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青也不拘泥,走过去,拿起衣衫正准备穿上,却听门外两声轻敲,一个好听轻柔的声音在外唤:“三小姐,起了吗?”
不由诧异,这一路行来,周边全是男护卫,从未有女眷出现,这女子是从何而来?

心念动间,手上也没停下,已经把裙衫披到了身上,“进来吧。”

话声落,门就被外面推开,一位身着湖绿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手中托了脸盆。

染青一怔,觉得甚是眼熟,却想不出哪里见过了。

女子已经把盛着水的脸盆搁置于桌上,朝她行了个礼道:“三小姐,奴婢寒玉,主上派我来服侍您,从今天起奴婢就是您的人了。”

有些愣住,这是走的哪遭?突然安排个婢女给她?

再凝神细看这个自称寒玉的女子,忽然脑中一警醒,失声问:“你是凝香姑娘?”

寒玉眼中闪过诧异,“承蒙小姐还记得凝香,此名是寒玉在外用的化名,那时主上需要奴婢去办事,才有了凝香的出现。现在事情已了,所以做回了寒玉。”

“原来如此。”染青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寒玉绞好的毛巾,擦了擦脸,有些不适这般被人服侍。在君望时,香儿虽仍唤她小姐,但早已被她训练的不天生奴性。

而漱口洗脸这些事,哪里需要人来伺候。

现在寒玉这般恭敬之态,委实让她觉得不舒服。但也知她是秦天策之人,此来是奉了他的命令,太过推却反而是为难人家。

递过毛巾给她后,问道:“皇上呢?”在人前,染青并不会直呼他名字,他已贵为皇帝,无论是秦天策还是阿离,都不适合人前称呼的。

寒玉朝她笑了笑道,温和地说:“小姐,主上已经和宁将军等人先行一步回宫了,这里留了一些紫卫与护卫们保护小姐的安全,等您起了后,我们再一起启程。”

这回染青呆住了,他走了?他怎么一个人独自先走了?

“他的伤怎么样?怎么能立刻就动身呢?为何不叫上我一起?”

寒玉依旧面含笑容,柔声说话:“小姐,主上回宫还有要务处理,不能再在此闲覆太久。且小姐回了怀城,也是需要先回相爷府的,所以迟早是要分开。这里到怀城只需两个时辰的路,等小姐用完早膳,我们可立即启程。”

染青迟疑地看了看她,这个自称奴婢的寒玉,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不会透露太多,又安抚她的情绪。直觉这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丫头。

不过想来秦天策身边又岂会有无用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寒玉扮作凝香了。从这件事上可见,早年他就已经布局了,凝香可能也是他手中暗布的一颗棋子吧。

忽然心中有所动,会不会这次把寒玉放到她身边来,明是照顾她的起居生活,暗则是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棋?他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怕她再次逃跑吗?

不由苦笑起来,到了这里,他还怕她逃跑?她逃得了吗?

他终究是对自己不放心的。

梳洗完毕,门外就陆陆续续走进人来,端进了早膳。染青吃得冷冷清清,且不习惯他们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随意用了一些就声称饱了。

队伍开始启程,走得缓慢,两个时辰的路,在午时的时候,抵达了怀城。

走的是东城门,染青透过帘子看向那城门。

灰墙依旧,城守依旧,迎风而飘的棋子依旧,时隔四年,她回来了。

进了怀城后,一直端坐不语的寒玉终于开口问:“小姐,是现在回相府吗?”

染青看了她一眼,“你主上怎么说的?”

寒玉不卑不亢道:“主上说,一切听凭小姐吩咐。但奴婢以为,小姐回京,自然消息早已传回来,想必相爷等人已经在侯,而您始终是要从相府嫁进宫里的。您看不如早些回?”

