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次出门,孙元心中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虽然说县城距离他所住才村子不过三十多里路。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亮,孙元用扁担挑了二十张草席,喝了糙米粥,大步出门。

头一次走在明朝的乡间,孙元才发现此行不虚。却见路边全是湖泊水网。正值夏末,莺飞草长,一派江南水乡美景,当真让人目不暇接。

路边河流中,一艘艘小船穿梭而过,小桥、流水、人家,芦花、碧波、桑园。路上还要经过不少小村庄,这才是真正的古镇,却不是后世的所谓仿古建筑可以与之比拟的。

肩膀上的二十张席子看起来不重,可走上三十几里路,却依旧压的肩膀一阵生疼。

好在这具身体虽然有些虚弱,可同所有的古人一样耐力十足,竟不觉得累。

只是汗水不住地流着,不片刻衣裳就被泡透,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行了一个上午,就看到前方有一片高地,高地上是黑压压的城墙,一栋白色高塔矗立在水边。孙元根据身体中的记忆得知自己已经到了如皋,精神不觉一振。

所谓皋,就是水边的高地,如,流向。

作为后世长三角的中心城市之一,明朝的如皋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人口也不像后世那样达到惊人的百万之巨。可市井相当繁华,却也是长江以北的重要商业城市之一。

能够生活在这个地方,孙元心中也是非常欢喜。而且,据他所知道,如皋并不是战略要地,一直都没有受到很大的破坏。即便是南明清兵南下的时候,多尔衮只派了一支小部队攻打这里,主力攻击目标是位于大运河最南端的重镇扬州。

如果世事不能尽如人意,运气好或许能苟活在乱世之中的如皋?

在孙元看来,母亲织席的手艺非常好的。织出的草席不但平整致密,其中还有染了色的席草在上面编出简单的图案,按道理应该卖得非常不错的。

可到了市场上,孙元才暗叫了一声苦:这竞争也太激烈了点吧?

只见一条大约一百来米长的小巷里立了大约上百个买席子的商贩,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市面上的席子也是五花八门,有芦席、草席,还有用竹蔑编成的凉席,宽度也由一米到两米不等。

相比之下,母亲编的草席根本就没有任何核心竞争力。

而且,明末又是小冰河期,冬天酷冷,夏天却显得很是凉快,席子就有些卖不动了。

就孙元看来,卖席子的比来买席子的人还多。

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将席子一摆,过了半天,等到太阳已经日上中天,一张席子也没卖出去。眼见着已经到了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两点钟模样,回去还有那么长路要走。再耽搁,怕是回不了家了。

孙元心中顿时不耐烦起来,就将席子一卷,扛在肩膀上,觅了方向,朝姐姐家走去。

据脑子里的记忆得知道,姐姐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也就两站公交车的路程。

走路去,也就十分钟样子。不过,好象姐姐嫁过去之后,母亲和自己即便进城也不大愿意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一提起姐姐姐夫家,自己的心理也非常抗拒。

姐夫家的经济条件其实还可以,家中自有一个杂货铺,靠着铺子,一年下来,也有十来两银子入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因为是小本生意,姐夫家也没请伙计,过了两道桥,就看到姐姐正坐在铺子里,正对着阳光择着黄豆中的虫子。

而姐夫则站在柜台前,将算盘珠子打得山响。

孙元这一世的姐姐闺名孙小花,五年前就嫁给了姐夫为妻,大约是没有生育,又性子懦弱,在婆家很受气。

刚走过去,姐姐看到孙元,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阿弟是你,有好几年没看到你,今日怎么想着过来?”

孙元好奇的看着她,眼前这个女子大约二十出头,显得非常瘦小。皮肤黝黑而没有光泽,头发也焦黄得如同一把枯草,满面都是苦楚。

不过,五官却颇端正,从她面上依稀能够看到自己的一点影子。都是一母所生,孙元长得还算过得去,姐姐自然也不是太丑。

看到弟弟,姐姐眼神中的快乐却是发自真心,让孙元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前世他不过是一个孤儿,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母亲和一个姐姐,心中自然非常欢喜。

孙元微微一笑,很随意地说道:“母亲让我进城来卖席子,并让我给你买点东西。不过,这席子却是一张也没卖出去,给你的东西自然是没有准备了。”

孙小花:“来就来吧,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东西不东西。你能够来,姐姐心中也是欢喜的。快进来,快进来。”

她放下手中的豆子,爱怜地用手摸着孙元的额头:“看看你,都热成这样。快坐下。”

说着话,就要拉孙元坐下。

这个时候,柜台里正在打算盘的姐夫突然使劲地将算盘珠子一拨,冷哼了一声:“孙元,看看你身上都汗津津地湿成那样,若是坐脏了椅子,等下客人过来如何是好?且站着吧!”

