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手呀!”贵妃自从入宫从来娇生惯养,满宫的奴才捧着,文帝哄着,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声音就尖锐了起来。
“叫你知道厉害!”广平王妃冷笑了一声,把个贵妃往地上一丢,见她额角带了血哭得梨花带雨的十分可怜,本就十分秀美的脸已经苍白得叫人心疼起来,便冷笑着捏捏手指说道,“你哭给谁看!我广平王府世子你都敢上爪子?!叫你一声贵妃,真唯一自己镶了金?!”

贵妃竟然敢插手楚离的房中事,还吵嚷什么年少慕艾喜欢美人儿,叫广平王妃说,抽掉她的脸都没账算,她卡巴卡巴扭着脖子淡淡地说道,“今日就叫你知道,广平王府不是好惹的!”

“你,放肆!”贵妃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广平王妃,见她冷冷地看着自己,急忙往后爬起。

广平王妃素来骄横,连张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张皇后心里也恨她,只是见贵妃在广平王妃手上吃了大亏,她却觉得广平王妃更顺眼了一些。

“贵妃无状,本宫替她给王妃赔罪。”张皇后一张嘴就定了贵妃的罪,柔柔起身,与广平王妃说道。

“皇后娘娘不必与我说这个,只是我从前就说过,我家阿离,我家王爷,这是我的心尖子,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别怪我眼里没有贵人!”

广平王妃才不理会张皇后的善意呢,在她的心里宫里这两个女人都讨厌得厉害,此时便冷笑缓缓地说道,“别家王府如何,我不管,只是谁敢祸害我家的,别怪我不客气!今日不过是一耳光,明日,掀了你的妖精皮!”

她心里明白贵妃不怀好意,吵嚷出来不过为儿子正名,也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贵妃脸上明晃晃带着伤呢。

文帝如今爱贵妃爱得什么似的,总得寻着道理才能脱罪。

张皇后叫广平王妃堵住了嘴,气得浑身发抖,见贵妃已经哭哭啼啼叫宫女儿上来给自己打理凌乱的衣裳,却对脸上的伤痕置之不理,就知道这女人只怕是要告状,却暗暗冷笑,目光忌惮地落在了禹王妃与楚离的身上,心中只慢慢揣度禹王妃与广平王妃要好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日后对七皇子不利,之后目光一转,就见了楚离的怀里,探出了一颗怯生生的小脑袋来。

“大胆!这是谁!”她指着叫楚离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的小丫头厉声道。

后宫哪里是那么好进的,真以为是走城门,随随便便就能进来呢?

没有允许就擅自入宫,少说也要治一个逾制之罪。

“我带来的,怎么了?”广平王妃见张皇后发难,便冷冷地说道,“我喜爱小九儿,想带她入宫长长见识,皇后娘娘何必咄咄逼人,莫非是在拿小九儿来打压宗室?”她虽然这样说,只是也恐张皇后非要把如意的事儿说个明白,一边心里抱怨儿子这么点儿时间都舍不得放了这肥仔儿,一边仰着头慢慢地说道,“皇后娘娘不必说这个,一回儿陛下面前,咱们还有的说。”

“此事与本宫无关。”张皇后脸上一抽,冷冷地说道。

“皇后娘娘莫非看着妹妹挨打?我就知道,皇后娘娘的心里眼里,只怕是愿意看见我叫人折辱的!”贵妃哭得厉害,才哭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声音传来,之后传来文帝颤巍巍的“大胆”的呵斥,越发地捂着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才哭了没有两声,就见门口露出两个人的身影,如意心里胆怯极了,便往后看去,就见广平王扶着文帝立在门口,对她点了点头。

文帝到了,众人急忙请安,如意落在地上小手儿拉着楚离的衣摆,给文帝磕头。

她圆滚滚的一团在地上,就跟一个小红包儿一样,磕了一个头,仿佛要滚动起来。

文帝哪怕心疼贵妃无以复加,也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这个磕头都很艰难的胖团子。

他看了肥仔儿一眼,这才颤巍巍地到了贵妃的面前,就见自己的心肝儿被抽得花容惨淡,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老命都没了,这心疼可比之前宰了三个庶子要命多了,只是他素来知道广平王妃的性子的,不由扶着扑进了自己怀里的贵妃无奈地问道,“这,这,这又是怎么了?!再折腾,也不必闹成这样儿!”

