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
......

染青眼皮直跳,看着前方两个壮年男子,衣衫褴褛,脸上虽是一脸的忠厚,可是口中喊的确实是山贼的台词。

在她与丽珠娘和香儿从怀城而出,一路往南,时过半年之久后,终于碰上了一回抢劫。

这一路,因为没了追兵的纷扰,不用再躲躲藏藏,故而她们三人是走走停停,到得一处城镇就住上两三天。而装扮也时有变换,银两等贵重物,早就被丽珠娘缝补在了贴身内衫里面,且分成了三份,一人藏一份。

手头的荷包,只留了一些碎银子。行走在外,财不外露的常识,她们还是有的。

可是就这样,终究还是碰上了山头的贼。

染青从马车车架上站了下来,此时她是一身浅灰色长衫打扮,皮肤倒不用再涂抹黑,因为风吹日晒半年,她的皮肤已经变成浅浅的麦色,再不像当初那般细白粉嫩。

故而现在的她,穿上男装,还颇有些丰神俊朗的,虽然眉宇间的稚嫩犹存,毕竟她才十五岁嘛。

回到眼前两人身上,她先是抱拳,低沉了嗓音道:“两位兄台,不知有何困难要走这条路,不妨说出来。在下与老母亲和弟弟路经此地,未曾跟兄台打招呼,还请原谅。”

一番话说出来,两个壮汉却是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明明是来打劫的,怎么这人却就此攀谈了起来。

马车内传来几声咳嗽,染青忙焦急询问:“娘,二弟,你们是病又犯了吗?”

这一问,咳嗽声更繁密了,听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壮汉中之一忍不住问:“你娘得病了?”

染青眼中闪过沉痛,哀声道:“唉,是小生没用,母亲染了重病,还没医治好,这不,二弟也被传染了,好不容易雇来辆马车,还是匹瘦马,跑都跑不快,正寻着去下个大一点的镇里,给他们找好的大夫瞧瞧。”

“啊?会传染?”

“是啊,不信你看我二弟的脸色,越来越憔悴的了。”说完,染青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里头老母亲还坐着,满脸愁容,但那年轻的弟弟却是躺在那里,满脸苍白之色,时而重咳两声,有时都是连声咳,眼见拿了手帕捂住了嘴。

等手帕拿开时,塞进了袖子里。

其中一个壮汉眼尖,低声跟旁边的人交谈:“哥,我好像看到那人咳出血了。”

“嗯,我也看到了,这人比咱们还要惨。”

“哥,我看不如就算了吧。”

这头,染青边竖着耳朵听他们的交谈声,边凑到马车门前,焦声呼喊:“二弟,你要支撑住啊,大哥这就带你去寻大夫,娘,你也仔细着身子,别太劳累了。”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还是快点带着你娘和弟弟去那城里看大夫吧,这重病不能拖。”年长的壮汉眼中有了关切,在一旁提醒。

染青如梦初醒般,立刻回神:“这位大哥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若是因为我的耽误,而延了弟弟看病,我真是要罪该万死了。”说完坐上了马车,临行前像两个壮汉再次抱拳道:“两位大哥,小弟就先行一步了。”

壮汉点头,目送着马车慢慢跑远。

忽然其中一人看向地面,“咦,哥,你快看。”

那处地上躺了几个碎银子,两人上前捡起,放在嘴里咬了咬,软的,是真银子。

“哥,定是那个小兄弟落下了,我们要不要给他送去?”

壮汉皱眉思索了下,“我们已经三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再不买些干粮的话,可能就真要饿死了,自身难保,还是不管别人了。”

另一人摸了摸肚子,的确空空如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再看了眼远去的马车影子,狠狠心,把银子小心的藏到了衣袖里。

两人往相反方向而去,估摸着去前面茶店里先买上十几个包子。

等两个壮汉走远后,一袭紫杉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邪魅的笑浮现眼底,摸了摸下巴。

呵,有趣。宁染青,无论你遇到何事,都能这般从容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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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得得的跑,染青的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香儿,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啊,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马车里立刻传来娇声:“少爷,你又取笑我了,若不是你调教有方,我能那么演吗?”

