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宫内,秦天策挑了眉看向底下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浅淡的声音在问:“你们娘娘呢?”
众人面面相觑,平日里,贴身伺候娘娘的都是寒玉,她们几个都是打打下手而已。午后娘娘从宁德宫里回来后,就把她们都遣了下去,只留寒玉在屋内。后来门卫说娘娘出去了,她们只当是去了御花园赏花。

只是这天都快黑了,娘娘还没回来,皇上倒是来了,问她们娘娘去了哪,竟是一个人都答不上来。看着她们这般沉默不语,秦天策没来由的就来了怒气,整个凤染宫里的奴才居然会没一人知道她去了哪!

派去喜善宫询问的人也回来了,声称娘娘并没有去那边找婉玥公主。御花园那边也派去找了,侍卫们说整个下午不曾见过娘娘。她居然就在皇宫里消失了?

“拉下去,杖打二十。”他承认自己有些迁怒了,但是心里就是有一股烦躁,找不到她人的烦躁。虽然断定他人还在宫里,太后不可能这么早出手的,可是却仍有些犹疑,若是出手了呢?韩萧已经前去宁德宫探寻,他却仍然有些心绪不宁。

宫人们疾呼“皇上恕罪”,可是仍免不了被责罚的命运。

忽然其中一个宫女叫起来:“皇上,奴婢知道了,奴婢想到娘娘可能去了哪里。”

秦天策抬起眼扫视过去,那是一个绿衣宫女,抬了手制止拉人去责罚的宫卫。

那名宫女立刻拜倒在地,惊恐地说:“娘娘可能是去了那藏书楼。”

“藏书楼?”

“午后娘娘从宁德宫回来后,奴婢曾奉寒玉姑姑之命来奉茶,见娘娘手中拿着书卷,神情却是很烦躁。平日里娘娘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欢看书,寒玉姑姑已经去过几次藏书楼为娘娘取书了,奴婢想可能娘娘与姑姑亲自去了那藏书楼。”

这名宫女叫翠珠,她算是寒玉比较信赖的宫女,所以一般奉茶都是由她。刚才她正巧看到那边桌案上娘娘随意放的书卷,突然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她也只是一时起念,并不敢确定娘娘就真去了那处,可是眼下杖责在临,没有任何思考就说了出来。

沉默半刻后,只听那温煦里带着威严的声音道:“起驾去藏书楼!”

“诺!”一众人立刻躬身。

夜色已经越来越弥漫,灯笼点起,一路仪仗往藏书楼而去。

寒玉和小喜子当下也是十分着急,事实寒玉已经进去催过染青几次该回凤染宫了,无奈她正沉迷书中不可自拔,多次被寒玉干扰后,不由冷了声音下令不许再进来烦她,等她看完了自会出来。

寒玉无奈只好退了出来,眼看着娘娘可能是要在这里长时间,就去了御膳房走了一趟,端了些汤食过来,准备一会再进去催促一二。她最最担心的是,皇上处理完朝事后,可能要去凤染宫,约莫着是时辰了。

刚准备起身再次入内,全见远处一群队伍簇拥而来,顿时心中一惊,莫不是主上来了?

眨眼之间就到了身前,寒玉和小喜子立刻跪下,“参见皇上。”心中忐忑不安,更是暗暗叫苦,娘娘,你可真是误了时辰啊,连皇上都亲自寻过来了。

“她在里面?”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寒玉敏锐的感觉到主上周身带着一股冷意。

“是的,娘娘还在看书,奴婢这就去叫她。”

“慢着!”喝住寒玉准备离去的身影,浅浅悠悠地说:“朕自己进去。”

黑金衣衫翩然而过,人已经走了进去。

越过一道一道书墙,脚步轻盈,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等到探入最深处时,秦天策却愣住了。那厢素白女子躺在平日他躺的矮塌上,呼吸清浅,阖了眼睑,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竟是睡着了?

一腔怒火犹如一记空拳打在了棉花上,绵软无力,顿时就平了心。

静静凝看那身影,她入宫这许多日,居然仍喜这些素净之物,似乎华丽艳色从与她无关。她的皮肤不如最早时那般白皙,但却透着健康,纤长的手指扣着那书卷,明明已经入了眠,却仍不愿放开。

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书册让她如此沉迷,竟是一个下午。刚走到案前想去拿过她手里的书,却瞥见桌案上有一张白纸,随意看一眼,发现居然是她摘抄的笔记。她的字,早在她十四岁那年就得了父皇的盛赞,如她的人一样,自由随意却轻柔娟和。

