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归听着游清微逐渐沉稳的呼吸声,感觉到游清微一点点压在她肩膀和手臂上的的重量,那全然放松下来的暖暖的软软的身子靠着她让她觉得可舒服了。她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点美滋滋的窃喜感。
路无归一点睡意都没有,精神十足,特意是游清微那贴在耳边的呼吸声和香香软软的身子让她总觉得心里痒痒,手也痒痒的。她见游清微睡得沉,觉得自己肯定吵不醒游清微,于是悄悄地伸过手去拉住游清微的手。

大白从游清微的颈后钻了出来,露出那因长个变得比核逃还大的脑袋,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路无归知道,肯定是附身在游清微的大白感觉到她在偷偷拉游清微的手。她斜睨着大白,悄悄地用另一指手指指向门外。

大白不服气地立起身子,原本只冒出一颗头的它顿时脖子和前爪都露在了外面。它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了蔫了下来,灰溜溜地钻回了游清微的背脊中。

下午四点多,左小刺和薛元乾回来了。

左小刺回屋后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雪白的瓷罐,交给游清微。

游清微忽然觉得那小瓷罐有千斤重,竟不敢伸手去接。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气,这才接过瓷罐,没敢看,小心翼翼地放在摆在墙边的桌子上。

左小刺又取出一个红起来的红布,说:“装骨灰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她摊开手,展开红布,露出几颗大如食指粗、小如米粒、大小不一的几颗色彩斑斓、晶莹剔透宛若五彩琉璃的珠子。

游清微愕然惊问:“舍利子?”她诧异地看向路无归。舍利子不是佛门高僧才有的么?

路无归拈起其中一颗看了看,说:“好像是我的。”说完扔回左小刺的手里,还“呼”地一声吹了吹烫得有点疼的手指。

左小刺无语,说:“从你脊椎骨里烧出来的东西,当然是你的。”

路无归看了看,把左小刺托在掌中的那红布一包,塞给游清微,说:“这对人来说是好东西,快收着。”

左小刺很无语地看了眼路无归,一脸不解地说:“我和乾哥嘀咕了一路都没研究出这是什么东西。说是鬼道三人走阴挖坟找的那种阴珠吧,阴珠属纯阴,沾阳气就化,焚尸炉里的高温一烧早没影了。难道是鬼妖阴珠变种?”

游清微把那几颗珠子裹起来塞给路无归,说:“这东西对你有好处,你如果知道怎么吸收它,就把它用了,如果不知道,拿其中最小的那颗给我,我拿去找鬼叔他们交换吸收方法。”

路无归一脸嫌弃地说:“我要供饭,不要这个。”

游清微看得出来路无归是真的嫌弃,只好把这个收下,说:“那我装进你的骨灰罐里?”

路无归说:“我觉得你可以把它串成手链戴手腕上避邪。”

左小刺“呃”了声,问:“避邪?有香火力的鬼妖阴珠,鬼见到了得跟像遇到唐僧肉似的扑上来吧?”

游清微诧异地看向路无归,问:“这不是有香火力的阴珠?”

路无归斜眼看看左小刺,又看看游清微,说:“这是得到香火供奉、常年行走在阳光下的大鬼吸收到的香火和阳气凝出来的。这个打在那些比较弱、扛不住阳气的鬼身上能把它们烧死。”

左小刺挠着额头,一脸不解地看向游清微,问:“我的智商有问题?”她从游清微的手里接过那枚珠子,看了看,说:“像是烈火烧出来的琉璃,但好像不是克制鬼怪的纯阳东西……呃,珠子。”

路无归说:“一般的鬼怪沾到阳气就被烧死了。得了血食香火的鬼就能把吸收不了、又排不出去的阳气凝压在体内,这是香火力包裹阳气在至纯至阴中凝出来的阳火,对鬼来说就是阳毒。如果鬼压不住它,就会被这阳火毒烧得干干净净。”她对游清微说:“你戴着它,没鬼愿意靠近你。”

左小刺秒懂!她想到了她俩以前中阴毒的事,看来这珠子对鬼的杀伤力比阴毒对人的杀伤力大得多。

游清微沉默片刻,问:“这个对你有防碍吗?”

路无归说:“我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鬼。”

游清微听着路无归那骄傲自夸的语气有点莞尔,但更多的却是心酸,想笑,又更想哭,最终只能沉默着、默默地收下了那几枚珠子。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难受,又从背包里拿出一顶宽沿运动帽,说:“小归归,给,这个帽子够宽,回头再在里面镇几道能挡住阳气的符纸,这样就算是正午时候你戴着帽子也可以顶着太阳出门了。”

路无归接过帽子捧在怀里,甜滋滋地说了句:“谢谢。”扔下句:“我去找鬼眼老头要画符的东西。”抱着帽子打开门出去了。

左小刺震惊地扭头看向游清微,问:“她都……这样了……还能画符?”