明着是征求意见,实际却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唇角勉强牵出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马车缓缓停在了相府门口,护卫们到马车前回禀了一声,开始纷纷离开,显然还要去复命。最后只剩了两名护卫在侧,等候她下马车。

寒玉在她耳边轻语:“小姐莫怕,会有紫卫隐在暗处保护您的。”

原来如此,难怪会把护卫纷纷撤离的,原来高手都藏在不知道的地方。

染青抬头看了看高悬的牌匾,宁相府几个大字在上,门前的石狮子没有任何变化,经历了风霜雨打,依旧那般巍峨挺立。

一丝笑意挂上了脸,有些期待宁相看到她时的神情。

老管家迎面出来,眼含激动,声称老爷和大夫人在大厅等候多时。一路引着他们入内,倒像是接待贵宾一般,染青不由讽笑,那时这管家可没少给他们后院白眼看,如今却是这般诚惶诚恐。

等踏入厅堂,就见宁相和大夫人坐立不安地来回走着,显得很是着急。

管家一声轻咳提醒,他们回过身来,神情却是愣住了。

却见那处,盈盈而立站着两女子,一白一绿,看穿着也知谁是小姐谁是丫鬟,两人容色却各有千秋。宁相不由凝看那白衣女子,这是染青?他的女儿?

也不能怪宁相识不得亲女,只因早前他本就对后院没了心思,很少注意自己这个小女儿。而那时染青走时,不过才十四岁,整个人都没长开,且总是用整齐的浏海覆盖了大半额头,遮住了本来面目。

如今四年过去,染青早已不是当年的青葱少女,稚嫩黄儿,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且她今日这身罗裙,显然也是特意准备的,穿其身上,把她整个人灵仙之气都衬托了出来。

此时的她,不仅比之当年要胜过百倍,甚至比美若天仙的宁若双都要美上三分。

而她身旁那明明是丫鬟装扮的女子,看着实在不像是丽珠身旁的丫头,甚是面生,却也是艳色四溢。

宁相也是见惯世面之人,只不过短暂的怔忡,就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却不防染青身旁的丫头独自上前两步,跪倒在他与大夫人面前,开始嚎啕大哭。

“请相爷责罚,二夫人因为有郁结症,身体不适长途跋涉,故而无法回京,留在在边防小城里。是奴婢的错,这几年没有好生伺候好夫人!”

这一大哭,别说把宁相和大夫人给震住了,就连染青也愣在当场。

这情绪转变之快,实在是让她反应不过来。且寒玉说的那什么这几年没有照顾好丽珠娘的说辞,委实是过了,娘的身体不好与她又何干,明明她们是到了君怡县的时候才走在一起的。

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了,也领略到寒玉这丫头的深不可测。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解释丽珠娘不回来的原因正合她意,也就没说什么,反而假装跟着一起落泪,低着头轻声抽泣起来。

宁相和大夫人面面相觑,他们早就从来报中得知此行丽珠没有回来,只有染青一人随了皇上回程。对这个女儿,宁相的心情实在是复杂,当年明珠落尘,不被他重视,但也算深谋远虑,觅得当年离王的亲事。

四年前,若双嫁了景王,染青许配离王,他本算是双收的局面。无论哪方得势,他这个国丈爷都逃不了,却哪知自己那二夫人丽珠会伙同女儿一起逃跑,实在是让他颜面尽失,也有些唏嘘慨叹。

在他念头里,觉得那逃跑之计定然是出自丽珠,染青还是个小女孩,哪会想到这些。定是自己这些年对丽珠不闻不问,让她起了怨念,才会一气之下带着女儿走了。

这事等于是往他脸面上扇了一巴掌,头些日子走出去,他都觉得抬不起头。虽然对外相称的是女儿被劫,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一些在朝官员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定是对他议论纷纷。

故而,这次丽珠没有回来,倒是也省去他一桩心事。如今染青身份有变,得皇上恩宠,定然是要入宫为妃的了,丽珠若回来,他都不知该拿她如何办。一个逃妻,没法处罚,又得咽下这口气,当真是为难他。

心念翻动间,他朝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大夫人立即心领神会,走上前一步,“这是香儿吗?先起来说话。染青,莫哭了,回来就好。”语声和蔼,没有半分当年之凌厉,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得。

寒玉听令站起,边抹眼泪,边说:“回大夫人,奴婢叫寒玉,不是香儿。香儿留在君望伺候二夫人了,奴婢是二夫人在那边收的丫头。”

染青脸上仍现悲苦,心头却在为寒玉鼓掌叫好。

有她在旁,倒是省去她许多口舌,也想到了如何应对宁相和大夫人之法。寒玉的确是个心思玲珑之人,秦天策手下能人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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