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五十三年,初春。
末冬的落雪初初融化不久,早春还带着一抹料峭的冷意。山壁上悄然探出了几枝不怕春寒的枝叶,嫩绿之色点点散落在光秃秃的山坡上。与山坡上的清冷不同,木叶忍村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勃勃生气。无论是寒冬还是初春,村中总是繁华忙碌的。

天气很冷,却有一个人不合时宜地穿着夏季的短袖短裤,掀开挨家店铺的帘子或者推开大门,兴致勃勃地询问“是否需要雇佣打工的”。

她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身量矮小,容貌还有着稚气,活脱脱是一个刚踏出校园不久的孩子。红色的长发让她很是醒目,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像是一颗行走的火红大番茄。介于她的年龄,那些坐在店铺里的人都拒绝了她的请求。

“回去好好学习吧,我们不需要打工的。”

“未成年人不准进来!”

“噢!小姑娘是要找工作吗?我们不缺人。”

贩卖成人书籍的店铺、刚刚开门不久的拉面店还有蔬果店都拒绝了她,她却依然兴致不减,一边沿路询问着,一边左右转着头张望着,好像街道上有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事实上,这只不过是木叶忍村的普通一天,既没有来访的外村使节,也没有祭点和聚会。

这个红头发的年轻小姑娘在居酒屋的屋檐下站了好久,用脚尖蹭着地面,大概是在放松被拖鞋磨痛了的脚跟。她身后的居酒屋木门紧闭,招牌和灯笼全都暗着,不到夜间不会开门。

她面前的行人稀稀落落,各有目标。几个急于汇报任务的忍者从屋顶上跳着横穿过去,留下深绿色的残影。她站了一会儿后,身后居酒屋的木门便嘎吱一声开了,探出一个中年妇女的长脸来。那妇女细长眉,下垂眼,下巴垮着一段松松的肉,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振。

“来要钱吗?”那妇女的面色有些不好:“还是催债的?”

“不是的嗳!”红头发的年轻姑娘转过了身体,对她说:“我想找一份工作,所以……”

——刚好走累了就在你家屋檐下站一会儿……

“会洗盘子吗?”那中年妇女打量着她细瘦的胳膊和腿,说:“端的动盘子吗?能擦地吗?”

“能……”她讪讪点了点头:“什么都会。”

“不包吃,包住。可以让你睡在隔间里。”

“不用吃,不用睡。”

“……什么?”

“……没什么。”

中年妇女名叫阿杏,经营这家晚间开门的居酒屋已有三四年。因为店铺小,光顾的客人少,雇佣的人便也少。来来去去只有打短工的一两个人,负责端酒洗碗做杂活。阿杏并不是一个特别仁慈的人,相反,她很苛刻地将工钱算到了最后一个小数点,把成本压到了极限。

不过,这个打工的小姑娘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工钱这样的东西。她对工钱和待遇毫不关心,反而十分耐心地打量着居酒屋内的陈设。倒是阿杏对她身上简陋的衣服感到厌弃,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好一点的衣服吗?”

“嗳,只有这一件。”她扯着自己身上宽大的白色短袖t恤。

还没有到居酒屋营业的时刻,屋内暗漆漆的。几缕光线从窗缝中漏下来,铺洒在地板上。空空荡荡的吧台和座椅上还放着昨晚没有收拾完的碗碟,空气里有一股不知何处传来的酒味。

“你可以睡在这里。”阿杏拍了拍靠墙的一张长椅,说:“天气要暖和起来了,也不冷。对了,你叫做什么?要不要给你取一个漂亮好听点的艺名啊?用来招待客人的。”

“我叫做麻美。姓氏是……广津。”

麻美一边说,一边踮着脚望着她晚上睡觉的地方。窄小的木质长椅,恐怕还不容一个人翻身,也只有十四五岁还没有彻底长开的瘦弱小姑娘可以蜷缩着身体躺在上面了,麻美几乎可以想到晚上缩在木椅上数天花板蜘蛛网的场景。

“麻美?”阿杏用手摸着自己的双下巴,说:“真是个没特色的名字啊。我要给你取一个能让你红遍木叶村的艺名——这是传统!”

——等等!这不是居酒屋么!为什么负责洗碗的小姑娘还要取一个艺名准备红遍全村!

——以后名气大了还要出道去唱歌是么!老板娘在舞台外兜售荧光棒吗!