他缠绵病榻,今日才有口气儿来去看看朝政,没有想到后头广平王妃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我看不惯贵妃狗拿耗子,毁谤我儿清誉。阿离何等人品,她就想拿两个宫女儿来折辱,口口声声说他是个好色之徒?!”广平王妃恶人先告状地说道。

文帝不知道贵妃赐了宫女与广平王府,便疑惑地垂头看了贵妃一眼。

穿了一件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华服,容颜秀美之中又带了娇艳的贵妃此时脸上还有个鲜红的巴掌印儿,美目晶莹含着无尽的悲苦,见了文帝这老头儿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拉着他明黄的常服呜呜地哭着说道,“臣妾也是一心为了陛下呀!前些时候王妃遇刺,难免心里不痛快,臣妾就想着赐两个极好的美人儿下去,好好儿叫王妃世子都欢喜一下,谁知道,竟然挨了这个!”

她指着自己的脸,哭得不能自己,委屈极了。

“你呀你,你也是,怎么不来问问朕?”文帝最知道广平王妃悍妒的了,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知道今日广平王妃抽了贵妃也就是抽了,广平王还在身边儿看着呢,他虽然只是宗室,然而文帝素来信重他,自然不会因这些来得罪他,好生安抚了贵妃一回,又许下了不知多少的承诺方才把贵妃给安抚住,他这才叹了一口气指着广平王妃说道,“你也是脾气大,朕的贵妃,朕的爱妻就这么叫你打了?!”

他口中说到“爱妻”两个只的时候,没有见到张皇后身子一晃,差点儿厥过去。

这么多年,在文帝的心里,原来先皇后才是他爱重的妻子,那她呢?她算什么?!

她就是一个榻上妇?!

“她心里藏奸,口口声声为人好,却干的都是下贱之事,妇人之中少见的卑劣。”广平王妃也很厌恶贵妃用先皇后的脸来卖弄,冷笑说道。

文帝一呆,之后就当没听见。

“罢了罢了,朕本过得累极了,看在朕活不了几年,都消停些罢。”文帝老眼昏花地伏在贵妃的肩头大喘气,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叹了一口气去。

他年纪大了,没有多少年能活了,难得糊涂,还是就这么着罢。

“陛下说得对。”广平王急忙拉住了妻子对文帝笑道,“她素来任性,只是从没有坏心,也从来不曾主动坑害过别人,陛下素来知道她的,因此能明白。之事贵妃失言辱及宗室,此时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要如何?”文帝颤巍巍地问道。

“跪下赔罪……”广平王十分和气地呵呵笑道,“就不必了。只是王府世子多尊贵,唯恐日后叫人有样学样,臣求陛下,就叫贵妃自己打自己两个嘴巴,再也不要失言如何?”见文帝眼睛封起来,他急忙说道,“自己打自己,手轻手重的,就做个样子,是不是?”

贵妃自己打脸,才是最叫她失了体面,广平王心黑可见一斑,叫魏九姑娘惊呆了。

说好的爽朗汉子呢?

