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虽不知这铁拐高为何放过自己,不过此时也不宜多想,当下轻身一纵,恰见西厢房那里门前有几抹青竹,便忙过去,隐身于青竹之后。
月冷星稀,雪化无声,萧正峰身着单薄的紧身衣,就这么隐藏在青竹之后,带着蚀骨冷意的寒气侵蚀着他刚硬的脸面,不过他竟犹如铁人一般,动都不动一下。

其实他是经历过塞外风寒的人,燕京城里这等锦绣团中的凉寒,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么等了半响后,终于在那三更之声响起时,才见阿烟姑娘披着大髦,身后跟着一个绿绮,从正房那边出来,逶逶迤迤地向这边行来。

萧正峰顿时精神一震,一双眸子灼热地射向那个方向,贪婪地凝视着那雪地中的一抹丽影。

远远看过去,她果然是瘦极了的,原本就不大的小脸儿如今甚至不如自己巴掌大,她就这么向西厢房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和身边的绿绮说着什么。

他侧耳倾听,却听阿烟姑娘仿佛叹了口气,对那绿绮道:

“看着倒是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总是不见好,这么下去,也实在让人揪心。阿云姐姐这次回门,看着父亲这般,也是担忧。”

绿绮也是满面愁容:“可不是么,真是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尽心尽力地侍奉,用的药也都是好药,怎么就总是不好呢!”

说着这话时,阿烟姑娘已经沿着抱手游廊走到了西厢房这边,在那拐角处,她站住了。

萧正峰轻轻侧首,透过那绿竹望过去,却见月光清冷,那白莹莹的雪泛着银光,映照着这阿烟姑娘犹如一个冰雪做的人儿,乌黑的青丝半掩在大髦中看不真切,露出的那巴掌大的小脸儿仿佛泛着光泽的白玉,往日清澈水润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烟雨般的愁绪,分外惹人怜爱。

萧正峰一时有些看痴了,心想这阿烟姑娘柔心弱骨,原本是个冰雪堆彻的人儿,合该是无忧无虑的,怎么如今却肩负这般重担,当下真是越发心疼,真恨不得把她一把搂在怀里,再也不让她有丝毫的烦恼和忧愁。

正想着间,却听阿烟姑娘对着那明月远望,嫣红的唇儿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任凭萧正峰耳力再好,却是听不到的,也或许她根本不曾发出声音吧。

阿烟姑娘这么站了一会儿,便径自回房去了。

萧正峰默默地对着碧绿的纱窗,痴痴地望着里面,真恨不得目光就那么穿透纱窗,不过他到底知道,自己的行径,如今已经是矩越了的,再也不能踏雷池一步。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里面阿烟姑娘吩咐了绿绮什么,于是绿绮又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

萧正峰见绿绮走过来的方向恰好是这边,正打算闪身撤离,谁知道那绿绮的一双眼睛却尖利得很,不经意间一抬首,便已经发现这绿竹里藏着一个人影。

她顿时吓了一跳,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手中暖炉惊得掉在地上,嘴巴一张就要惊叫。

萧正峰暗道不妙,上前一把揪住绿绮,捂住她的嘴巴,闪身将她带到了影壁之后。

绿绮满脸惊恐,一直等到那萧正峰在她耳边低声道:

“绿绮姑娘,是我。”

这声音低沉地自胸腔发出,引得那胸腔微震,听着分外耳熟。

说着这话时,捂住绿绮嘴巴的那双大手终于放开了她。

她恍然:

“你,你是萧将军。”

萧正峰被道明身份,颇有些尴尬,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是。还望姑娘不要声张。”

绿绮一听,不由恼了,一双怒眸瞪着他,压低了声音道:

“原来萧将军还是个梁上君子,跑到我们左相府来做什么?”

萧正峰两手抱拳,颇为恭敬而歉疚地道:

“绿绮姑娘,听说左相爷病了,实在是担心你家姑娘,便特意过来看看。”

绿绮顿时挑着峨眉,满面嘲讽:

“既然担心我家相爷,怎么大白天的不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来看?”

她左右望了一眼,却见小院里寂静得很,除了正房里还点着蜡烛,其他柴房跨院的灯火是早已熄了的,知道大家都睡了。

她笑了下,斜望着萧正峰道:

“不过萧将军既然来了,若是我们相爷府不招待,倒不是什么待客之道,这样吧,我就去禀报姑娘,请姑娘待客。”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话一出,萧正峰忙制止她,沉声道:

“姑娘,莫要开玩笑了。你家姑娘若是看到我,白白又增烦恼。她那日说了不想见我,我若是不能为她分忧解难,怎敢出现在她面前。”

绿绮低哼一声:

“说吧,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萧正峰此时此刻,只好低着头,承认道:

“萧某实在是担心你家姑娘,所以一时情不自禁,只是想偷偷地看她一眼而已。”

绿绮听到这话,望过去时,却见微低着头的萧正峰,刚硬的脸型,坚毅的眉眼,明明是再粗硬不过的汉子,可是在那冰雪映照下竟隐隐有几分柔情的味道。

她忽而间心里便觉得涌起什么,暖暖热热的,又有些堵在心口,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就这么怔怔看了半响后,忽而挑眉道:

“原来你对我家姑娘用心如此良苦。”

萧正峰想起阿烟,倒是有些面热,哑声道:

“绿绮姑娘,既然已经被你发现,可否烦请告知,相爷如今到底情形如何?”

绿绮盯着萧正峰,忽而眸中闪着几分刻薄:

“怎么,你还能为我们相爷治病?”

萧正峰一顿,皱眉,不过还是如实道: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友人,医术很是高明,我想着既然相爷的病太医院已经无计可施,倒是不如让他看看,或许能有些用处呢?”

绿绮听此,略一沉吟,拧眉道:

“其实今日个姑娘也曾说起来,说是太医院的大夫虽然高明,可是未必就能看得了天底下的疑难怪病,这般情景,倒是不如请民间有名望的大夫帮着看看。如今你既认识这么一个人,那就请来吧。”

不过话一说完,她忽而又望着萧正峰,歪头笑道:

“你这是巴巴地要请了大夫来给我们相爷看病,以便讨好我们姑娘呢。”

萧正峰正色道:

“不敢说‘讨好’二字,但若是能让你家姑娘少一分烦恼,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绿绮听着这话,却是哼了一声:

“说得好听,还不是想着讨我们姑娘欢心罢了。”

萧正峰这个人于行军打仗上颇有些谋略,可是对这姑娘心思,实在是觉得难以揣测,譬如眼前的这位绿绮姑娘,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这位,竟然惹得她言语间分外挖苦,当下只好再次抱拳:

“今日莽撞,得罪了姑娘,实在是萧某的不是,萧某再次向姑娘赔不是了。”

绿绮望着眼前这位心眼实在的男儿,却是眸中微动,笑着道:

“其实你如果忽然请一个名医过来,倒是有些惹眼,这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们相爷和姑娘有什么企图呢。依我看啊,倒是不如你把那名医请来交给我,我就说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如何?”

萧正峰听到这个主意,略一沉吟,点头道:“如果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

绿绮越发轻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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