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想!”她冲下车大喊,眼泪随风飚飞。----
地上的他,紧闭着双眼,无声无息。

她吓坏了,甚至不敢移动他,脸色惨白。

蹲下身来注视他良久,终鼓起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到他鼻下。

指尖微微的热气…醢…

她全身力气如在瞬间被抽干,整个人虚软地瘫坐在地,双手还在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手机,好不容易才把电话拨通,那边的人一接听,她就对着电话大哭,“宁想……宁想晕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哪?我马上过来。”

“我家附近……”她抽噎着,把具体地点说清缇。

打完电话,她依然在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泪眼模糊中,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宁想的手指,而后整个手掌,眼泪大颗大颗地坠下来,滴在他的手上,再顺着他的指缝,流进她手心里。灰尘、血,和这泪水一混合,在她掌心里黏黏腻腻的,晕开来。

无助和惶恐并没有因为求助成功而得到缓释,她坐在初夏夜晚空旷的街道,车流偶尔来去,间或行人走过,她只在她自己无助的世界里彷徨流泪。

也有人问她什么,她都恍惚没有听见,直到袖口被人拉扯,耳边响起脆脆的童音,“阿姨,叔叔要送医院吗?”

她转过头,眼前一张圆乎乎白嫩嫩小男孩的脸,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眨眼之间,若星辰闪烁。

恍惚间,这张脸和记忆里遥远的画面重合,那个同样有着圆乎乎白嫩嫩小脸蛋的男孩蹲在她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她,“一涵,你疼不疼?我背你去医院?”

扭了脚的她疼啊,可是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怎么能背得起她?刚走了几步,就撑不下去了,为了不把她掉下来,死抓着她的腿不放,结果两个小人儿跌在一起,她更疼了啊!

小男孩有了自知之明,拔腿就想跑去叫人来,她害怕,怕他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下了,用力抱着他不让他走,还哭着说,“宁想,你别走!别丢下我,我怕!”

原以为早已沉淀在时间的流里那些声音,字字句句在耳边格外清晰,宁想别走,宁想别走,声声在耳,她一时,错乱了时空,眼神恍惚地凝视着眼前的小男孩,忽然伸臂抱住了他,哭着喊着,“宁想,别走!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怕……”

小男孩倒是被她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阿姨,我不是宁想,我,我……阿姨,叔叔醒了!阿姨!”

小男孩推着她,终是把她推醒,低头,宁想已经在试着自己爬起来了。

顾不得尴尬,赶紧去扶他,“你吓死我了!怎样?”

却感到有人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傻姑娘!”

她一怔,再度泪流。

小男孩父母来寻,叫着他的名字,把他唤走了,小男孩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们,最终撒脚丫子跑掉。

她求助的那人很快来了,宁想也认识的,虽然一脸狼狈,宁想却笑了笑,“就知道是你!我没事,皮外伤!大惊小怪!”

那人却冷着一张脸,“我来背你的!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摔成一堆,一涵禁不住你压!”

宁想笑出声来,其他两人却笑不出,往事重现,在彼此心里水纹般荡漾,漾得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那人将宁想负在背上,王一涵去开车门,一脸泪水,一脸紧张,“小心,小心脚……宁想,疼不疼?”

三人脑海里都在重放着一个片段:高一大截的他背着王一涵,宁想迈着小短腿在他脚下跟着跑,“学长哥哥,学长哥哥,您慢点儿,小心点儿……一涵你疼不疼?”

那人将宁想放在车上,回头看着灰头灰脸的王一涵暗暗摇头,历史就是如此惊人的重合,当初他不经意路过学校后的空地遭遇这两个摔在一堆的小冤家,谁能料到十几年后,这两人还是摔在一堆。

王一涵坐在宁想身边全心照顾着,他便开车,而且是开往医院。

宁想看着窗外的路,觉得不对,“去哪?去酒店就可以了。”

“去我们医院吧,我给你消消毒还是可以的。”

宁想还想说什么,王一涵按住了他的手,含着泪执着地瞪着他,“去医院!”

他动了动唇,凝视着王一涵的泪眼,没再说什么。

王一涵吸了吸鼻子,“去医院,谢谢你,匡默。”

宁想还是在医院被匡默一顿捯饬之后才由王一涵带去了酒店。

萧一一下手还挺重,把他头脸打得面目全非不说,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开,王一涵要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他嘶地一声往一边躲。

王一涵哀哀戚戚地看着他,“现在知道疼了?”

“没事,我自己来。”他看着王一涵,却不动,似在等着她。

她皱着眉,宁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等着她回避呗,“有什么可躲的?从小在一个游泳池里泡大的!”

宁想倒是窘迫了,耳根微红。

最终王一涵还是避开了,但是并没有离开酒店,陪了宁想一晚。

跟父亲在同一家医院的坏处是自己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又不能请假,宁想一直在想,戴上口罩能遮住伤吗?怎样跟爸爸说这件事?

可是,他找的种种借口却没有用上的时候,早上,他接到一个来自满洲里的电话,他亲生母亲打来的,说他继父去世了。

他的成长过程里所有的记忆都跟宁家有关,这个亲生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但是终归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虽然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来往中都不甚密切,但也不曾断了联系,年节总有问候,每年也会去探望,前些年外婆病重,在北雅住院,他作为外孙也尽了孝道,后来外婆不治过世,他也到灵前尽孝。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亲生母亲后来再没有过孩子,母亲和继父两人也曾做过各种检查,都没有问题,可就是没有孩子。

母亲曾哭着说这是报应,是上天在惩罚她当年不要他。

不管怎样,他是她唯一的孩子,继父去世,他总该去的。

于是跟宁至谦和医院都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自己便订了票准备去满洲里。

“我先走了,一涵,你自己回去吧,今天不送你了。”他满头包,还惦记着这件事。

王一涵鼓着腮帮子,把手机递给他看,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固执。

宁想一看,愣住了,她也订了去满洲里的票!

“一涵,我是去……”

“我知道你是去干什么!我听见了!”王一涵将包一背,目光坚定,“我是你媳妇儿!”

宁想无言……

“从现在起,我一分一秒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也不!”

宁想听了倒是笑了,大概是因为在王一涵面前没有秘密了,所以反而轻松,“我上洗手间呢?”

王一涵瞪了他一眼,嘀咕,“反正看了也是我赚!不看白不看!”

宁想笑容渐渐收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走吧。”

有一个人分担,的确没有那么辛苦,何况这个人还是最懂他的人。

没错,若说谁是他最疼爱的人,这个人是他的茴宝无疑;

谁是他肝胆相照的人?这个人必然是萧一一。

而谁是最懂他的人?这个人非王一涵莫属。一如王一涵自己咆哮着对他喊的那样:宁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更了解你?我知道你几点起床跑步!知道你的书看到第几页!知道你哪部电影看到第几分钟!我见过你哭!见过你笑!摸过你屁股蛋蛋上那颗痣!你能瞒过我什么?

她如此熟悉他,就像他熟悉宁茴。

无论多么隐秘的事,只要关心,只要细心,都能发现,如同他能发现宁茴所有的秘密,他在她面前也没有秘密。

所以他没有责怪匡默,匡默也没有跟他解释,只道:“你永远也瞒不住一个连你每根头发丝儿都想要数清的人,我也永远没办法隐瞒一个住在我心里很多年的人。”

一涵,谢谢你愿意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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