“朕来吧。”广平王是宗室里的尖儿,独苗儿叫贵妃给毁了一把,自然不是那么善了的,文帝叹了一声,俯身劈头给了贵妃两个最轻的耳光,这才罢了。

广平王见文帝亲自动手,贵妃都被抽懵了,心里冷哼了一声方才叫怯生生的如意上前托起来豪迈地颠了颠,托到了耷拉老眼一脸要没气儿的文帝的面前十分炫耀地说道,“此事揭过。陛下再瞧瞧九丫头,是不是招人喜欢?这个是……”他抓了抓头,目光落在如玉胸前光华璀璨的金项圈儿上。

“我家的!”他十分肯定地说道。

文帝日理万机的,早忘了小丫头是谁了,哪怕才见过也不好使,见了这年纪小小眉目似画的肥仔儿,抬眼看了看得意得仰头的广平王,再看看不动声色的广平王妃,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苍老的手抓着广平王妃的衣摆不放,老泪纵横地劝道,“看在朕的份儿上,放过他这一回,朕敢保证的,他再也不敢了!”

他又骂瞠目结舌的广平王道,“失心疯了你!怎么养出一个闺女来?!”

“啊?”广平王觉得这剧本儿不对呀,一脸呆滞。

“叫朕看看!”文帝拍桌儿,顾不得心疼失魂落魄的贵妃,见广平王傻住了,便骂道,“既然敢带到朕的面前,又不敢说话了?!”

他心里其实愿意堂弟生一个庶子庶女的,只是广平王妃素来彪悍,他实在是也不敢说,又恐这肥仔儿着了心狠手辣的广平王妃的毒手,愈发地急忙叫肥仔儿到自己面前护着,与广平王妃叹气道,“不管怎么着,这闺女已经有了,看在,看在……你就容了罢?”

“哈?”魏九姑娘觉得自己听懂了,却又有些听不懂,歪头懵懂脸。

广平王妃看着这个脑洞大开的皇帝,见他哭得老泪纵横,便嘴角抽搐了一下。

“陛下大概想错了,这个不是我家王爷的闺女。”

“不管怎么着,幼子无辜,你就认了他了罢。”文帝觉得广平王妃是个悍妒的,不肯承认肥仔儿的名分,便哀凉地说道,“父女之情,怎么断绝呢?”

“这个真不是。”广平王妃揉着眼角艰难地说道。

文帝一脸“我听你胡扯”。

“这个丫头是魏国公府的丫头,只是不知与王爷有什么缘分,带进了宫里。”张皇后一眼就忍出来这个是谁了,想到张氏与自己说过三房的丫头小小年纪就十分会哄人,奉承长辈拉拢权贵狡猾得很。

她见广平王待她十分慈爱,不然也不会叫文帝误认为是他闺女,便心里暗暗戒备了一回,上前在文帝疑惑的目光里柔声说道,“她行九,听说最喜欢往来权贵之家,讨好卖乖的,难怪王爷喜欢。”

“原来如此。”文帝就十分失望了,因不过是魏国公府的丫头,他便摆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

“陛下看一看我们小九!”广平王才不管文帝心里怎么想呢,把个胖嘟嘟小肚皮高高腆起的肥仔儿往文帝的方向送了送。

文帝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之后,又看了一眼。

“几岁了?”他咳了一声儿,把手从低头抽泣的贵妃的手中□□,抬起摸了摸肥仔儿的小脑袋,见她眯着眼睛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儿,便觉得手痒痒了。

被养得这么油光水滑的肥仔儿,真是太不多见了啊。

他的公主都养不出这水平。

“回,回陛下的话,四岁。”魏九姑娘拿手比了比,对文帝乖巧地瞪着大眼睛说道。

“平日里,喜欢什么呀?”文帝又问道。

“读,读书,写字,弹弹琴,画画山水……”

“欺君可是大罪……”文帝虽然老眼昏花,却也知道,想养出一只肥仔儿,显然以上都不是那么可能的。

“小九儿都不会。”恐叫文帝把自己咔嚓了,肥仔儿忧愁地看着白胡子老头儿,扭了扭自己的衣角方才小声儿讷讷地说道,“小九儿,与王爷乃是同道中人啦。”她不好说自己贪吃贪睡,便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小小的喜好。

广平王好吃,文帝自然知道,见了肥仔儿怯怯地看着自己,便笑了。

“朕的七皇子与你年纪仿佛,却已经什么都会了!”他像一个十分得意的父亲一样对肥仔儿卖弄了一下,见她用惊叹的眼神看着自己,心情好得极点,顿了顿便笑眯眯地说道,“你很喜欢广平王府?为什么?”

