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扇窗户打开,果真是秦天策站在了窗前,他的脸上没有笑,只是明明悠远的视线向她这边射来,烟波清澈,星光流转,平平缓缓,却铺天盖地。
今日,他换回了银衫,锦绣的绸纱笼着,撑在窗台上的袖袍,隐隐暗暗的花纹,用紫色丝线织成,看不真切。初看时,他像旧时的钟离那般温文尔雅,但细看,却察觉到他早已不同。他的眉眼之中多了霸气和君威,唇角微扬,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慢慢浮现。

他的身后,站着两人,一个是宁飞扬,一个是凌墨。

凌墨。

自那天之后,再没见过他。本是全然掌控东来顺经营的人,突然撒手不管,让染青这个半调子上阵,头几天,的确是把她给忙得晕头转向,终于明白开店容易守店难的道理,更明白要管理好一家酒楼不是纸上谈兵就可以的。

倒也因此对凌墨少了些怨念,这两年多的时间,是他忙紧忙出的打理,而她只做个闲散人,逍遥自在。此时凌墨看过来的视线中,多了几分同情。

是同情她即将要输了吗?

染青若有所思,半饷,垂眸,浅淡的笑,缓缓抬头,让那笑变得灿烂。

成功看到秦天策眼中闪过异光,带着微微的讶异和意外。

“香儿,放出招牌,我们东来顺也免费宴请客人两天,且会推出歌舞竞猜表演,猜中谜题者会有大奖。”

才第九日,我未败,何故要同情于我?

等香儿安排了人把一个红色的横幅张贴在东来顺牌匾之下后,街头的行人又一次驻足了,他们两头观望,眼中有悟,原来这两家酒楼在竞争啊。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能有免费的膳食可用,有免费的歌舞可看,何乐而不为呢?

歌舞,是染青最后的杀手锏,古时酒楼多请戏班子,但很少有歌舞出现,因为人们大都认为这类表演不雅,多属青楼娱乐。

在赌约第一日,染青还真秘密寻了几位青楼女子,暗中排列。舞对她们来说不难,难的就是歌,要如何出众,抓人眼球。

因为只是为了吸引顾客前来,所以染青也不用太过寻思妙想在这上面,丢了几首新曲,不同与往日那种幽幽绵绵的调子,让她们练习。

她比不上秦天策的财大气粗,但只要撑过这两日就好,就算东来顺会伤了元气,但东来顺两年的积蓄在那,也不至于因为两天免费就此倒闭。

到了近傍晚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顾客进门,看来她摆的噱头还是吸引了君望的百姓。用膳时间时,歌女舞女一一登台表演,引得群众大声叫好。

只过一会,门口涌进来越来越多的人,一下就把所有位置都挤满了,还有很多人都无位。染青不由纳闷,怎么一下多了这许多客人?后厨准备的菜食不知够不够?

人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而坐在桌前的顾客因为歌舞的表演好看,迟迟不肯离席,所以一张桌子都翻不了,等待的人群开始狂躁起来,有些人甚至不满开口了。

染青直觉事情有异,招了一个人过来耳语了几句。那个伙计匆匆跑出店,没过一会就跑来跟她报告了。心中暗怒,她说怎么一下人这么多,按理两家店都免费招揽顾客,就算她这边有额外的表演,也只会吸引一部分顾客而已。

原来是那西来福一见有客进门,就立即引了客人往这边东来顺而来,那边几乎不接待客人了。宾客虽颇有微词称西来福言而无信,但也因为对门东来顺在君望的名头甚响,难得一次免费设宴,自然二话不说来了这边。

染青蹙眉深思,知道秦天策这招是想用客人牵制东来顺,无论她准备再充分,后厨备下的食材断然不可能供应全城大部分的百姓吃喝。这不是资金的问题,这是人力的问题。

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出的可真是够绝!

