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这几日已然平静了许多,闻墨弦不紧不慢走过长街,很是低调地来到豫州城西的陈府。
此处乃是心昔阁在豫州仅存的三处落脚点,明面上经营着一家书墨斋,文浩钦几人都暂且待在陈家。

轻轻敲了敲门,一位灰衣老者打开府门看到一身白衣的闻墨弦,目光落在她面上的面具时,微微顿了下,随后开口道:“这位公子来陈府有何事?”

闻墨弦施了一礼:“买墨。”

“公子,买墨该去书墨斋,府内没货。”

“此墨难得,书墨斋怕是没有,需得贵府才有。”

“哦,不知是何墨?”

“遇水不化,百年不退,磨世间苦难,书不平之事。”

老者捋了捋胡子,笑道:“公子说笑了,世间哪有此等奇墨。不过府内却有一方好墨,公子可要一观?”

闻墨弦拱手:“却之不恭,劳烦。”

老者开门让闻墨弦进去,低声道:“公子请。”

一路走过前厅,进入后院行至假山前,老者轻轻转动一处圆石,露出一方石门。在闻墨弦踏入后,一切又恢复原貌。

这座是石门后,复是一处庭院,同之前那院落别无二致。看着这园中园,闻墨弦笑了笑,看来这些年,苏望他们寻了不少能人异世。

屋内听到动静的廖月出来察看,见到闻墨弦,面上一喜:“阁……公子!”

闻墨弦点了点头:“最近怎样?”

“公子放心,一切安好,文渊阁以及玄阴门几个门派的状况我们已然查明。文阁主他们这几日都在商量应对之法,想来已经有眉目了。至于那古怪的毒药,名剑山庄那里虽没发现毒人,不过青州那边已经寻到了,不久便可以送到若君姑娘手中。”廖月没等闻墨弦多问,忙将这些日子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很好,文渊阁那两个弟子可送来了?”

“前日便送来了,不过,见到文阁主,他们只是呆了呆,很快便接受了事实,已然相认了。”

闻墨弦并不诧异,文渊阁如今那个文浩钦多番亲近名剑山庄,而文渊阁自从文韵蓝无故失踪后,一直对名剑山庄不满。再加上这些年名剑山庄一些行为,为文旭这些热血小辈所不齿,而且他们也是聪明人,是真是假,自然能辨别。

“我晓得了,我先见见他们。”

“是”

此时文浩钦一群人具坐在一处大厅中,共同商讨应对之法,看到闻墨弦进来,俱都惊喜地站起身,躬身行礼:“苏公子。”

闻墨弦回礼淡道:“各位客气了,无需在意在下,可以继续商讨。”

几人有心听闻墨弦的意见,将他们的想法详细说了说。

闻墨弦点了点头:“不错,从你们最亲近的人下手,他们应该最能接受,即使不确定,却也不会草率地害了你们。只是,人心难测,这么多年,任谁也无法真正担保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而各位,如今却没办法冒一丝险。”

文浩钦和卫贤神色有些为难,这些他们也曾顾虑过,可是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最易行了。

闻墨弦掸了掸衣袖:“当然各位前辈的主意很好,只是我所想的是万无一失,且不打草惊蛇。因此有一点需得有所变动。”

“哪一点?”

“同文阁主您一般,不是你们主动去找他们,而是让他们来见你。”闻墨弦看了看站在文浩钦身边的文旭文沫,轻声道。

文浩钦和卫贤眸中一亮,真是被所谓的武林正统所束缚了,这种时候就该非常行事了。

“只是如何让他们来见我们?”卫贤有些担忧地看着闻墨弦。

“卫门主放心,我说过会帮你们,这事便交给在下了。”

众人都面露喜色,齐声道:“多谢苏公子高义!”闻墨弦只是但笑不语。

待他们再次商讨一番散去后,文浩钦忙轻声道:“流惜怎么没同你一同来。”

“惜儿师门有事,今日已然启程回了蜀地,因此没能过来。”

文浩钦点了点头,有些失望。

闻墨弦知他想见顾流惜,温声道:“您放心,待惜儿回来,我会带她来看您。”说罢看着后面一脸疑惑的文旭和文沫,轻笑道:“二位,又见面了。”

文旭眉头微蹙:“果真是你?”