他到底记住了张皇后的话,见肥仔儿扭扭捏捏地看着自己,又觉得自己为难了她,颤巍巍地说道,“罢了,你喜欢广平王府,大抵是心生亲近。”

“表哥,世子是小九儿的表哥。”如意心里记住张皇后是个坏蛋,便板着手指头小声儿说道。

“与你有亲?”文帝一愣。

“小九儿的大堂兄阿青,与表哥有亲。”如意心里紧张了一下,见文帝微微颔首,抿了抿自己的嘴小声儿说道,“陛下不知道,小九儿的堂兄可美可聪明,爱屋及乌,表哥对小九儿也可好。”

她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紧张地说道,“大哥哥心性清透,从来教导小九儿本心做事,待我好的,就算为人误解攀附权贵,也不该为了这误解,就疏远了真心的人。就跟大哥哥说为臣该一心忠君,这,这听着谄媚,其实不都是心里话嘛?”

她最后有些无赖,又有些炫耀,既反驳了张皇后,又俏皮得叫人没法儿认真驳斥她。

“你堂兄真这么好?”一团孩子气的话,叫文帝忍不住笑了。

“最好的大哥哥了!”肥仔儿摇头摆尾地说道,“小九儿的!”

“怎么好了?”文帝白胡子抖动了一下,觉得今日心情不错,笑眯眯地问道。

“堂兄对小九儿可好,心里眼里都是我……”肥仔儿说起魏燕青眼睛就亮了,开开心心地说自己与魏燕青的点点滴滴,听得文帝也眉开眼笑的。

“你是谁家的来的?”文帝听了一会儿,听到了一个纯良清透,忠君有才气的美少年,心里就活泛开了,笑呵呵地问道。

“魏国公府呀。”这什么记性呢?肥仔儿在心里鄙夷了一下,知道文帝之前对自己大概都没走心,便用无奈的眼神看他。

“你堂兄是……”

“魏国公世子魏燕青。耳听为虚,不是陛下,小九儿都不告诉他。”肥仔儿扭着小屁股开开心心地说道。

“朕知道魏国公府,魏三……可惜了的。魏四还是朕的女婿,说起来,你也算是朕的亲戚。”文帝咳嗽了一声儿,见如意看着自己呆住了,一脸的天打雷劈,便呵呵地捋着胡子笑了,他转头,见张皇后脸色扭曲,便关切地说道,“你瞧瞧你,病了是不是?一会儿叫太医好好儿给你看看。”

他得了贵妃,对张皇后就不是那么重视,总觉得张皇后哪儿哪儿都不如贵妃,又想到她方才连个小孩子都要编排,便有些不快了。

“皇后越发小心眼儿。”文帝便与广平王叹气道。

广平王给他看了肥仔儿,此时一边点头一边要收回去。

“慢!”文帝老树皮一样的手一把敏捷地摁在了广平王的手上。

“陛下?!”广平王见文帝的老眼一直看着肥仔儿,不知心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顿时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这要是收不回来,回头他儿子还不吃了他?!

“朕的七皇子性子沉稳,我瞧着很该配一个伶俐的丫头,且这丫头出身魏国公府,身份也很尊贵,要不,朕……”文帝觉得肥仔儿讨喜,很合适年幼老成的七皇子,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起了主意来。

“不!”张皇后脚下一软,见文帝竟然要把儿子许给这么一个身份卑下的丫头,差点给文帝跪下!

与她同时,沉默在后的广平王世子脸色一沉,踏前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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