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古奇,通古晓今的古,奇闻异事的奇,与“骨气”谐音。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从读研实习当助理到自立门户,从事这门行业已经有八个年头。目前经营着“古奇心理诊所”,闲暇时间偶尔做些杂活儿,暂且不提。
老实说,这行并不好做,因为要接待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的人狂躁易怒,有的人沉默抑郁,还有一些总说自己与众不同,能看见鬼或是有着超能力。如果说普通人是常态,那么这些人无疑就是“变态”。

而我,每天都要和“变态”打交道。

和这些人的交谈过程像是一场战争,最终结果不是你治好了他,就是他把你带坏。幸运的是,我从小就建立了严谨而且坚定的科学观,所以经历过的那些战争中,都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但是,“难道我的世界观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难道对于那些“变态”来说,我不是一个更大的“变态”吗?”

这个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脑中,然后生根发芽,渐渐生长,现在终于成长到了可以干扰我的思想的程度。

今天,我见了一个女孩,她为这个念头的疯狂生长浇了满满的一桶水。

按理来说,心理医生一般不会前往患者家中进行治疗,这源于多方面的因素,比如人身安全。不过在昨夜女孩传来的邮件中,她明确表示自己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实在是不方便。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只好选择上门治疗。

她叫简小水,十八岁,青春期末尾,应该还有一些叛逆,最近总是噩梦连连。根据我的经验,将她初步判定为面临生活环境和方式需要作出改变时候的应激反应,简单来说,只是一个一般心理问题。

不过,当我来到她所生活的小区时,原本轻松的心态却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小区很破旧,里面的楼房都是六层,墙皮剥落,铁窗还有道旁的垃圾桶都生了锈。尤其是楼外悬挂着的空调风扇,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掉下。

简小水的家在其中一栋楼的一个单元,不高,只是二楼。可能是因为小区年久失修,楼道里面的声控灯已经坏掉,所以里面一片漆黑,连楼梯都很难看清。难怪她说自己不方便下楼。

身处这样的环境,我感到一些心悸。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种反应源自我的童年阴影。那时候我家也是这种情况,楼道很黑,很可怕,而且里面偶尔会出现一个流浪汉,吓你一跳。

“淡定。”我在心中默念着,将头脑中与这次治疗无关的回忆通通屏蔽掉,然后来到了简小水家门外。

一扇贴着对联的破旧防盗门。

我伸出手,刚刚准备敲门,突然从门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请进。”

我心头随之一跳,然后仔细看了一眼防盗门,发现竟是虚掩着的,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她家。虽然感觉有些诡异,但我很清楚,或许她只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再或者她一直都在阳台,看到了我。

但是打开门后,我不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抑。

她的家里不开灯,也没有窗户。或者说,所有可以透过光线的地方,都被木板牢牢钉死,只能透过那么一丝丝的光亮。

这是一间没有光的屋子,只有一块茶几,一个板凳,还有一个孤独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勉强可以看到她的相貌,很清秀,脸色苍白,身子很瘦弱,穿着白色的纱裙,手里抱着一只很旧但是很干净的熊娃娃。

似乎问题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

“你好,我是古奇,心理医生。”我站在门口,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这是我多年修炼出来的本领。

她打量了我两眼,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麻烦把门关上,外面的声音很烦。”

我反手将防盗门轻声关上,然而并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之后,她说:“请坐。”

看来那个小板凳就是为我特意准备的了,我有些艰难的坐下去,凳子很矮,连双腿都伸展不开。而且我坐在上面难以与简小水平视,坐在轮椅上的她比我还要稍高一些,她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是一个女王。

简小水说:“不好意思,我行动不便,没法为你准备饮料茶水。你如果口渴的话,可以自己去那头的冰箱拿。”

我微笑着点头,回答说:“没关系,我不渴。”

虽然脸上的表情很淡定,但其实我的心中很惊讶。因为越是仔细打量这个屋子就越会感到压抑,如果仔细闻一下,还会嗅到一股掩盖着臭味的香味。香味一定是来自简小水,或者是她用的香水,也有可能的沐浴露的味道。但是问题在于那股隐藏着的臭味,它才是关键。

在我人生经历中的某一次上门治疗中,就和一个杀死自己妻子并藏尸家中的男人说了半小时的话。离开他家之后我就报了警,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恶臭,那是尸臭。

