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的春立将头埋在宇文姿的肩窝里,她刚刚喝了牛奶,此时有点发困,抱着晃荡几下,就要睡着。宇文英将孩子抱到床上去,回头来问:“怎么回事?”
宇文姿叹气,“袁安失踪了,田水自己养不活孩子,把孩子丢了。”

宇文英皱眉,“袁安母亲呢?”

这是宇文姿离婚后打给袁母的第一个电话,那边声音一起,宇文姿喉间就动了动,一个‘妈’字卡在嘴边,最后换了称呼,“老太太。”

宇文姿母亲去世得早,她向来对袁安母亲都是极为敬爱的,此刻即使转换了身份,她也是客气和尊重老人的。

袁母显然人不老眼不花耳不聋,她说:“是你呀?”

宇文姿“嗯”了一声,“是我,老太太,那个袁安去了哪里,春立在我这里,我想让他把孩子接回去。”

那头说:“田水那个狐媚子找上你了?我就说她不是个好东西,一缠上我儿子,就闹得他破产,财产都算了,现在人都不见了,我怀疑这狐媚子把我家安子的魂魄吸了,你说是不是啊?”

老太太可真能扯啊,这演聊斋呢?当田水是小倩,袁安是书生?

宇文姿道:“田水不要孩子,孩子以后怎么办?”

老太太满嘴巴说聊斋,完全不提孩子的事儿,宇文姿将话题扯回来。

那头说:“能怎么办?你把孩子还给田水那狐狸精,她生的孩子,她自己带。”

宇文姿叹气,“袁安去哪儿了,您是知道的是不是?”

“不知道,安子不见了,我还要找那狐狸精算账呢。”

开口闭口狐狸精的,这话说得诡异又信誓旦旦,宇文姿说:“老太太,不管袁安去了哪里,春立总是他的孩子,对不对?”

那头说:“我找人给我家安子算过,说安子生的肯定是儿子,狐狸精这一胎是个女儿,这丫头是谁的种还不好说呢。”

宇文姿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袁母又说:“小狐狸精想丢包袱走路,想得美,她把我儿子弄不见了,我看她是不是又想出去勾男人!”

老人不再一味展现过去的蛮横姿态,或许她的依靠已经崩塌,此时不过是东拉西扯推卸责任罢了,宇文姿说:“能不能请袁安联系我,我来跟他说。”

那头笑,“好呀,只要安子肯回来,我就认这个野种,安子不回来,野种和那狐狸精都休想进我家的门。”

问题翻来覆去回到原点,宇文姿挂电话之前,那头说:“孩子你要是看着心烦,你就给狐狸精送回去,我知道狐狸精住哪儿。”

宇文姿简直想发笑,田水是狐狸精,袁安是被勾了魂魄的书生,那自己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师来开坛做法,将来简直可以说是袁安丢了魂魄才与宇文姿离婚的,不是自愿的。

宇文姿靠在沙发上叹气,宇文英看她,“袁安母亲怎么说?”

“袁安不见了,他不可能谁都不联系,他妈妈肯定知道他的下落,要不然不可能这么不着急,还东拉西扯的。”宇文姿瞧着田水留下的一大包东西,“过几天吧,袁安不可能对孩子不闻不问的,等袁安回来,我们就把孩子还给他。”

宇文姿开启了一段人生新的征程,她每日下班就往家里赶,浑然不理旁的事情,宇文英则请了个阿姨,在家打扫屋子做杂事,自己偶尔还要学着如何看护孩子。

这日下班,宇文姿提包就走,韩紫衫叫她,“姿姐”,宇文姿回头,“什么事?”

韩紫衫朝她招手,宇文姿走过去,“姿姐,你知道吧,易先生不好了。”

宇文姿侧目,“什么意思?”

“那个,那个我听谢逊说,易先生做生意吃亏了,亏了好多钱。”小前台说:“易先生在家两天没出门,你不去看看他?”

电话响,那头说:“阿姿,孩子发烧了,快,你快回来。”

宇文姿转身就走,完全没说易凤寻的事。韩紫衫给谢逊打电话,“不行,姿姐什么都没说,没说要去看易先生。”

谢逊问:“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易先生为什么不去看姿姐?”韩紫衫同谢逊嘟囔几句,“姿姐人也不好了,你请易先生去看她啊!”

春立的小脸烧得通红,平常不怎么哭泣的孩子此刻一喘一喘的,宇文姿将孩子抱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你们做家长的,平时工作再忙,也要看好孩子,孩子这么小,不得用点心啊?”

儿童医院里孩子那样多,有个妈妈抱着孩子过来满头都是汗,宇文姿瞧着,心里凭空生出一些自责来。她并不亲近孩子,春立也更喜欢宇文英抱着,宇文姿偶尔抱她,孩子都要扭一扭。孩子是最聪明的,他们能非常敏感的辨别成人的气息。

宇文姿心里有怨气,有对袁安的怨气,有对田水不负责任的怨气,还有对春立这个小不点本身的烦躁,孩子又不是自己生的,怎么还能来祸害自己。宇文英温柔,她对人对事,样样都温柔,包括对春立这个别人的孩子,她都是耐心的。

护士将春立抱出来,交代了一些事项,说:“春天来了,孩子别穿太少,会着凉,也别捂太多,孩子不舒服。”

宇文姿点头,她接过春立,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脸,春立很像袁安,浓眉大眼,嘴巴红彤彤的,孩子冲宇文姿挥手,一只小手掌拍在了宇文姿的脸上,力道很轻,更类似抚摸。宇文姿冲她笑,孩子也笑了。

回家之后,宇文英来开门,她接过孩子,说:“易先生来了。”

易凤寻坐在沙发上,他穿得很周整,西装皮鞋,里头穿了一件正式款的立领白衬衫,宇文姿看他一眼,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领结。宇文姿下班就赶往医院,从医院手忙脚乱的回来,颇有些风尘仆仆,她说:“你来了?”