他们普一听到闻墨弦的声音,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方才闻墨弦这句话让两人顿时确定来人的身份了。

“那日,在下有要事,为方便行事特意伪装了一番,还望二位莫要介意。”

文旭和文沫已然知晓自己的命是闻墨弦所救,而且又能理解闻墨弦的行为,自然不会真的介意,只是正色道:“事出有因,何来介意之说。只是,敢问苏兄,你到底是何身份,虽说我等承恩与你,却亦不愿糊里糊涂的接受这些。”

闻墨弦嘴角微翘,文浩钦眼里也很是满意,这样的人,到是很不错。

“看来文阁主并未同你们说,只是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你只需确定一点,我不会害你们。而且,我们可以算的上一家人。”

文旭听得一愣,看了眼文浩钦:“太师傅?”

“他说的不错,他同你蓝姑姑颇有渊源,日后时机到了,你们自会明白。”

听了文浩钦的话,文旭和文沫具是一愣,他们自幼父母双亡,进了文渊阁,文韵蓝对二人极好,几乎是带着两人长大的,虽然文韵蓝失踪时他们也才七八岁,可记忆中那灵动脱俗的女子,却给他们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此时看着闻墨弦,神色顿时亲近了许多,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闻墨弦示意他二人坐下,缓声道:“此次统共涉及六个门派,其中当属文渊阁实力最强,牵涉也最大,因此需得慎重。”

文浩钦点了点头:“如今那人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对文渊阁掌控的格外严密,其实之前那法子对文渊阁并不适用。”文浩钦叹了口气有些忧虑。

闻墨弦低头沉思片刻:“文旭,你可曾见过那个人动武?”

文旭点了点头:“仅有一次。”

“你觉得他功夫如何?”

“这么多年能伪装太师傅,功夫自然不差。”

“比之雷霆呢?”

“不相上下,乃至略高一筹。”

闻墨弦点了点头:“倘若你们归去,可能寻到与他独处的时机?”

“文渊阁规定,直系弟子每三日需得去阁主处问安。”文旭疑惑道,突然反应过来:“苏兄是准备直接拿下他?”

皱了皱眉:“可凭我们,绝无可能。”

闻墨弦笑了笑,缓缓道出自己所想,文旭和文沫愣了愣,有些犹豫。

文浩钦也是有些凝重:“你的功夫虽然很好,可想要一击即杀,不易。”

“您放心,我不是个好人,既然偷袭都准备干了,一些别有特色的药物,也可以不用吝惜了。”几人不由想到苏若君,听到闻墨弦这般轻飘飘说着自己不是个好人,顿时嘴角微抽,这事还值得骄傲不成。

文旭看了看她,略微为难道:“可苏兄体型有些瘦弱,与我相隔甚多,扮作我……怕是。”文旭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他男子汉的自尊心。

闻墨弦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文沫身上。

三人顿时一愣,随后皆叹服,心中对闻墨弦更是高看几分。武林中人,女扮男装不少见,可男子扮作女子,着实有些为难,更有甚者觉得是一种屈辱,纵然生得柔弱,也很难做的出来。闻墨弦身份不俗,居然能如此干脆轻描淡写地做出决定,让三人感动不已,毕竟是为了文渊阁做出的牺牲。

闻墨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也没打算多说,低声道:“明日我们便动身,我先去若君那讨些东西。”

看着一身儒雅俊逸的人缓步离开,文沫和文旭还没从叹服中走出来,文浩钦则是颇为满意的捋着胡子。他的女儿一生不幸,他的外孙女却是遇到了个良人,终是给他些许慰藉。

另一边,一直在等方思饶消息的冉清影,在看到一身墨袍的男子时微微愣了愣:“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男子拉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像轮廓分明的刚毅脸庞,透着风霜的脸依旧俊朗,沉声道:“青州出了这般大的事,我能不来?”他略显沉郁的眸子轻轻扫了过来,让冉清影神色顿时有些发僵。

“我……”

蔺印天打断她的话,眸中带着丝嘲讽:“你以为让方思饶瞒着,我便不晓得了。”

冉清影脸色有些难看,那丝嘲讽让她那难以接受,低下头,袖中手指收紧,压抑道:“不是,只是这些日子屡次出错,我想处理好了后,再同您说。”

“你到有自知之明。”略微顿了顿,蔺印天看着她强自忍耐的模样,声音稍缓:“不过,发现了那小东西的线索,又探到了流云白玉的下落,做得不错,也不辜负我对你寄予厚望。”

冉清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冷笑一声:“是义父教导有方。”

蔺印天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沉沉道:“那便是说潜入青州的就是苏流觞?”

“应该是,青州来信查到进去的应该是两个年轻男子,不过该是乔装打扮过得。”

蔺印天点了点头:“可曾查到他们逃到何处了,同那个心昔阁可有干系?”