希望这次不是。

“屋里很暗,可不可以把灯打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简小水笑了笑,伸手点燃了面前桌子上的蜡烛,散发出一团光晕。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应该显得柔和的光芒现在却有些冷意。

“谢谢。”我说。

这时候,借着昏暗的烛光,我看到她的眼珠突然左右一转,然后换成了另一对瞳仁。

我以为是自己有些眼花,想不到她竟自行回答了我心中的疑问,“我是双瞳。”

双瞳,又称重瞳,是指一个人的眼珠上有两个瞳仁,传闻古代的很多圣人就是重瞳。不过寻常意义的双瞳指的是两个瞳仁互相覆盖,而简小水的重瞳却是一个横卧的“8”字,真是诡异。

我顿了一下,说:“还是头一次见。”

她说:“咱们聊正事吧。”

我点头。

她说:“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超人吗,不是蜘蛛侠、蝙蝠侠的那种,而是生活在你身边,甚至连你都不知道的那种。”

我没有急着否定她,而是反问道:“就像是大隐隐于市的那种世外高人?”

她露出一个像是百合花绽放的笑容,说:“差不多。”

“算不上完全相信,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她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收起笑容,继续说:“我信。”

回想起她发来的邮件曾说自己总是做噩梦,我引导着话题问道:“这个和你做噩梦有关系吗,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梦到过什么?”

“我的现实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她的神色忽然变得疲惫起来,“常人很难想象的到,我究竟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或许她没有错,生活在一个没有光的屋子里,双腿残疾,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不过,难道没有亲人照顾她吗,这不科学。

我问:“只有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径自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会读心术。”简小水的头部微微前抻,蜡烛的光刚好映亮了她的面孔,看起来微微有些诡异。

我努力维持着微笑,说:“那你很厉害,我们这些学心理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读懂人性。”

她露出一个和我一样的微笑,说:“不是人性,是人心,是记忆。我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声,也能听到那些你看不到的东西的心声,所以我总是觉得很烦躁,只有把门关严,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才会觉得舒服一些。而且我还能预见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事情,比如说你的到来。”

我说:“抱歉,我有些难以接受,我以为你是从阳台上看到了我,或者是听到了我上楼的声音。”

她摇头,表示不对。

“或者,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说一句请进,这样或许刚好能够撞上我来的时候。”

简小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说:“嘻嘻,这个说法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让那些普通人把自己伪装成拥有超能力的人。”

我笑着看着她,撇了撇嘴,我认为,她就是自己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过了一会,她突然不笑了,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唇前面,说:“嘘,你听。”

这时候,我听到了水滴声,就在厨房那头。

那或许是水龙头没关紧吧,所以才有水时不时的滴下。可是听到这个声音,却让我再度回想起了那场杀妻惨案,那天我就是听到了水滴声,然后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偷看到了某个橱柜上方放着一个箱子,有血渗漏出来,然后滴落。

“淡定。”我想道。

突然,简小水把身体前倾,露出了胸口处的大片雪白,在隐约的烛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仿佛一块玉石。她微微笑着,神情全然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应该有的样子。这种笑容,既包含着清纯,还有魅惑的气息。

该死,这就是为什么心理医生不能上门治疗的原因!

她忽然问:“你觉得世上有鬼吗?”

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的微笑变得僵硬起来。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似乎很多人都会问。但是我很清楚,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它关系到一段失败的回忆,也使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

我原本的答案一定是坚定不移的没有,但是现在,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曾经有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用无法挽回的死亡告诉我,或许我是错的

回想起那场失败透顶的治疗,我感到身上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件事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而且他们不可能把它泄露出去。。

难道说,她的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巧合。

这时候,简小水继续说:“你们心理医生喜欢窥探别人的心灵创伤,然后将它们治愈。而我天生就能看到这一切,包括你的。”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这场战争,我感觉自己开始处于下风。

我勉强转移话题,说:“我觉得还是先和你的家长谈一谈更合适。”

她笑了,说:“你想逃?你逃不了,你越是逃避,那件事就会影响你越深,直到有一天,它会杀了你。”

这个女高中生难道真的会读心术?

我站起身来,表示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但她却说:“其实你的害怕是多余的,我没有杀人,只是刚刚吃了一份臭豆腐,盒子就扔在垃圾桶里,所以才有臭味。”

她是真的会读心?

我看到简小水眼中的瞳仁再度切换,她说:“你回去吧,之后会有一个怕水的人找你帮忙。但是请你记住,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说完,她一口吹熄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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