帘子掀开挂上一角,丽珠和香儿都已经端坐在里头,脸上都印了笑意。

染青一鞭子挥下去,扫了下马的屁股,那匹瘦马就加快的了步伐往前奔跑。这匹马,看着精瘦,却是脚程极好,这半年来,它一路与她们相陪,也算是不离不弃了。

“染青,为何你认为让娘和香儿装病,那两个山贼就会放我们离开?”丽珠有些不解,虽知女儿聪颖慧敏,机智过人,可是仍想听她讲讲其中缘由。

晶亮的眼中闪过光芒,在太阳底下,耀眼异常。

唇角牵起笑,“那两个人其实原本不是山贼,生活所迫逼于无奈,走上了这条路。我敢肯定,他们做山贼不超过三天,用的抢劫的台词,也是那种戏文里的。最主要的是眼睛,他们的眉眼里没有凶狠和杀气,瘦马,老母,生病的弟弟,这些都引起了他们的恻隐之心。”

世上有谁生来就想做强盗的呢,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战乱可能祸及到了平民人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两个年轻人定是有几日没吃过东西了,故而她在他们放走她们时,假意掉落了些碎银子在地上,希望可以帮到他们。

救穷不救贫,两人年轻力壮,哪里找不到好的差事做?所以她在一开始就不愿拿出身上太多银两,只提供了一些解决他们温饱的银两而已。

在外走了这半年,时有西凉边境处战争的消息传过来。她制定的路线是一路往南,她的目的地是通往南邵国那边的边境小城,地图早就研究过,有处地方叫君望。

光听那名字,她就动了去那里看看的念头。

君望——君望伊人我望君,缱绻之情,说与何人听?

按说,若要远离战争之地,她应该选择北地,但北地冰寒,她们东云国也算地处江南,半年之久,现在已经步入十二月,天气已寒,三个女人若再到北地去,恐怕还没到那,都要冻死路边了。

所以南邵地界这边的君望城,则成了她的最终目的地。离西凉边境的仓梧城不算很远,但也不近。这也是为何沿路会有因为战乱而导致的乱民出现,战争,终究苦的是百姓呀。

染青计划着,至多一个月,她们就要抵达君望,到那里还要安排住处,等忙下来,差不多正好过年了。

据闻,西凉边境处,我朝东云**士,在离王殿下的英明带领下,节节胜利,已经打了两次胜仗。据闻,皇上已经颁了嘉奖令到边境,为离王和将军宁飞扬论功行赏。

这些消息都是隔上几月才会传到这边城镇来,每次百姓们的脸上都会闪耀自豪的光辉,离王的英武更加深入人心。

染青浅笑着摇去脑中的思绪,心道这乃人之常情,毕竟传闻里的那两人,曾经与她切身相关过,就算此生再无牵连,总还是盼着他们能够安好的。

连着赶路已有两个时辰,一路没遇着店家,故而几人也没停马休息。眼见前方有一草棚子搭起的茶盏店,就停了下来,给马歇歇脚,也要寻点草料喂喂威风。

威风是她为那匹黑马起的名字,起个威名,才觉对得起这匹陪了她们半载有余的朋友。

茶店里熙熙攘攘坐着几人,旁边的大树上,系着几匹马,想必是那些同她们一样的过路人的。等着丽珠娘和香儿也下车后,染青才一步当先,走在前列。

择了一处空桌子,三人坐下,立刻就有店家过来招呼她们。

本就是歇息一下,并未打算用食,于是就让店家上了一壶茶,并询问可有草料买。

店家相貌敦厚,声称自家后院就有草料,无需购买,一会就给她们送来喂马。茶是大麦茶,喝在口中,麦香扑鼻,也算解渴,只是现在已是冬季,店家还卖这种属于凉性的茶,倒也真奇怪。

在等候店家去取草料期间,染青四周望了望,正对上邻桌探视的眼,微微一怔,随即转开了视线,假装随意看向别处。

没过一会,店家就用篮子背了一筐的草料过来,染青忙起身接过感谢,走到马车处放置一部分在威风前,另一部分放到了车厢底下。然后回身付了茶钱,再次向店家道谢,就扶过自己丽珠娘,唤上香儿,往马车而走。

马车行了一段路后,染青才松了一口气。

丽珠在车内问:“为何这般急着赶路?我们歇息都没过一刻钟。”

香儿也觉疑惑:“是呀,少爷,平时我们停下歇息都要半个时辰左右,威风也要歇歇脚。”

染青则挥了一鞭子后,才道:“你们有注意邻桌的那几人吗?”

“有什么问题?”

“他们可能才是真正的山贼。”

香儿忍不住掀开帘子,探出了一个头,“如果是山贼,我们不是可以用之前的方法骗过他们呀?”

染青却皱了眉,摇摇头,“不一样。”

香儿不解。

“因为他们身上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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