游清微亦是满脸惊愕,她的惊讶不比左小刺少。

左小刺说了句:“去看看。”赶紧跟出去,就见到路无归踩着凳子在货架上拿画符的黄纸。

夕阳斜斜地照进屋子里,屋里的桌椅货柜拉出一片阴影。阳光洒落在路无归的背后,如同照在透明玻璃上般直接透了过去——她没有影子。

左小刺惊得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路无归,只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手上拿着旱烟的鬼眼老头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路无归,连烟灰掉下来都不知道。好一会儿过后,他扭头看看外面的太阳,又再看看路无归,又再看看太阳,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重重地“咳”了声,问:“小丫头,你昨天捧回来的骸骨是你的吗?”

路无归从叠得整整齐齐足有一层多厚的纸里面抽出自己要的黄纸,跳下凳子,说:“是我的呀。”她说话间,翻出裁纸刀把黄纸裁成符纸大小,又取出画符的朱砂、墨水开始调墨。

她调好墨,拿起符笔准备画符,想了想,又跑回屋去把螭龙八卦盘抱出来掂在脚下,再起手拈诀凌空画了一道太极,以太极镇身又掐着诀来了通太极无极阴阳借法,这才提笔画符。

游清微见此情形,突然明白螭龙八卦盘对路无归来说意味着什么。

路无归把螭龙八卦盘给她意味着把命交给了她。

路无归为她而死,死后还把性命相依托的螭龙八卦盘交给她保管。

游清微怔怔地看着路无归,心腔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所填满。

鬼眼老头起身朝路无归走去。

游清微上前两步拦住鬼眼老头,立在鬼眼老头的跟前看着他。

鬼眼老头没好气地翻了翻那本来就够多的眼白,说:“我就看看。”

游清微非常恭谨地抱了个拳,弯道行了一个大礼。

鬼眼老头悠悠地看了眼游清微,说:“这丫头缺心眼,你往后可得看牢她。”他那满是眼白的眼睛打量一眼游清微,又晃晃悠悠地坐回大门旁的凉板沙发上抽起旱烟来,他抽了两口,突然问了句:“小归归,你还能画天罡神雷符吗?”

路无归忙着画符,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下意识地回了句:“要用螭龙八卦盘布阵才能画。”

鬼眼老头没再说什么,继续抽旱烟。

左小刺也看出些端倪,她小声嘀咕句:“确实缺心眼。”她等路无归把手上的几道符画完,就赶紧收起路无归画的符,让游清微收起螭龙八卦盘拉上路无归回屋。

三人回屋后,游清微关门落锁,她的神情是罕见的凝重,对路无归说道:“小闷呆,以后,尽量少在人前晒太阳……”她见到路无归面露不解,说了句:“你没有影子。”

路无归“哦”了声,挺郁闷地嘟着嘴,不过,怕她不是人的事露馅,依然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游清微说:“你的本命镇魂玉千万不能离身,螭龙八卦盘不能在人前用,也不要在人前画符。”

路无归问:“为什么呀?”

游清微噎了下,在考虑该怎么跟路无归说。

左小刺“呵呵”两声,说:“通常来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是在外面遇到了被什么灵体啊、鬼怪呀附身的东西,一般来说是两个选择,能毁则毁,毁不掉就封住,让附身在那些东西里的灵体鬼怪一辈子都出不来是最好的。”

路无归瞬间想到鬼村祠堂里那些被封在陶瓮里的鬼,赶紧把螭龙八卦盘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作声了。那表情,分外可怜。

游清微轻睨一眼左小刺,没好气地轻斥一声:“别胡说。”她想了想,说:“小闷呆,你的来历和一般人不一样。当年那乾坤胎就是从这螭龙八卦盘上孕育出来的……我想你与螭龙八卦盘之间应该有些什么牵连使得它能保住你不惧阳光和等闲法器……如果螭龙八卦盘出现差池,你会很危险。你今天这样使用螭龙八卦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想你有事。”

路无归“嗯”了声,默默地低着头,闷不吱声。

游清微看得出来,路无归是难受了。她知道路无归想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可路无归毕竟已经不再是人。她在路无归的身旁坐下,说:“以后我们在家里画符,想怎么画符就怎么画符。”她揉揉路无归的头,说:“符道大师画符,哪能随便让人看,对吧?”

路无归抬头,挑眉看向游清微,说:“我知道你在哄我。”

游清微说:“我说的是实话。”

路无归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吧,信你。”她把螭龙八卦盘塞到游清微的怀里,说:“你帮我收好,没螭龙八卦盘的话,我扛不住阳气画不了阳符。”

游清微起身去把左小刺的背包提了过来,将左小刺的东西从背包里清出来,把路无归的那些法器包括螭龙八卦盘都放了进去。她对路无归说:“自己性命攸关的东西,自己收好。”她顿了下,说:“回头我们还要回柳平村安葬我爷爷和我爸,鬼道三人还要修墓,你把螭龙八卦盘贴身放,好防身。”

路无归张了张嘴,说:“还回呀?”

游清微说:“柳平村的大鬼还在,得布风水局把它们镇住。再有就是那里的风水太凶,不布置妥当,我不安心。不然,一旦出事,周围的村镇都得遭殃,到时候我们造的孽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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