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总是会变的
车,在拥挤的车流里缓慢移动,她靠在靠背上,回忆过去的那六年,默默问自己苦不苦。

其实真正的辛苦,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到底苦不苦。

“是吧……”她思酌着,唇角浮起温软笑意,“可是很充实,很快乐,也很享受。你知道我在那边刚开始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

“什么?”他配合地接上她的话。

她“噗”地笑出声来,“是吃饭这件事啊!你知道吗?在一个连炒青菜也要放辣椒的地方,我想好好吃顿饭容易吗?”

他印象里的她,是挺爱吃的,而且什么都吃,一点儿也不挑,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吃饭成了问题的确挺伤脑筋。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入乡随俗慢慢就适应了,现在回来吃着没辣椒的菜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人经历了痛苦总是会蜕变,饱尝了肚子痛的苦,对辣椒的刺激也就麻木了。”其它的痛,也是同理吧?

他没有跟上她的话,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人总是会变的。”

“对,人总是会变的。”她看着窗外,记得好像这条路上有个大书店,不知道晚上还营业不,一边说着,“我现在偶尔还会想念那边的小吃呢!哈哈,糖油粑粑,臭豆腐!炒血鸭简直好吃到想舔盘子啊!还有,我每天早上都吃米粉,太好吃了!辣到爽!”

蓦地,发现了书店,而且还亮着灯,忙道,“等等,等等!”

“怎么了?”他减了车速。

“那儿有个书店,我想去买套书,你在前面放我下去吧,等下我自己回去。”她准备下车。

他的车缓缓停靠,阮流筝冲他一笑,“我下车了,明天见!”

打开车门,融入夜晚的空气里,秋燥的缘故,耳根子烫得厉害,夜晚的凉意拂面,舒适了不少。

小时候总是说,耳根子烫就是有人想你了,这样灯火阑珊的秋日夜晚,谁在想你呢?

“流筝!”

一声呼喊把她惊了一跳,回头,他正大步走来。

“我也想起要买几本书,一起去吧。”他随意而自然地走在了她身边。

“哦……”她拢了拢鬓边的头发,耳根子好像更热了。

她没想到大晚上的书店的人还挺多,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他便一直跟在她身边,高高的个子,将她跟人/流隔开。

他这么做的时候,很自然,她也接受得很自然。

从前也会拉着他陪她逛一逛,商场也好,超市也好,或者庙会、夜市,虽然他的时间少,但只要她说想去,他多会抽时间陪她。

这都是些人多的地方,拥挤的时候,她便主动往他怀里贴,毕竟与其跟陌生紧密身体接触,不如抱着他。他的注意力当然从来不在她身上,起初并不懂得要将她圈起来,但他是个聪明人,她贴那么一次两次,他也就懂了,于是再去人多的地方,他就会自动将她搂在怀里。

渐渐的,习惯就会成了默契。有时候,真不能忽视默契的强大,比如此刻,时隔六年,他们的默契仍然还在,只不过,他不再将她圈进怀里而已,只是用他的身高优势帮她隔开。

而正因为这已经成了默契,阮流筝也没觉得他这么做特别突兀,只是感觉这么一来,他就一直跟着她,没时间去找自己要买的书了。

“你要买什么书啊?”她不禁问道。

“我看看,你先买你的。”他侧着身,好几个人挤着他,他跟她几乎快贴着了。

“好!”她朝文史类书架走去,在各种版本的《资治通鉴》前停了下来。

“买《资治通鉴》?”他诧异地问。

“嗯。”她抽出一本样书出来看,中华书局出的繁体竖排,价格不菲。

她放了回去,“我爸之前珍藏了一套《资治通鉴》,年轻时就开始读的,书都快被他翻烂了,那年搬家的时候居然丢了,后来他一直想买一套,版本差的他看不上,好的又舍不得,就搁下来了。”

她其实是想买来送给爸爸做生日礼物的,但不想把爸爸生日的事告诉他,所以说到这里为止了。

她自己并不爱看这类书,医学书已经够伤脑子了,她不想再给自己的脑袋增加负担,所以也不懂哪个版本好,本想问问他的,他书柜里也有这套书,可一想还是算了,他是豪门公子,他的购买能力跟她不一样,眼光自然也不一样。

纠结了半天,他在旁边说,“要不别买了吧,我那有一套。”

她瞟了他一眼,眉目间几分娇俏,“不好!你的是你的!”

他书柜里那套,属于典藏级别的了,今时今日,实在不适合收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书这东西就该属于珍爱它的人。我怎么从来没听爸说过这事儿?”他道。

他还在叫爸爸……这口改不了了!而且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就早给了?

“别,千万别!”她忙道,“这样我会不自在的。”

她说的很直白。

他面色微微一僵,“好吧。”

她微蹙了眉头,轻轻咬着唇瓣,考虑再三,最终还是选了中华书局那套,毕竟是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贵就贵吧。

因为册数太多,书店又不肯送货,这搬回去也是件麻烦事。原本她是想在网上买的,可想到要看纸质和印刷,才自己跑了一趟。

最后,店员和他一起,帮她把书搬上车,她庆幸他跟来了,不然她还真不知怎么把书弄回家。

也是此刻,她才想起,他什么都没买呢,于是问道,“你呢?买什么?”

他回头看看店面,“算了,人太多了,我还是回家到网上看看吧。”

“今天得谢谢你了,帮我当搬运工。”再次上车的时候,她客气地说。

他唇角略略往上一弯,看不出是笑了,可她觉得他眼睛里的光很柔和,好似眼前突然一亮。

“哎!我发现……你在笑啊!是不是啊?”这种表情她只在上次他谈起儿子的时候出现过。

他轻轻“咳咳”两声,“没有,你看错了。”

他开始开车,行驶了好一段了,他忽然又说,“人总是会变的。”

“嗯?”她有点莫名其妙。

他却没有下文了……

他一直送她到家门口,帮她把后备箱里的书取出来。

她伸手去接,他却道,“你拿不动的,我来吧。”

她还是接住了,放在地上,笑着轻轻说,“我自己来。”

两个人的手都拎着书,手指相触,她的温软,他的硬。

她把他的手推开,抿唇笑了笑,“谢谢宁老师啦!我自己可以的!”

想想在外的六年的,租房子搬家,什么重家具没自己搬过?

他站在那里,收回了手,却没有上车的意思,然后有些自嘲的神色,“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她轻“呵”一声,“也不是……你知道的,老人家总爱多想,容易误会。”

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凝重了。

她哈哈一笑,开玩笑,“最好不要让他们有什么误会啦!万一你哪天带个姑娘逛街,被他们看见得把你骂成渣渣,那你该多冤啊!”

他点点头,“也对!”

“所以咯,宁老师,就送到这里了,谢谢你,晚安!”她眯着眼朝他笑。

“晚安!”他看着她。

“明天见。”她挥挥手。

“明天见。”

他转身上了车,阮流筝看着车灯亮起,昏暗的车道上,他渐渐远离。

好了!地上的《资治通鉴》一共分了六捆,她先拎起一捆往家门走去。

打开门,裴素芬迎上来,“这买了什么?”

“爸呢?我给爸买的书,生日礼物呢!外面还有,我去搬。”她放下手里的一捆,跑了出去。

等她一捆一捆把书全部搬进来的时候,阮建忠已经下楼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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