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墨弦听得一怔,面前那人仿若叹息般的低语,毫无阻隔的落在她心里,那琉璃般的眸子依旧澄澈如当年,却是多了许多情愫,不加掩饰全然暴露给自己,让她的心有些不堪重负。
良久后她才从这股情愫中抽出身来,抿出一个苍白的笑意:“何出此言?”

顾流惜心里微微地疼,却是不再软弱,低声道:“你懂得。”随后看着隐了笑意的闻墨弦,复又追问道:“还是你不愿懂?亦或是故作不懂?”

闻墨弦身子颤了颤,嘴唇张合着,终是开口道:“惜儿,你懂么?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你能说得清么。眷恋,感激,依赖,还是一种错觉?我们分别十年,我如今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确定你看透了?你一向心软重情,也许你只是误把超出亲情的感情误认成那种感觉了?”

闻墨弦很是冷静地说着,可略微缩紧的手指,显示着她的失控,她心里混乱而酸涩,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的心情是怎样的,既希望顾流惜承认她只是想错了,从而放弃这段感情,又希望顾流惜否认,成全她那丝暗自欢喜的希冀。闭了闭眼,闻墨弦突然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又自欺欺人了。

胸口处那股闷痛让闻墨弦有些难以忍受,顾流惜低头似在犹豫的模样,更是无限放大她的感官,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要是当初一切都在遇到她的那个夜晚终结,也许便不会有如今两人的两难纠结。

就在闻墨弦决定开口时,一抹阴影陡然覆了上来,温热略带急促的呼吸裹挟着清甜的滋味,瞬间将闻墨弦包绕,唇上柔软湿热的触感让闻墨弦有些愣神,有些抽痛的心脏似乎陡然缓了下来,随即不可抑制地开始加速。

顾流惜发觉身下人身子僵了一下,随后柔软下去,一颗似要赴死的心陡然复活。对方那微凉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原本是冲动之下的行为,可却让顾流惜无法抑制的迷醉。这种无限的贴近让她整颗心都悸动到颤抖,而闻墨弦的反应更是让她欢喜不已。此时她紧紧贴着闻墨弦的唇,鼻息间吸入的都是对方的味道。承载了太多的感情让她有些不顾一切,甚至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闻墨弦所说的那些的确不错,但她自己也已然考虑过,她确切的知道自己对她的是欢喜,是那种想要一辈子守着她,爱她的恋慕。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除了用行动来说明!

良久后顾流惜才缓缓退开,看着脸色微红,呼吸有些急促的闻墨弦,眼里满是克制不住的爱恋,她低低喃语:“墨弦,即使我再重情义,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赔上去。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因着你给予我的太多,你说的感激,眷恋,依赖,我不否认,但是我却并不能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种错觉,我虽不是很明白两个女子之间为何会有这种感情,但我很清楚我喜欢你。见不到你,我会想你,你难受,我会痛,你欢喜,我会更欢喜,甚至……甚至会忍不住想同方才……方才那般……对你。”

顾流惜一向脸皮薄,性子生来内敛矜持,这般剖明心际,与她而言,已是分外羞耻了。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勇气,脸色也由苍白转为红润,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闻墨弦看着因为紧张羞涩,而轻微发抖的人,眼里既怜且疼。她没料到这人竟是如此直白地将所有的感情全倾诉出来,将她柔软的心暴露在自己面前,毫无遮蔽!即使她此时已然羞窘到不知所措,却依旧展现着她的坚持。紧绷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嘴唇轻启,略带颤抖道:“惜儿,你可知,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撇开你我皆是女子,我可能连寻常人最简单的相守都给不了?”

顾流惜猛地抬头,看到闻墨弦眼里弥漫着的苦涩和无奈时,她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这人一向温柔淡雅,很少因着自己的身体颓然自怜,也正是如此,她此时流露出来的苦痛,更让顾流惜心痛万分。

她喉咙有些堵,带着浓重的鼻音,摇头道:“墨弦,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能否给我承诺,只要能让我陪着你照顾你,我便心满意足!你身子不好,我陪你一起熬!你好一天,我便陪你欢喜一天,你痛一天,我便陪你痛一天。”

闻墨弦眼睛有些红:“你……你这个傻姑娘,若有一日我熬不过去,我自是什么都不知晓,可留你一人形单影只,我如何能心安。惜儿,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离开你,那种滋味,太难熬了。”

顾流惜听她声音悲苦苍凉,想到当年苏家灭门之时的场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我知道你怕你陪不了我,可是你不晓得,仅仅是你所给我的那些美好,就足以让我有勇气面对日后所有的痛苦。何况你的身子又并不是没有一丝专机,我预料不到日后后果如何,可我却明白,若就此放弃你,我一定会悔恨终生!”何况闻墨弦不愿她形单影只的活着,她又何曾舍得她一人孤零零离开,若真有……真有一日她离了这人世,自己定是要陪着她的,生不离死不弃,这已是她重活一世的唯一所求。

闻墨弦直直看着她,在那双眸子里除了坚持和希冀,看不到半分退缩。许久后,闻墨弦低头喃喃说了句:“原本以为是童言无忌,却不料一语成谶。”

顾流惜愣了愣:“什么童言无忌,一语成谶?”她说了这么多,这人回这么一句是何意思?

