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凌凌昭接着道::“淮水以西,长期驻有大显大将沈云之军队,若我冒然东进,大战势所难免,以寡击众,胜负殊难预料。即便能过此关也有坐镇的历阳的方城,和坐镇巢肥的毛刚,两人,皆是能征惯战的将才,若是于他们频繁的接战,此等重兵交接,攻其有备,于我等远征之师,至为不利,万不可行。”众人露出同意的神情,连徐忠也是练练点头,他心中所忧虑的正是此事。

凌凌昭无人提出意见时,续道:“首要之务,一定要避开这三关,免得以硬碰硬,舍东就南,实行远程奔袭,绕过三关,虽然路程遥远,但是绝对能大出程凌玉的意料之外,匆忙之中,程凌玉必然大军异动频繁,我们不但避免了与这三关的守将直接交战,反而能够牵制住程凌玉的大军,让他们疲于奔命。”

众人连声叫好,若是攻取淮水,众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速战速决,相信程凌玉也是这般想,必然会在这三关中布置重兵,以逸待劳,但是若是他们迂回穿插,舍近求远,这不仅仅会大出程凌玉的意料之外,会让程凌玉摸不清白羽的目的之所在,也就是达到了先前凌凌昭所言的:我专而敌分,我众而敌寡的效果,此招虽然绕了一个圈子,但是用兵之道,便在于诡诈二字,看来凌凌昭早已经将此二字烂熟于胸,众人不由得对凌凌昭开始刮目相看。

白羽闻寻道:“若是不走三关,先生觉得如何进入淮水,方能够出其不意呢?”

白羽这话,也正是众人所最关心的问题,一时间都不由得身躯微微倾斜,看着凌凌昭,等着他的奇谋妙策。

凌凌昭微微一笑,道:“从长江以南攻淮水,有两条路,一则是过三关,二则是通过过滁水,绕过大别山余脉,然后过莫邪山,由邵阳州直抵钟离!”

众人皆是识地之人,不用地图,便能够在心中勾勒出一道行军路线,白羽不由得节叹道:“先生高见。楚人为防卫郢都,对附近,程凌玉一向一向严谨,对所辖关隘,皆是步步为营,但是这条线路,既偏且远,因有大别山所阻,不能北进,只可东下,故而防守粗疏。唯一可虑者,这条路线尽多低洼沼泽,又位于大别山脉,不利行军,对于行军的考验,大大增加。”

凌凌昭道:“若经三关北上,虽有通道可循,却须经过大片山地,兼且该处河湖众多,不利军资五瓶运输,故而这次成败的关键,在于以灵活的步兵,配合精锐的骑兵,奇袭钟离,方能有所胜算。”

白羽略一沉吟,把各人的意见总结起来道:“我军还可用步兵沿着肥水逆流而上,作为佯攻之军,逼得三关紧守,为骑兵突袭队伍创造战机,这样程凌玉不得不将兵力集中在肥水和三关一代,应防之处太多,兵力分散,直接会导致钟离的守军空虚,致使我方胜算大增。”

凌凌昭此计,正好打中了大显在防守上的薄弱缓解,出其不意,深远迂回,以奇兵取胜。正合了孙子兵法中所言“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可见凌凌昭不仅对兵法研究通彻,而且非纸上谈兵之士,运用纯熟,构思精巧,方能有此计谋定下,白羽不由得欣然,而众将也是第一次看到凌凌昭的真实实力,这凌凌昭果然非凡,不枉白羽对他礼让再三。

白羽道:“若是诸位再无异议,立即准备,择日出兵。”

众人轰然应诺。

白羽心中有了定计,顿时觉得浑身一松,匆匆回府,虽然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但是还有太多的军务等着白羽,白羽尚不能歇息。

白羽回府,发现了赵咫遥早已在这里,白羽开了一晚上的军事会议,这赵咫遥居然在白羽的书房中等了白羽一晚,赵咫遥用手托着香腮,在书桌上已经熟睡,白羽看着眼前的赵咫遥,心中不由得怜意大增,轻轻地走了过去,在床边拿起一见自己惯穿的衣服,披在了赵咫遥的身上,赵咫遥没有睡熟,所以很快便惊动了,见白羽再侧,微微一转脸,迷蒙道:“陪我一会。”

白羽不说话,抽过一张椅子和赵咫遥并排而立,赵咫遥将螓首埋在白羽的怀中,酣然睡去,白羽轻轻用手抚摸着赵咫遥的发丝,慢慢地将桌上的一叠文书摊开,细细地看了起来,动作十分轻慢,生怕惊动了在自己怀中熟睡的赵咫遥。

赵咫遥睫毛微微地颤动,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梦中十分的欢喜。白羽顿觉欣慰,似乎这整夜的疲劳此时也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外面战士早操的声音已经传入白羽的耳朵中,赵咫遥悠悠转醒,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羽,坐了起来,微微整理一下发丝,脸色赧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羽心中欣慰,爱怜地看了一眼赵咫遥,道;“若我白羽能够结庐三舍,必能与你共老。”

