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皇后这次确实把周容浚得罪得狠了,当晚,他跟周文帝禀,说要回王府。
周文帝气得又拿砚台砸他。

周容浚朝他一磕头,回头就走了。

那气势,跟数年前一模一样,完全不怕得因周文帝,更不怕他拿回军权。

周文帝气得胸口疼。

而这一次,柳贞吉也不敢在其中插科打诨了,她现在是自身难保,周容浚才给她点好脸色好,她但凡向着万皇后一点,他就能把那点好毫不犹豫收回去。

柳贞吉是真怕了他,于她而言,夫妻两人在一起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吵个架闹个脸,三五数天的,还可以,日子久了,怕是会离心。

她不是小看他对她的心意,而是感情这种事,最禁不住时损耗,他觉得他在意的事,她要是不在意,他能有多喜欢她?

而于她,他都不心疼,而去在乎皇帝皇后的心情,那真是本末倒置了。

老实说,在柳贞吉眼里,周容浚一直才是第一位的。

遂柳贞吉什么也没说,收拾着东西带着儿女要跟周容浚回去。

只是收拾东西的时候,见万皇后坐在那一动不动,跟失了魂似的,连句话也不说,到底是于心难忍,道,“过段时日,等小世子小郡主想念皇祖母了,我再带他们来看您。”

“呵。”万皇后没有笑意地轻笑了一声。

“过完后,就要去西北了……”柳贞吉一开口跟皇后说话,翩虹姑姑就带了人出去了,屋子里没有别的人,柳贞吉轻声跟万皇后道,“要是顺,这个年,还请父皇母后能让我们进宫过。”

万皇后一听,眼睛亮了起来。

柳贞吉见她脸上有了神情,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是点到为止,话不能再往下说了。

免得入了他的耳,又觉得她不听他的话,与他在作对。

“你,慢慢来。”万皇后知道她是怕小儿又与皇帝与她的关系弄僵了,才这么说,但这又何妨,她确实需要这个儿媳在她与儿子之间当和事佬。

她也知道,得他们夫妻关系好了,她这个儿媳,才能在儿子面前说得上话。

**

周容浚带着妻儿的这一回府,因李相虽被革职,但毫发未损回去了,外人都道西北王因李相逃过死劫,因此跟皇帝关系再度僵化。

西北王,是个谁不顺他的心,他也不会让谁顺心的人。

而在朝廷上,周文帝这两天确实没给周容浚什么好脸色,有什么事,也不会叫周容浚出列说话,更不像之前那样,总要出言点拔他几句。

他也不带周容浚上居德宫和德宏殿了。

朝中臣子皆冷眼旁观着,心道这帝王两人的好时光,怕是差不多到头了。

柳贞吉回狮王府后,得知消息的孔氏与柳贞雯皆匆匆入府探望柳贞吉,见柳贞吉与平时无异,还是一派笑嘻嘻一点心事也无的样子,加之当天狮王在府里,留了她们用膳,因柳贞吉手上的伤,虽然家中有女客,但狮王还是让她们与他共了一桌用膳,膳间,都是他照顾她用的饭,便是连汤水,也是他亲自拿勺喂了她。

这看得孔氏与柳贞雯全程不敢抬头,吃完饭,直到狮王走了,一直绷紧着背的母女才松了口气。

“不是不要紧吗?”孔氏刚来来一会,见到小女儿的手包得像粽子,问了话,柳贞吉答是不小心摔着了,不要紧,但见狮王刚刚在席间的样子,孔氏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是真不要紧,”柳贞吉这时把手上的布给拆了开来,给母亲与姐姐看,“你们看,都脱痂了,疤都没有。”

“那还绑这么严实?”柳贞雯都无语了,都无心说柳贞吉怎么笨得连路都不会走的事了。

“他计较着呢,怕我落疤,让我再绑两日再说。”柳贞吉又把布小心地缠上,神情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他看着凶是凶得很,但心疼我呢。”

于她,越在意越计较,于他,又如何尝不是?将心比心,柳贞吉也就不觉得她的那些委屈有多委屈了。

孔氏与柳贞雯从她脸上看到了满足,母女俩对视一眼,心下也是了然,这夫妻之间能好成这样,但凡哪个少一点心,都不可能这般和美。

母亲与姐姐走后,柳贞吉就去了案堂,周容浚正在看公务,儿女都在他身后屏风后的软榻上歇息。

柳贞吉先转去了屏风后看了看兄妹俩,然后转了出来,坐到他身边,靠着他的手臂,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他道。