声音显得很是不客气。

听到这一声冷哼,孙小花身子一颤,显然是丈夫畏惧到骨子里,正要说话。

孙元在后世也是个人精,如何不知道姐夫对姐姐的娘家人有成就,就将席子靠墙放好,道:“天气好热,姐姐给碗井水喝。”

孙小花:“好,阿弟,你等一下,姐姐着就给你去烧,生水喝了要肚子疼的。对了,你吃过午饭没有?”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孙元肚子里就咕咚一声。

姐夫不满地将算盘拍在柜台上,走过来,随意地坐在孙元身边的椅子上:“阿弟好不容易进一次城,自然要吃吃城中的饮食。咱们家的粗茶淡饭,怎么比得上外面的馆子。你磨蹭什么,要去烧水尽快。”

孙小花听丈夫如此无情,神色就变了,眼圈一红。

孙元忙道:“吃过了吃过了,带了干粮过来的。姐姐不用烧水,太麻烦。大热天的,喝开水也不爽利,还是井水好。”

等到姐姐退下去,孙元站在那里端详起自己这个姐夫来。说句实在话,姐夫倒是长得白白胖胖,有些富态。只不过这人看起来很是猥琐,倒像是一个市侩小人。

姐夫姓高名全,看到孙元站在自己身边,不住低头看来,面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那情形,好象很好奇的样子。

被人俯视的感觉非常不好,只过得片刻,高全就有些不快,沉着脸:“阿弟,坐吧。”

“不了,我身上全是汗水,仔细脏了你的椅子。”孙元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我还是站着好了。”

高全被孙元挖苦了这么一句,眉宇间带着一丝怒色,正要发作,孙元姐姐就端了一碗水过来,这才让两人不至于如此尴尬。

趁孙元喝水的时候,高全问:“阿弟,这么多年不过来了,今天突然到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娘还好吧?”

听丈夫问起母亲,孙小花露出关注的神情。

“母亲很好。”孙元回答道:“今日到这里来还确实有一事想请姐夫帮个小忙。”

高全突然警惕起来,声音变得高亢:“帮什么忙,我这里的生意你刚才也看到了,大白天的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最近都在亏本,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了。阿弟,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倒是想让你姐去娘家借点米,也好将这个青黄不接的日脚给熬过去。”

孙元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借钱,姐夫先叫起穷来,而且还来个先发制人问自己借米,这人还真是个人精啊!

孙小花低声道:“阿弟,是不是最近家里日子难过,娘叫你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孙元点点头:“最近不是要完税吗,草席的生意又不好,官府催得急,估计最迟后天徭役就要上门讨要了……”

话还没有说完,高全就大叫一声站起来:“怎么样,怎么样,叫我说猜中了吧,果然是来问借钱的!钱也不是不能借,可都看偿还能力。你们孙家一年到头能得几个钱,借给你们,又拿什么来还。还不如直接问我要,我这心里气得还好些?我也是倒霉,孙元,当年媒人将你姐姐夸得像一朵花儿,又说你家有几亩水田,日子还算过得不错。最后又如何,我这边日子过得窘迫,你们却没有帮助过我哪怕一两米。不但如此,每年我却要倒贴帮补你们不少。难不成我是前世欠了你们的?”

孙元没想到如此亲的亲人竟然说出这种难听的话来,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在前世,他好歹也算是个小老板,当下面色一沉。也不同姐夫置气,只淡淡淡地说:“姐夫,这次我们孙家若不遇到过不去的坎,孙元也不回求到你门下来。其实也不多,不过是一两银子。若是姐夫还念及着咱们亲戚的情面,还请帮个忙。等过了这一阵,我百倍千倍还你就是。”

孙元一副镇定的模样,却让高全更是恼怒,冷笑:“百倍千倍,笑话,你不过是一个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小孩子,又凭什么在我跟前说这种大话。靠织席子吗,我呸!”

说着重重地将一口绿色的唾沫吐在地上。

这下,彻底地将孙元惹怒了,他牙齿咬得咯吱响,不觉捏起了拳头:“高全,我敬你是兄长,这才喊你一声姐夫,你还真当我是上门讨口的穷亲戚了。若不想借,说一声,我另外想法子就是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