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镇上的时候已是五点,停在包餐的餐馆外。路无归把游清微叫醒,一行人在餐馆用过晚饭再回宾馆。
上楼的时候,游清微对庄晓笙说:“这宾馆二楼是茶室,三四楼是住宿,一共十二间屋子,有十一间都住了人,剩下的那间的风水有点问题,窗外正对着的电线杆、横跨停车场的电线、对面的弧形楼,正好形成弓箭煞,一箭穿心正对那间屋子。”她扭头看了眼庄晓笙,问:“要不,你和左小刺住一晚?”

庄晓笙略作犹豫,扭头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看出庄晓笙不太乐意和左小刺住一间,想跟她住,赶紧挪到游清微的旁边,说:“晓笙姐姐,你身上的阳气重、气运旺,跟你住我睡不着。”

庄晓笙轻轻点了点头,没再作声。她把行李箱放在左小刺的房间后便去了隔壁游清微和路无归刚进去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扣了扣门,便进去了,一进去就见到书桌上供着三块被红布遮住的灵牌。

路无归和庄晓笙两人点了香,揭开红布,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庄晓笙见灵牌上分别写着许道公、游道法、游敬曜的名字,也上前燃了香。

游清微在庄晓笙执香鞠躬后,接过香分别插在打包回来的三碗米饭中,又再把房门关上落锁,再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到灵牌前燃了一道符,然后喊:“许爷爷、爷爷、爸,吃饭了。”

庄晓笙怕自己身上的阳气对他们有防碍,避到窗户旁的椅子上坐下。

游清微把瓶装矿泉水倒进水壶中烧了水,便坐在庄晓笙旁边看着那三柱燃烧得很快的香,不到四五分钟,香便燃完了。她又过去,喊了声:“许爷爷、爷爷、爸,请回吧。”把他们请回灵牌中,然后,又盖上红布。

庄晓笙以前参加过一些白喜事,从来没有见到有在灵牌上盖红布的,问:“盖红布有什么讲究?”

游清微说:“地方小,没别的地方安置他们,男女有别,只好盖块红布遮起来。盖红布对他们不太好,所以每天得用香烛米饭供奉。”

庄晓笙问:“二丫需要香烛米饭供奉吗?”

游清微说:“她觉得米饭没味道,通常只吃香烛。”

路无归担心晓笙姐姐说她挑食,虚心地笑了笑。

庄晓笙看了看路无归,又扭头看向游清微,问:“你对二丫有什么打算或安排?”

路无归赶紧朝游清微看去。

游清微略感愕然地看着庄晓笙,愣了下,又想了想,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小闷呆离不开人照顾,所以需要做好安排,对吗?”

庄晓笙点头。她说:“我想把她接回家,但她不愿意。”

路无归又赶紧接话,说:“对呀,我和游清微说好了,她养着我。”

游清微看了看路无归,说:“小闷呆有道行、有本事,她在画符上的本事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可以算是大师级别的,她的才能让她足以挣取到自己想过的生活。她的人生不需要我来做安排,她只需要做她喜欢的事、过她想要的生活就好。”她顿了下,说:“不过,因为她跟常人不一样,许多琐碎事需要有人替她打理,我又答应过许爷爷要照顾她,所以我俩说好了,我养着她。”

庄晓笙想了想,问:“二丫现在这情况,可以在人世间留多久?”

游清微说:“不出意外的话,很久很久。”

庄晓笙问:“是多久?三年?五年?三十年?五十年?”

游清微说:“如果有香火供奉,不受到外界伤害,我想,几百上千年是没问题的,至于她到底能活多长,我也不知道。你、我,我们的一生对她来说,只是很短暂的一段岁月。”

庄晓笙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说二丫不是柳树精投胎吗?”

游清微说:“唐末,柳平村人避战乱迁到这里,其中有一位精通风水的道士看出这里的风水不凡,在这里盖了保安观、布下风水大阵,夺天地造化,意欲借风水之势养出龙,借化龙机缘修成鬼仙与天地同寿。天意难测,人力难胜天。在这风水大阵的阵眼位中、螭龙八卦盘上、聚风水之势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天生地养生出了一个乾坤胎。这乾坤胎就在保安观的老柳树下,它常年听保安观的道士念经,开了灵窍,修出了肉身。”

“乾为天,坤为地,天生地养,这是天定的仙缘,却在五十多年前保安观的那场浩劫中化为灰烟。她被柳平村的人从老柳树下挖出来,肉身化作血水渗进了螭龙八卦盘中……”

游清微把柳平村的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庄晓笙。她说:“小闷呆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是柳平村人欠了她一条命还她的一条命。从你们一家三口的命相上,都看不出有小闷呆的存在。她选了你们家,从蔡芬的肚子里出来,你们家待她好,这是你们家积下的善缘结的福缘。”

庄晓笙面带怒意地说道:“游清微,你的意思就是二丫不是我们家的人不是我妹妹了?”