“叫做‘真羽美’如何?还是‘映璃纱’?深奥又好听……”

“不,就叫做麻美,谢谢。”麻美说:“洗碗的不需要那么长的名字。名字虽然简单,可是人的性格和命运并不是由名字来决定的。人类一生的命运,在降诞之日就已经被神明决定了,简单的一个名字只能寄托期愿,却不能左右生命之轨迹。从前有位君主,他的乳母循民间之传统,认为‘卑贱之名可保平安’,因此为他取名……”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啊?”阿杏坐在吧椅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摇了摇头,说:“你缺少一个远大的理想。谁不想成为红遍火之国的人啊。”

——嗳居酒屋的擦地小妹要什么远大的理想……

“没想到我也有收留无家可归的贫穷小女孩的一天。”阿杏挤弄着她细长的眉毛,说:“希望你的家长不会明天就出现在我的店铺门口,叫离家出走的小姑娘回学校去学习忍术。”

“我没有家长。”麻美的嘴角抽了抽。

“那监护人呢?”阿杏说:“我们木叶忍村对战争孤儿可是安排的很周到的。”

“……也没有。”麻美说:“我只是想要体会一下生活的艰难……”

“那就先把碗洗了。”阿杏说:“我才起床不久,不想动。”

麻美看了一眼堆放在吧台上的碗碟和酒瓶子,十分安静地管住了自己的嘴。

“我来告诉你洗手池在哪里,碗碟和酒瓶放在哪里。这两天你就站在一旁好好地看,免得把空碗塞进了我的被窝里。”阿杏说:“还有,换一件不会让客人扫兴的衣服。我可不希望客人来这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忍者学校念书。”

麻美扯了扯自己忍者学校周年祭的t恤,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有一件衣服嗳……”

“啊?”正在打开酒橱的阿杏说:“没有衣服,没有监护人,没有父母,不会连家都没有吧?你到底是怎么进入木叶忍村的?”

“你就当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了。”麻美点了点头。

阿杏用怀疑的眼光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嗯,应该只有十四岁,个子矮小,身材瘦弱,看起来都拿不了琵琶的拨子。光看那红色的长发,她倒可能和已经亡国的漩涡一族有一些血脉上的关系。

想到涡之国多年前的消亡,阿杏忽然就对这个小姑娘生出了同情之心,表情由刻薄切换成怜悯。她低下头,说道:“真是可怜啊……”

麻美肩膀一抖。

——阿杏老板娘你的画风变得太快了,神明她承受不住啊!

当阿杏低头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姑娘有一张漂亮的脸。虽然还没长开,但是眉清目秀,五官精致,难得眼角旁还有一颗泪痣,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婉。阿杏颇为感慨地拍了拍麻美的肩膀,说:“要是你真的长大了,倒是能继承我的衣钵。要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拨琵琶的名声可是很响亮的。”

阿杏翻出了几件旧衣服,替下了麻美的t恤和短裤。虽然都是颜色黯淡、款式陈旧的衣服,倒是比t恤好看多了,分左右襟,有微微下垂的袖口,还有一条临时找来的腰带。这样女性化的衣服,让麻美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她每次穿的衣服都十分的中性化——比如宽大的t恤,比如男女统一的忍者马甲,再之前则是超市的工作服和围裙……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居酒屋开门营业的时间快到了。阿杏点亮了门口的灯,挂在屋檐下的两个红灯笼就噼啪一声亮起来。麻美有些惊诧地说:“我还以为要爬上去用火点嗳!”

“你们涡潮村是不是没有通电?”阿杏说:“真可怜啊!”

麻美:……

——她只是忘记了这个世界电力和火力并存而已……

街道上的灯一点点亮起来,或黯红或昏黄的光线,在被夜色铺满的街道上摇晃着。即使到了夜间,木叶忍村还是很热闹。那些在白天执行任务的忍者们,终于有时间休息放松了,便结伴来饮酒作乐,或者小聚玩闹。

阿杏把木门推开,等着迎接前来喝酒放松的客人。当麻美赤着脚站在门旁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是来过这间居酒屋的。

在作为“二川麻美”而存在的时候,旧日战时的队友邀请她一起来这里聚会。她就坐在吧台旁第一个位置,身旁是淳子小姐,淳子另一侧则是奏太和高桥寺。淳子喝了一杯冰啤,还点了两碗清酒。

这些事情对于麻美来说,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但是对于淳子他们来说……

嗳?今年是木叶什么时候?离她上一次离开木叶忍村,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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