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砚,你真的要扔了这镯子吗?”白振轩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心砚如被雷劈电击,浑身僵住。
白振轩绕到心砚跟前来,取下心砚手里的镯子重新给她戴上,脸上是哀伤欲绝的声音:“你是自此要和我断得一干二净,连这一份念想都不愿留在心里缅怀吗?”

心砚的泪汩汩而落,她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去,脑子不得任何思索,只一团浆糊。

白振轩伸手欲拭去她面上泪痕,却是停留空中半晌终不敢触碰到她的肌肤。

心砚福了福身子,哑着声道:“天太晚,少爷该早些安置了。”

说着一扭身哭着跑走。

看着心砚蹒跚的背影,凌乱的脚步,白振轩沉闷得喘不过气来,只得转身一拳落在身后的歪脖子树上。



次日迎亲,“望娘盘”担先行。

望娘盘里放着一只鹅,古时以雁向女方正式求婚,因雁的配偶终身专一,象征婚姻坚贞和谐。后世以鹅代雁。

白振轩身着新郎官喜服,骑着高头骏马,伴着鼓乐花轿向王家而去。

迎亲队伍中,大舅姜桂礼领队,白云暖和温鹿鸣随行。

到了王家大门前,早已炮竹声声。小孩们拦住轿子不让进,抬轿的轿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 “轿门纸包”, 这才让白振轩进了王府大门。

新娘按照惯例拖延上轿时间,俗称“捱上轿”。

姜桂礼送上迎书,王家回赠礼物,内有状如手帕的五色布袋,寓意五代见面。

在白家人“三请”、“四清”后,终于见到穿霞披、戴凤冠,盖大红方巾的新娘王丽枫,由其兄长王祥康抱着上轿。

临上轿前,其嫂子王邵氏代替死去的婆婆喂了王丽枫一口“上轿饭”,意谓不忘养育之恩。

接着姑嫂二人纵声大哭。

有俚语曰:“娘家哭得震天响,婆家家当嗒嗒涨。”

哭了一会子,在众人劝说下,新娘上轿坐定后,便不再移动座位。座下放只铜火熜,内燃炭火及绒香。随轿派了王家的两名男青年缓缓前行,称压轿。

于是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返程,一路吹吹打打,鼓乐声声,街市两边看热闹的人群是里三层外三层。

白云暖一边用帕子拭擦额上的汗,一边将面纱遮严实了。

一旁走着的温鹿鸣也是额汗涔涔,适才在接新娘时,还亏得他忍住了王家礼仪上的刁难。不然哥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白云暖将手里的帕子递给温鹿鸣,温鹿鸣一怔,终于慢慢接过了帕子。

白云暖不再看他,加紧脚步往前走去。

还好是同城娶亲,不多时便到了白家,同样是炮仗不断,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白家安排专人在大门前接待。

白玉书和白姜氏却依着老祖宗的规矩避开了,说是怕正面相冲,日后会婆媳不和。

这时白振轩下了高头骏马,从轿上抱下新娘,入了白府。

王家的压轿者从火熜内点一袋烟,一袋袋地吸着回去,称“接香火”。

姜桂礼将新娘家带来的子母袋交给下人拿着,嘱咐白云暖将里头的瓜子、花生、糖果、桂圆等物分发给来道喜和看热闹的邻里。

一时白府门前人头攒动,笑声不绝,吉祥话不断。

然后是拜花堂。

书香堂内设供案,置香烛,白玉书和白姜氏双双高坐。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礼生(即婚礼主持人)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松塔请过白振轩,允姑扶来王丽枫,一对新人就位。

礼生继续诵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白振轩和王丽枫如仪依序跪拜,拜天拜地拜父母,末了,女东男西,夫妻对拜。

白玉书和白姜氏自然乐不可支,拿出早已备好的红包,松塔和允姑忙用托盘接过。

围观的亲朋好友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又是鼓掌又是起哄,欢笑声不绝于耳。

拜堂完毕后,众人簇拥着新郎新娘入洞房。

洞房门前放了一马鞍,允姑扶着王丽枫一跨过那马鞍,温鹿鸣便眼明手快,将马鞍抽走。

白云暖朝着温鹿鸣点头赞许一笑。

温鹿鸣也回给白云暖一个和煦的笑容。

两人你来我往这一笑,全全落在了章乃春眼里。

章花少蹙起了眉头。

白云暖和温鹿鸣的相视一笑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身子虽然随着众人入了洞房,心却飘飘悠悠起来。