她招了香儿过来,与她细细商量了一番,香儿就去了厨房。

没过一会,香儿站上台,高声道:“今日宾客太多,我东来顺为各位备下‘九全滋补汤’,是近日新推出的最精致的一个菜,还请各位慢用。没有位置的朋友也别急,人人都有一碗可喝,在此我东来顺再次感谢大家的光顾。”

很快跑堂的端上一碗又一碗的汤出来,色泽红润,香味扑鼻,一尝之后,入口爽滑,且味鲜之极。人人脸上都浮现满意,瓷碗又大,这一碗汤下去,竟有肚腹填充之感。

有人甚至在猜测这“九全滋补汤”内放了什么精致的食材,以致于这汤如此爽口好喝。问起香儿这个大掌柜的,她笑而不语,心中却甚是好笑,这“九全滋补汤”也亏小姐想出来的。利用了厨房所有蔬菜,加上菌菇,以及之前入味的鸡汤等,全部和在一起,就成了这道“九全滋补汤”。

因为都是大海碗,一碗汤下去,宾客几乎半饱了,若想多喝,肚皮撑不下。时间一久,可能有些人就要更衣,自然就没法一直端坐桌前。而汤之根本乃水,食材可能紧缺,水是永远都不会缺的。

染青这头从容应对,另一头西来福二楼的厢房内,却有人跪在地上低低禀报着东来顺的所有动向。听完后,宁飞扬忍不住拍掌叫好,“真是机智,这都能给那丫头想出来。”他实在是对这个妹妹佩服有加了。

凌墨沉眉不语,眼中却隐隐有笑意暗浮。

唯有秦天策眸中带了抹兴味以及精光,自走上殿堂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有了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昔日,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小女人了。

“走,一起去对面看看,也去要一碗这‘九全滋补汤’喝喝。”

其他两人脸色各异,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香儿拉了拉染青的衣袖,低低地说:“少爷,快看门口。”

转头就瞥见一处银色,特别突兀,他在的地方,总是能够瞬间夺了人的视线。就连正在专注台上表演的群众,也因为门口的异动,纷纷而望。

有人已经迎上前,却是对着凌墨道:“凌老板,你回来了?”

凌墨微笑颔首,不作解释。

原来大家以为东来顺的凌大老板是去了外地。

“感谢各位赏光,凌某在此不甚感激,不知可有用好膳的宾客,可让桌我这两位贵客。”

大家看秦天策与宁飞扬相貌不俗,穿着不凡,立刻就有人让了空桌出来。

他们入座后,秦天策的目光向她这边扫来,深邃难测。

“香儿,上汤。”染青淡淡吩咐。

来者是客,她东来顺打开门做生意,就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宾客进门。

很快三碗汤放在了桌上,秦天策看了一眼,没有动,嘴角挂着淡笑。

忽然有人“哎哟”一声,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那人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状,只忍了一会,就迅速跑出了门外。

众人惊疑,但不知发生了何事。

染青却在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直觉有事发生。

果然,一盏茶后,接二连三的人捧腹离开,全都面有痛苦之色。但半个时辰后,那些离开的人就面带怒色而回,声称东来顺的那“九全滋补汤”有问题,因为他们整个下午都未进食,只到了傍晚来这东来顺吃饭。

此言一出,人群开始骚动。酒楼餐馆最忌讳的就是食物不净,吃坏肚子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却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染青瞋目而立,心知此时该表个态,可是见秦天策含笑看着自己,她心头就不安,因为那笑中隐含着沉稳定局的势态。现在的局面是否在他预料之中,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日若在他眼前失了这个场面,那真得是要输了。

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各位安静!”全场注目而来,纷闹的人群倒也真安静了下来。

“小店今日设下这免费宴席,实为感谢这两年来大家对东来顺的厚爱。至于有人声称是喝了那‘九全滋补汤’而腹泻的,杜某实在不愿相信这事实,因为在本店的人不下上百,若汤真有问题,为何只有你们几个不舒服,而其他宾客却无事呢?”

底下小声议论,的确是这样,肚腹疼痛的只在少数,并非每个人都发生这种情况。而且那几个发生腹泻的顾客,都是有席位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止饮用了一碗汤。

“但这也代表不了你东来顺的菜就没问题。”不知人群中谁高声喊了句。

染青脸色微变,目光巡视,人太多,找不出讲话之人是谁。心中明白,今晚是有人特意要闹事了,借之前的肚痛之事,想要丑化东来顺的名声吗?

心念转动间,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那声音又再起:“为何不叫厨房出来解释下,那‘九全滋补汤’究竟是何材料所做?”

这话就像提醒了大家一般,立刻全都起哄着要叫厨房来讲讲这“九全滋补汤”,其一是大家本身对此汤非常好奇,其二则是人们的看戏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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