这是白羽平生第一次最为大胆用心的表白,赵咫遥不由得心中一阵甜蜜,将螓首微微靠着白羽的肩膀道:“若是真有那天,便是拿神仙跟我换,我也是不换的,可惜你胸怀大志,区区一个女人和一间草庐,如何栓的住你的心。”

白羽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赵咫遥心中不由得一阵微微失落,他多么想听白羽说一声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浪漫,即便是骗骗自己,她依然会很开心。

微微一叹,似自语道:“无论如何,我赵咫遥已经是孑然一身,君之所在,便是我赵咫遥的归宿,哪怕是做垓下虞姬,我亦无悔。”

白羽柔声道:“不会的,我白羽不会败,更不会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赵咫遥幽怨道:“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你会如何?”心中喟然暗叹,不知道为什么,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未来并没有白羽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自己的宿命也似乎也会如同项王身边的虞姬一般,这种感觉越是在白羽事业蒸蒸日上,军力日日鼎盛的时候,她便会感到越是强烈。

她虽然害怕,但是只要能陪在白羽身边,就足够了。

军事会议赵咫遥并不感兴趣,所以很少参与,

而此时,在白羽军中的一处僻静处,小屋中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子正在凝神观望着什么,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一点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这个屋中这才有了一丝光明。

文魁稳步走了过去,看着陆云,道:“这次有多大?”

陆云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将军,陆云看到了车轮般大小。”

文魁欣然道:“再看。”

陆云微微施礼,继续盯着黑暗中,似乎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东西,若是有心人在白日中仔细查看,会发现,这房中有一只肉眼难辨大小的虱子,用马尾毛,吊在窗台之上。

弓手,首重眼力,有道是先学不瞬,方可言射,这陆云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射声士,果然是一朵连文魁都不禁在心中暗自佩服的奇葩,居然短短的一月,便能视之虱子如车轮般大小,当日他文魁也足足用了三年之久,方能到此。

陆云虽是天生的射声士,但是都凭着感觉,并未经过系统的训练,当然文魁知道,他父亲之所以没有教他学箭,是因为他父亲不敢教!

如此璞玉,若是未遇良师,岂不是明珠暗投?

所以陆云的父亲才叫陆云出来,寻找射声士,寻求用箭之道,文魁自信,天下间除了自己,无人再有资本能调教这等奇才。

入川之后的海冬青,抱着满怀苦涩的心思,回到了程凌玉的帐中,程凌玉早已经在帐中等候多时了,为了免去后后顾之忧,程凌玉一再隐忍,节节败退,能让则让,避免和白羽的全面交锋,但是这白羽也不客气,彼退他进,锋芒毕露,这几个月来,程凌玉已经被逼到了绝境,退无可退,虽然朝廷对程凌玉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但是不由得质疑声音又起,程凌玉付之一笑,清议误国,程凌玉焉能将这些在朝堂上尸位素餐者的态度放在眼中?

但是一个人的态度对于程凌玉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赫连成虎。

海冬青入帐,程凌玉也不等他见礼,劈头就问:“赫连成虎态度如何?”

海冬青微微一笑,讪道:“还能怎样,两面三刀,真是只老狐狸!”

程凌玉沉吟道:“你觉得一旦我们和白羽全面开战,他会站在哪方?”

海冬青摇了摇头,道:“这只老狐狸,无非就是想隔岸观火,想获取他最大的利益罢了,我此次见他,他对我礼让三分,但是言语中却是甚为傲慢,想必扬州大局,他自己也是关心得紧的。”

“这个自然,墙头倒向来是他的风格,我只希望赫连成虎能够保持眼前这个观望的态势,不要来趟这趟浑水才好。”

“不可能,”海冬青道,“赫连成虎显然也是盯着荆楚的这块肥肉,只是当日有张善麟坐镇,他赫连成虎才不好意思下口,现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赫连成虎无论如何也会出来分一杯羹的。”

“那此次你面见赫连成虎,他究竟会帮谁呢?”

“谁胜就帮谁!”海冬青道,“这只老狐狸肯定是这么想的!”

程凌玉道:“这白羽是他赫连成虎的义子,这是应该不会有假,你觉得赫连成虎会念及父子之情吗?”

“薛义和张善麟不也是他的结拜兄弟吗?他是如何对薛义和张善麟的?”海冬青讪道,“这白羽对于赫连成虎来说,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若是对他有用,莫说是收为义子,就是让他认白羽做干爹都行,对于他来说,眼中永远只有利益二字。”

“所以说,”程凌玉思索道,“只有我们对白羽一战中,处于压倒性的优势,他赫连成虎才会帮助我们?”

“反之亦然!”海冬青截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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