男人说:“我过来收拾点东西。”

宇文姿点头,“嗯,租约到期了。”

易凤寻看她,“你......”

宇文姿脱了大衣,卷起袖子开始收拾杂物,“我怎么了?”

“没什么”,易凤寻已经起身了,他手边有个小箱子,“剩下的都不要了,要不然就都丢了。”

宇文姿点头,“好。”

男人已经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宇文姿一眼,“过几天我要去美国。”

宇文姿还是点头,“好。”

男人神色不明,“或许要去很久。”

宇文姿依然点头,“嗯,我知道了。”

男人说:“你不问我跟谁去,去做什么?”

宇文姿看他,“我想你大概要和曹子玉去,很有可能要去结婚,既然如此,我问了也是无用。”

易凤寻站在金黄的余晖里,他说:“你会不会怪我?”

宇文姿笑,“我还以为你要问我还爱不爱你。”

“你还爱我吗?”

女人说:“爱不爱你还重要吗。”

易凤寻笑,“阿姿,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

“我一直坚强。”

男人转头,“保重。”

夕阳刺目得很,宇文姿一转过身,泪如雨下。

春立扭着小身子,要扑到宇文姿怀里来,孩子手一伸,又拍在了宇文姿脸上,她连拍几下,似在替哭泣的女人擦眼泪。

孩子满四个月的那天,田水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今天她满四个月了,可以吃点辅食,姿姐,你喂她吃点别的。”

宇文姿在厨房做一种叫心太软的点心,红枣去核,里头包糯米蒸熟,再涂上蜂蜜,松软可口。听见田水的电话,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春立昨天学会翻身了。”

田水问:“往左边还是往右边,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没有长大一点?”

宇文姿肩膀夹着电话,“往左边翻身,往右边还是力气不太够,长大了,抱在手里,大了不少。”

田水道:“她就是这样,一边有力气,我......”

那边有男人的声音,“走吧”,田水挂电话,“姿姐,麻烦你照顾她,我有空会回来看她的。”

“你......”宇文姿话还没说完,外头又有人敲门,宇文英抱着春立,外头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瞧见春立,笑得灿烂,“小美女,你好呀。”

汤君年提着一堆东西,同宇文英道:“姑姑,你好。”

宇文姿从厨房钻出来,“你怎么来了?”

汤君年道:“我看了你的宝宝成长日志,知道咱们小公主今天四个月了,我过来看看她呀。”

汤律师嘴甜,宇文英笑,“阿姿,你还没介绍给姑姑,这位是?”

“哦,他是汤君年,职业,律师。”

宇文姿摇摇头,看了汤君年一眼,又进了厨房。

锅里冒着气,宇文姿掀开盖子,被蒸汽熏到眼睛,后头男人递给她纸巾,“小心。”

宇文姿擦擦眼睛,“谢谢。”

汤君年笑,“不用。”他卷起袖子,“宇文小姐,不知在下有什么能帮你的?”

后头还有一锅鸡汤,宇文姿指着肥鸡,“你来煮吧,我累死了。”

“没问题。”

汤君年拿起菜刀,划开了鸡胸,又手法老道地剁头,斩鸡脚,顺便给鸡脚剪指甲,修皮,宇文姿在旁边看着,说:“喝点什么?”

“能给我冲一罐奶粉吗?”

宇文姿笑,“那个不好喝,没什么味道,真想不到你是这种口味。”

汤君年说:“袁安找到了吗?”

宇文姿摇头,“我总觉得袁安没有走远,倒是田水,不知去了哪里。”

鸡在锅里焯水,汤君年洗手,“报警的话,孩子可以交给直系亲属,毕竟袁安母亲还在。”

宇文姿看他,“我知道,田水的父母也还在,但是......”

汤君年笑,“但是你不放心,你爱她了?”

外头有孩子的玩偶,还有稀奇八怪的婴儿用品,宇文姿说:“春立来了之后,我感觉屋里多了一股奶香,很静谧,也很甜。”

汤君年手下不停,说:“那是新生的味道,我小时候也觉得福利院里有这种味道,那时候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也发甜。发自内心的甜。”

宇文姿回头看孩子,汤君年瞧见她表情,说:“来日孩子走了,我看你会舍不得。”

“我会舍不得。”

“你会不会扑向袁安,说,‘孩子还给我!’”汤君年真有想象力。

宇文姿笑,“有毛病。”

“不如我们结婚吧,你明年就可以自己生一个。”汤君年如是说。

宇文姿瞥他,“汤律师逗我已经成乐趣了?”

“你还不想结婚?”

汤君年了然点头,“不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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