“有一些。”

“去和渝儿安儿睡。”

“不了,我靠着你歇歇就好了。”柳贞吉倒下身体,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周容浚先没吭声,过了一会,他放下手中看完的信,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头上的发钗摘下,弄散了她的头发,让她睡得舒服点。

柳贞吉抱着他的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等到被声音弄醒,听到了苏公公在与他说话。

自从小果子去了西北,长殳众事缠身不能跟着他,长殳带的苏公公就成了他的跟班。

于柳贞吉而言,苏公公是个与长殳,小果子都不同的人,长殳与小果子对她总是恭敬中带着几分亲热,主子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几许亲人的意味,而苏公公是下面杀上来上任的,自然不可能与她熟识,而且他为人戒心重,做事从不行差踏错一步,说个话,要斟酌半晌,柳贞吉听他说话,都有些替他辛苦。

这时就听他在轻声道,“废太子说,希望能在死前,最后见皇后娘娘和皇长孙他们一眼。”

柳贞吉顿时清醒了过来,从他温暖的腹前抬起头,看向他。

周容浚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用手撩开她脸边的发,淡道,“太子病了。”

“病得很重?”要死了?

周容浚嘴角讥俏地翘起,“说是要死了。”

说罢,朝前道,“宫中说什么了?”

“废太子的人刚刚进宫中,奴婢还没得知新的信。”

“嗯。”

“那奴婢先退下了。”

“嗯。”

苏公公一走,柳贞吉就从他腿上爬了起来,把他裹在她身上的大麾弄好放到一旁。

她睡一觉起来,脸上因热气绯红,整个人鲜活娇嫩得很,周容浚看了她几眼,才别过脸继续看先前的公务,嘴里道,“不睡了?”

“不睡了,眯一会就行了。”柳贞吉又靠了过去,坐在了他腿上靠在了他怀里。

“再睡一会。”见她没打算走,周容浚也放下一手,抱紧了她。

回府的这两天,她比以前要爱缠他了些。

他还是挺喜欢她这样的。

柳贞吉没说话,在他怀里蹭了蹭脸,把最后那点睡意蹭掉,想了一会,道,“不知道母后会作何打算。”

周容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拿起笔批公文。

柳贞吉没听到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别乱猜,等消息就是。”周容浚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淡道。

“唉。”柳贞吉莫明叹了口气。

她是真怕废太子又出妖蛾子,这些事一出紧跟着一出来,她是真没过几天安宁日子。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担心许多事,但却未害怕过,可现在她是怕了,她不怕受难也不怕人讨厌她,就怕这些事个,影响他们一家的生活。

“不会有什么事。”见她叹气,周容浚又漫不经心地安抚了一句。

“狮王哥哥……”柳贞吉这时叫了他一声。

“嗯?”

“你以后别跟我生气了,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杀人我帮给递刀子,你别因为别的人生我的气了,我好怕的。”柳贞吉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抬头看着他低下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道,“我们以后还要共渡一生呢,有好多事一起烦要一起面对,我还会做许多你觉得看不惯,不喜欢的事,可是,你可以因我做错事生我的气,别因为别人的错罚我喽,那样我很伤心的。”

周容浚听了怔住,慢慢把手中的笔放下,然后双手抱住了她,人往后躺。

柳贞吉趴在她胸口,看着他沉思的好。

好一会,周容浚抚弄着她的头发开了口,“知道了。”

柳贞吉看着他点了下头。

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周容浚的脸柔和了下来,又道,“你也要别听别人的,只能听我的。”

这一点,她是必须要听他的。

“我知道了。”柳贞吉立马道,没有一点迟疑。

她知道有些事是他受不了的,一旦触犯他的底线,他会毫不惜代价报复。

他狠得下那个心。

他对自己都那般狠得下心,他说到的时候是绝对能做得到的。

他这种专断专行的霸道性格,是她嫁给他后,才彻身领悟过来,事到如今也是出过两次的事了,柳贞吉觉得她要是再不吸引教训,她都快要把她的日子过坏了。

“嗯……”周容浚低下头,吻了她。

但不过一会,屏风后传来了哭声,柳贞吉忙抓了他胸前的衣服,挣扎了好几下,才让他离开了她的唇。

这时,她刚要起身,就听屏风后,小世子那还带着困意,还有模有样安抚妹妹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妹妹莫哭哦,哥哥在这呢,找母妃给你奶奶吃,你等一会儿,哥哥下去穿鞋叫母妃。”