游清微说:“你们家与她是断了亲缘的。她从来没有喊过庄富庆两口子一声父母。”

庄晓笙气得用力地握住拳也压不住浑身的颤抖。她真想抓起旁边的开水壶砸游清微脸上去!可是当年她是亲眼看到许道公怎么抱走二丫的,她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许道公当时说的那句“这孩子你们家养不活”。

游清微不徐不慢继续说:“庄富庆两口子生了她、养了她,就算断了亲缘、不认,这仍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生养之恩,她得还;血缘亲情,就算不相认也割不断。”她耸了耸肩,说:“庄晓笙,其实你不必担心什么。其实差别只在于以前小闷呆是跟着许爷爷一起生活,以后是跟着我一起生活,仅此而已。”

庄晓笙看向路无归。

路无归赶紧点头,还连续“嗯嗯嗯”了好几声。

庄晓笙揉着额头,把情绪平复下去。她消化了好久,才把游清微说的这些事消化下去。然后忽然想起二丫投胎转世选了他们家,问:“二丫,你为什么选我们家投胎?”

路无归“呃”了声,说:“庄富庆两口子恋谈爱的时候约会总选在保安观附近,不是在田边就是在地里,有时候还坐在山坡上拉拉小手,有一回庄富庆还偷亲了蔡芬……”

庄晓笙“咳”了声,打断路无归当着游清微的面说她爹妈谈恋爱时候的事,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谈恋爱秀恩爱让保安观里的乾坤胎小鬼妖看见了,一言不和就当了他们家的孩子。

她起身说:“我先回去休息了。”想了想,又怕这变成话唠的二丫“巴拉巴拉”地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又叮嘱句:“爸妈谈恋爱时候的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告诉别人。”

路无归“哦”了声,说:“可你不是别人呀。”

庄晓笙噎了噎,竟然无言以对。她默默地打开门去左小刺的屋了。

路无归送走庄晓笙,长长地呼了口气,说:“刚才吓死我了,晓笙姐姐生好大气那会儿差点没忍住把开水呼你脸上。”

游清微:“……”她扭头看看旁边烧沸已经自动跳电的开水,暗暗抹了把冷汗。她本来是想烧水泡茶的。

路无归突然想起一事,说:“游清微,你先休息吧,我去找晓笙姐姐。”她说完,跑到自己的背包前,从内层中摸出三个精巧的小盒子对着游清微晃了晃,说:“我把这个给晓笙姐姐送去。”说完就打开门去敲左小刺的房门。她刚敲了一下,就见到晓笙姐姐打开房门。

庄晓笙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便见到路无归递了三个装首饰的小绒盒过来。她诧异地看了眼路无归,问:“是什么?”

路无归说:“避邪的,给你的。游清微有一颗、左小刺有一颗,三个鬼道各分了一颗,我又送了薛元乾一颗,这三颗是我特意给你和庄富庆两口子留的。”

庄晓笙接过盒子,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见到里面是一颗约有食指的指头大小的有点像琉璃色泽的珠子镶钳在黄金中制成吊坠。她本想取出来戴在脖子上,但又想到是避邪的,怕对路无归又防碍,又放回去。

路无归说:“没关系,这个我捏着顶多有点烫手,伤不到我的。你戴着。”

庄晓笙应了声:“好”,挂在了脖子上。

路无归又叮嘱句:“你要是去柳平村的话一直戴着它不要取。有它就不用在身上镇符了。”她说完,抿着嘴有点心虚地笑了笑,走了。虽然鬼道三人说这东西叫鬼舍利,是避邪圣物,可再好的东西也是从自己的骨头里烧出来的,她拿去送人总觉得有点心虚。反正她活这么多年,没见过有谁拿自己骨灰里扒出来的东西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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