冉清影顿了顿,眼里神色复杂。片刻后才开口道:“一路追到朔州城外便失去了踪迹,这么多人能够悄然避开我们的追踪,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但武林中各大门派,能做到的唯有名剑山庄,至于心昔阁,它太过隐秘,单从落霞楼一战,便知它不简单。只是彼时他们阁主被天网暗杀,再加上最近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他们所为。”

“名剑山庄?呵”蔺印天冷冷一笑:“萧衍那点手段,实在不够看。而且青州关押之人,有一些可是他出手所擒,他出手估计也是杀人灭口。”

冉清影对此也是纠结不已,犹疑道:“您是觉得是心昔阁?那苏流觞是心昔阁的人?”

蔺印天眸子微凝:“心昔阁?若真是如此,它那些举动也能说的过去。你说心昔阁的阁主死了,那她是个何样人物?”上次他便没来的及问,此时不由提了下。

冉清影心下陡然触到了一些东西,凝重道:“之前我曾在苏州见过她,彼时她身子极为孱弱,看模样,怕是不久于人世。看不出一丝内力,只是一个商户小姐……”

蔺印天浓眉急挑:“等等!”身子孱弱,无法动用内力?

“你将她模样画给我看看?”

冉清影神色一僵,之前那种不安疑惑瞬间涌上心头,她立刻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勾勒出闻墨弦的模样,她虽不喜闻墨弦,对她记忆却很深刻。

随着轮廓线条一点点丰满,蔺印天身上气息越来越沉,那双眸子点上时,蔺印天猛地将墨迹未干的画像抓了过去。看着那双酷似苏叶的眸子,蔺印天一瞬间有些癫狂,狠狠将画震碎!

他哈哈大笑起来:“冉倏叶啊,冉倏叶,你很好!何德何能娶了她,还生了个好女儿啊!逃过我寒煞掌,将我一首培养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惜,终究太嫩了,还是沉不住气。这么多年了,你如此疼她,想必想她的紧。”他眸中红光微闪,脸色有些扭曲,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嗓音却越发低沉,复又喃喃低语道:“阿秋,你也想你的小觞儿吧,呵呵,那我送她去陪你。送她去陪你,你定会开心。”

冉清影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这暴怒癫狂的模样。好似他已经疯魔了,莫名觉得危险,她缓缓后退了几步。

蔺印天察觉到她的动作,顿时猛然转头,直接将她一掌拍了出去。缓步走过去,弯腰睥着她,随即掐住冉清影的脖子:“你为何比不上她?你是我的女儿,我花费十几年栽培你,为何你还比不过她?!冉倏叶,我比不过你,我女儿也比不过你的那个小野种!不,你比不过我,你死了,都死了,你女儿也活不了多久!哈哈……你输了,你还是输给我了!”

整个房间内都是他那疯狂的笑声,带着他浑厚的内力,让人毛骨悚然。手下越发使劲,犹如铁钳一般,冉清影脸色涨的通红,本能求生欲望,她猛地运气内力,狠狠拍在了蔺印天的胸口。

而慕锦在听到蔺印天的话时,实在忍不住,破门而入,看到蔺印天将冉清影甩了出去,一连射出十几根银针,虽说被打开大半,可癫狂之下,蔺印天还是挨了几针。微微刺痛,和上面涂的麻药,让蔺印天安静了些。

“义父!”,“右护法”那两声急呼终是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晃了晃,猛地震出逼银针。随后抬起眸子看着冉清影两人,隐隐有了几分清明。他猛地摇了摇头,闷哼一声,随后盘腿坐在屋内,开始梳理混乱的内息。

冉清影捂着喉咙,压抑地低咳,慕锦被蔺印天反弹的几枚银针打中,只能软软倒在地上,吐了几口血,强撑着盯着冉清影。

缓了过来的冉清影赶紧给慕锦服了解药,替她逼出银针,这才心有余悸地看着方才发狂的男人。

她自小便知道苏家一切都是蔺印天的禁忌,一旦提到他便会变了个模样,但不知道苏流觞的画像会如此刺激他。

想到之前种种,还有蔺印天的话,冉清影狠狠咬紧了唇,闻墨弦,苏流觞!呵呵,果真是她的魔咒。她自幼顶着她的身份,活在她的阴影中。几次交锋都败在她手,甚至连那梦中对她千般体贴的顾流惜,如今眼中也只有她。可笑她如今才知道,她的对手是闻墨弦!唯一一次自认为除掉她的谋划,却是她金蝉脱壳诈死!

手指深深掐进手心,闻墨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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