只稍读过两行,就知她看的是何了,抽出书卷,果真是前朝的旧志。这一本他曾熟读过,并且对每一件大事都做了一番心得总结,而她居然摘抄了下来,并且写了几行她的批注。从那些批注里可以看出她心思细腻又超脱,与他竟然有不同的见解。

心扉似被人注入了什么,一点一点流进去。

忍不住俯下身去看她的脸,蒲扇般的睫毛在轻颤,似乎是要醒了,果然眼睛睁开,露出里面如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珠,刚醒时的懵懂,甚至还眨了眨眼。

秦天策不由被她这样迷糊的神情给惹笑了,低低的笑声从唇内溢出。

“阿离?”染青疑惑地问,嗓音沙沙的,等脑子渐渐清晰时,她睁大了双眼,没有看错,真的是秦天策!近在咫尺,几乎连他的呼吸也感觉到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朕问吧,你躺的好像是朕的睡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了戏弄之心。

染青这才记起身处何地,她居然躺着看书看睡着了,借着他的手臂坐起来,四下看了看,居然已经点灯了,是天都黑了吗?

不去理会他的调侃,起身打算整理了下衣摆,却是衣襟拉不动,原来是被他坐在了屁股底下,见他纹丝不动,一脸戏笑,于是软了声音道:“皇上,天色已暗,咱们回宫吧。”不用想他定是来寻她的。

秦天策却是一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揽于腿上坐下,另一手轻捏她的手掌,“跟朕说说,这书卷里有什么吸引你,让你这般废寝忘食。”

不明他是暗暗嘲讽还是何意,笑着道:“不过是午后闲来无聊,起了读书的兴致打发时间罢了,哪里有什么废寝忘食之说,这会肚腹就觉饿了呢,皇上,我们回宫用膳吧。”她的那些随心的笔录还是不提也罢,免得拿出来献丑,只是目光所及处,不见那张摘抄的白纸。

秦天策也不强求,扶了她起来,就执着她的手往外间走去。

等候多时的众人在看到皇帝与贵妃共同出来时,都半垂了头,不敢多瞧一眼。心中却是叹着两人走在一起,一黑一白是那般的融和。

回到凤染宫里,御膳立刻奉了上来,染青隐隐觉得宫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平日里那些宫侍们伺候时常是脸带笑意,今日怎么各个神色严峻,眼都不敢抬一下。她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的这趟读书之行,差点让凤染宫内一干下人全部受到责罚。此时自然各个都提着心,不敢有任何差池,生恐再惹怒了皇上。

用膳时,染青正在为秦天策盛汤,却听他说:“再过三日,朕要去东山祭天,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朕就回来了。”

染青一怔,惊疑地看向他,他的意思是他要出宫?而并不带她去?

不用看她神色,只从那惊疑的目光里,他也知她心思,笑着安抚道:“染青,祭天大典后宫不能参与,这是古训。而你初掌金印,还需学习掌管后宫,母后那边你也得与之多加周旋,不能老是躲着,后宫之事,你要学习的还很多。”

一听是古训,立即焉了。下午看旧志的时候也曾看到先帝祭天事宜,自己没有放在心上,随意翻阅就略过了。但凡皇家,时常会把祭天当成一种朝拜,求上苍庇佑,保东云皇朝国泰民安。

却是不想成婚才这几日,要与他分离,心里不舍。这段时日,两人每天几乎都是吃在一起,歇在一起,他朝事再忙,到了晚上都会来凤染宫,渐渐的都成了习惯。他东山之行的这些天,看来又要改了习惯,变成独自一人成眠了。

寒玉曾说过,宫里的女人要学会等待与忍耐。现在她就要开始先学等待了吗?

连着三天,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到了第三日,秦天策早早派了人过来传口讯不用等他了,今夜他会宿在紫阳宫里,以备明日早起的东山之行。

染青心底阵阵失落,到了夜间独自躺在床榻时,身下被铺再软再舒服,却也怎么都睡不着。有些觉得好笑,想当初她那般果断,为求自由用尽心机,而现在不过是秦天策一个短期的远行分离,就让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是否女人只要沾染了爱情,情感就会战胜理智?

临睡前百般叮嘱寒玉,明日定要早早唤她起来,虽然他今夜不宿在凤染宫里,但明日的送行,她一定要去。

忽然床头的油灯一灭,染青微愣,又没有风起,灯怎么会灭了?是油尽了吗?按理应该不会,寒玉每日都会给灯盏里加油。一时睡不着,于是起身打算摸索着去找找火折子把灯点亮,记得好像寒玉收在那边衣柜里的。

人还刚坐起,就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吓得她张嘴就想大叫,那人却是伸手一个点穴,制住了她的哑穴。惊怒交加,她这凤染宫怎么会出现刺客?侍卫呢?寒玉呢?

现在她这样属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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