而吐出这句话的闻墨弦眉眼温润,脸色也舒缓了不少,看到有些紧张忐忑的顾流惜,眼角眉梢甚至染上了一层愉悦,仿佛之前所有的苦痛纠结都不复存在。随后她故作可惜地皱了皱眉:“原来惜儿竟是忘了,那便当我没说。我还有事,你好生吃饭,我先走了。”

顾流惜这下更是懵了,她们之前的谈话怎么就变成这般了?她脑子迅速运转,拼命想闻墨弦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福临心至,眸子猛地亮了,一瞬间璀璨异常!看到那优雅缓行的清瘦背影,她疾速道:“墨弦,你的意思是那契约还做数,对么?”

闻墨弦只是稍稍顿了下,并未停下,当她步子迈出外厅时,顾流惜咬了咬牙:“可我现在已然做不得童养媳了!”

说完就看到迈出去的人陡然踉跄了一下,直接朝外摔去,吓得顾流惜站起身,直接掠过去抱住她。

闻墨弦面子有些撑不住了,抿着嘴一声不吭,这边顾流惜慌得不行,又是焦急又是后悔,哪里还记得原本的意图,仔细检查她的身子,一叠声问道:“怎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闻墨弦面上有些淡淡的红润,低声道:“没事。”

顾流惜松了口气,看着她,神色也有些尴尬。她方才只是情急,这才口不择言,如今到不知要如何反应了。

闻墨弦眼神闪了闪,最后轻声道:“那纸契约早就归于尘埃了,你若愿意履行,我自不会拒绝。”说完她转身出了墨园,留下顾流惜傻乎乎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良久后她才低低说了声:“怎么不愿,求之不得。”眼里光芒越来越盛,嘴角弧度再也遏制不住。晕乎乎地回了房间,她还是不忘嘟囔一句:“童言无忌是真,可怎么能说一语成谶呢?明明是命中注定!”

闻墨弦说是有事,出了墨园后,却是自顾自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此刻她心里恍然觉得不真实,但却克制不住那莫名的愉悦和欢欣。纠结许久的事情最终成了定局,心里那些许阴霾虽无法驱散,可是得到的光明灿烂也让她终是觉得欢喜。原本心知肚明的感情彻底明了,她反而罕见得不自在,想着暂且避一下,压一压快要掩不住的情绪。沉吟半晌转而去了苏若君那。

见她来了,苏若君有些奇怪:“你怎么又来了?”随后却是觉得不对劲,平日里闻墨弦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身上总带着一股寡淡之意,顾流惜来了后,她才退了那层寡淡。面前的闻墨弦依旧是那副模样,可她就觉得她仿佛染了层光彩,整个人透着股欢喜。

“我听紫苏说,你又要出远门了?”

“嗯,不过阿墨,你先跟我说说,不过是过了一会儿功夫,我怎么感觉你不一样了?”

闻墨弦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不一样了?”

苏若君笑得柔和却狡黠:“嗯,有点少女怀春的感觉。”

“咳……咳……”闻墨弦听了她的话猛地咳嗽起来,脸色顿时咳得通红。

苏若君连忙给她顺了顺背,伸手在她几个穴位上按了几下,这才让她缓了过来。

“我不过随意说说,你反应怎这般大?”

闻墨弦喘了几口气,凉凉地白了她一眼。

苏若君憋了笑,也不再逗她。随后正了正脸色道:“阿墨,这炎心草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想要根治还远远不够,之前苏彦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曾有人在大理无意见过一种奇花,描述的很像七叶琉璃花,我要走一趟。”

闻墨弦皱了皱眉:“非要你自己去么?让他们去查便好了,你总在外面我不放心。”

苏若君笑了笑:“阿墨还算有良心,不过他们毕竟不精通医理,七叶琉璃花太过娇气,若真有我还怕他们弄砸了。而且虽是寻七叶琉璃花,我也能发现许多其他难得的草药,如此我也欢喜。”

闻墨弦眉头未松,但却也知道苏若君的性子,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好好带着他们,别总嫌麻烦甩了他们,我会担心。”

苏若君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暖:“我知道,若去些险峻之处我自然会注意,我可是惜命的很,你摸担心。”

“什么时候走?”

“这几日便动身,目前你身子不错,我离开一段时日也放心些。只是你前几日损了身子,要好生喝药,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莫要再折腾自己,也别折腾流惜姑娘,每次你不舒服,她都跟天塌了似得,看得我都心疼。”

闻墨弦抿了抿嘴,倒是乖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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