说着,就听了他下榻的声音。

柳贞吉不由笑了起来,起身朝后面道,“母妃来了。

周容浚转头,看着她轻盈地朝屏风后走去,嘴角扬起了点笑。

**

傍晚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传到了狮王府,万皇后派了太医去了禁宫与废太子看病,她自己没有过去。

第二日宫里又传来消息,说废太子差一点命丧黄泉,皇长孙回来哭,求皇后娘娘去看他父王一眼。

前太子妃所生的皇长孙与皇次孙,淑仪郡主,与现在的容王妃深居内宫,被容王妃带着,柳贞吉在凤宫住的时候,这位因有功,没被废的容王妃会隔三差五带皇长孙与皇次孙,淑仪郡主过来请安,她也见过容敏几次。

皇宫一来年的日子,把容敏眉宇间的柔弱气息磨去了不少,整个人的气势显得凌厉了起来,而这点,柳贞吉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皇宫就是这么个怪地方,气质再柔弱的女人,眉宇之间也有股让人心寒的狠劲,所以她见到容敏变了,也觉得她是不得不为之——在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皇宫里,她还有两个孩子要护,不表现得狠点,还能如何?

在柳贞吉眼里,容敏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女人,看她保全了皇长孙和皇次孙和淑仪郡主就可知,她识时务得很,所以当听到皇长孙哭到皇后面前去的事,她真是惊讶不已。

皇长孙这一求,怕是于他无益吧?

废太子谋反还不到一年呢,这求也求得太快了吧?容敏怎么没看住皇长孙?

周容浚得信后,仅挑了下眉,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当晚半夜,宫里的人又传过来话后,睡着的柳贞吉都因此爬了起来——废太子居然以死相求皇后,把皇长孙放到狮王膝下养,说他于亲弟有愧,让皇长孙以后替他赎罪。

周容浚听后,半晌“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这时,后殿的柳贞吉听了前面的话已经起身穿衣裳了,她挥手让候在门口的如花替她梳头,又听前殿他的声音响起,他们的寝处太大,前后隔得有一点远,声音轻点,便会听得不太清楚。

柳贞吉尖起耳朵,根据他平时说话的语调,把他说的那句话听了个明白,“做他的春秋大梦。”

柳贞吉拿着他的披风出去的时候,就见跪下的护卫又在说,“皇后娘娘说让废太子安心养病,皇长孙再没人带,也有她来带,说了几句话就回宫了。”

“那他死了没?”

柳贞吉走过去,替他披上披风,给他系上他随意披上的外袍的衣带。

“属下听回来报信的人说,昏了过去,死没死,还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死?”周容浚问在身边坐下的人。

“不知道。”柳贞吉摇头。

“好,本王知道了,你先且退下。”挥退了属下,已经毫无睡意的周容浚朝她道,“你说他在打什么主意?”

“报复容王妃?”柳贞吉猜。

周容浚起身牵她的手回了床,脱了披风外袍,把她抱到怀里道,“嗯,是个想法。”

“容家现在跟你关系好吗?”

“不好不坏,跟以前无异。”

“还好母后没答应。”柳贞吉觉得她的头都因这些个事疼了,要是皇长孙放到他们底下养,都不知道容家怎么个反应。

他们王府,看着威风,但其实也举步维艰,不喜欢他家王爷的人,比支持他的人多了去了。

西北军权虽然到手了,但还没落实呢。

太子被废也不过一刻之间的事,没什么事是不变的。

周容浚没出言。

“等会你就要上朝了,上朝之后要是有人提出废太子的事,咱们如何应对?”柳贞吉轻言道。

周容浚一直在垂眼沉思,听到这话,他抬了抬眼皮,淡道,“谁提谁就是找死,要真有人这么蠢,不过是多几个人下去陪我皇兄罢了。”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容浚淡淡地道,“废太子即然能找上人出禁宫找上母后,那他这段时日,又跟哪些人套上了路?贞吉儿,这些事,我一概不知,我这皇兄在禁宫都这么有本事,真是让我寝食难安呐。”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