这一路欢闹,他的目光都紧随白云暖,白云暖却丝毫不看她一眼。

新房从外间到里间都贴着喜联,窗户贴大红双喜字,屋内点大红花烛。

洞房门头挂一个面塑兔子,洞房里摆着斗,斗内装有五谷,铜镜等镇物,用于照妖避邪;灯烛悬挂高墙,通宵不火,俗称“长命灯”。

入了洞房,温鹿鸣递过弓箭,白振轩接过向四面虚射,名为“撵白虎”。

尔后,大舅母和二舅母这两个全福人招呼新郎新娘并肩坐到床沿上,并将新娘的衣角压在新郎袍襟之上。

允姑递过喜秤,白振轩便用秤杆挑去新娘头上的“盖头红”。

白云暖一直目注着哥哥的动作,今日的哥哥犹若一个精致的木偶,按部就班,却是面无表情,没有一分差池,也没有一分神采。

不知为何,看着哥哥挑开红盖头时动作微微停滞,白云暖的鼻头便酸了酸。

当红盖头掀开,王丽枫精雕细琢的妆容呈现在众人眼前,她是那样恭谨地端坐着,双手交握大方端正地搁在膝上,众人唏嘘一片,为新娘子的美貌和气质,白振轩却神游太虚。

温鹿鸣有些奇怪地轻推了白振轩一把,他才回神,目光并不在新娘子脸上停留,而是六神无主地等待着下一步程序。

果然允姑又递过一把梳子,白振轩接了梳子象征性给新娘梳了几下头发,俗称“上头”,表示这位女子从今以后成为他的媳妇了。

新娘的嫂嫂王邵氏已经动手脱去新娘脚上的新鞋,为她另换一双。

所谓“换新鞋,就新范”,意思是新娘以后行事要按男家规矩,受婆家约束。

接下来便是行“合卺礼”。

松塔端过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酒。

温鹿鸣各将一杯酒递给新郎新娘。

新郎新娘各自稍饮一点,温鹿鸣又替两杯酒搀兑,让两人换杯饮完。

自此,仪式总算告一段落。

洞房外酒宴已经开席,众人都退出去入席喝酒。

白振轩也自去招待宾客。

小辈们向新娘子讨了红包也欢欢喜喜地喝喜酒去,适才还闹嚷嚷的洞房一下安静下来。

白云暖看着床沿上身着喜服静静端坐的美人儿,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嫂嫂,一路辛苦,可曾饿了?阿暖给嫂嫂寻些吃的来么?”

王丽枫盯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知其是自己的小姑子,又听她关心自己,言语温柔,不禁心里感激,露了笑颜,刚想说话,允姑已替她先说了。

“二小姐,今天是少夫人大喜之日,宁可饿着,也不能失礼。”

好吧,言下之意是王丽枫不能吃东西。

白云暖惋惜地笑了笑,王丽枫也遗憾地回了她一个笑容。

因为还很陌生,无话可说,白云暖便福了福身子,先行告退。

王丽枫只管直挺挺坐着,没有允姑示意,她也不敢挥手,只能目送着白云暖离去,心里暗叹好个美人。

允姑却道:“少夫人,这里就你我二人,奶娘我不能不嘱咐你几句。”

“奶娘你说。”

允姑走到门边帘前朝外探了探脑袋,确定白云暖走远了,这才折回王丽枫身边,道:“自古姑嫂婆媳关系难处,你看这白家二小姐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恐是个娇生惯养的,难免娇气,日后老爷夫人跟前与少奶奶你争宠自是难免……”

“奶娘,你说什么呢!”王丽枫有些不高兴,她最不喜这些勾心斗角的玩意儿,多累。

允姑却仍然道:“我是提醒少夫人一句,少夫人还是多长个心眼,你是我自小带大的,夫人又不在了,我自然是护着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王丽枫笑道:“奶娘,你言重了,说得我都有点害怕了。你看这个二小姐对我也挺友善的呀!”

“少夫人,你涉世未深,有道是路遥知马力,疾风知劲草,你与她才见一面,如何就能断定她是个好人呢?”

“奶娘与她也不过才见一面,如何又能断定她一定对我不友善呢?”

允姑被王丽枫问住了,只能赔不是道:“对不起少夫人,允姑不该同你说这些的,允姑只是关心你……”

王丽枫点头:“奶娘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允姑伸手捋了捋王丽枫额前的留海,眼里满是心疼。她的小姐终于长大成人嫁做新妇了。



绿萝红玉兴高采烈地回了听雨轩,见心砚一个人在厢房擦桌子,好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砚姐姐,你怎么不去新房同新娘子讨红包?”

绿萝扬着手里的红包,“你看我和红玉一人得了一个。”

心砚“唔”了一声:“你们都去凑热闹了,总得有个人看家呀!”

“也对呀,今天人多眼杂的,万一来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浑水摸鱼那就糟了。”红玉有些紧张。

“你们都去玩吧!这里横竖有我呢!”心砚温婉一笑。

“心砚姐姐你真好。”绿萝红玉兴奋地上前抱住心砚又跳又笑。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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