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主要负责六部递来的奏折的批阅。
在皇帝不管事的时候,奏折先经过内阁,皇帝只需要在阁老批阅过的奏折上画圈圈。

当皇帝要管事的时候,奏折先到皇帝那,皇帝再让内侍把奏折给内阁,内阁阅过后再给皇帝检查。

文宗在位时其实很苦逼,表现出来的具体形式就是内阁权力过大,奏折批阅形式为前一种,百官为了让奏折快点通过,齐聚内阁,先问过阁老意见。

那时候武辅也被压制的厉害,文臣首辅基本上一半摄政权。

不过文宗在位后期这状况渐渐改变,除了武官地位还是被压制的有点惨,权力已经渐渐集中。不然洪敏之也不会故意制造一个可以让自己家破人亡的把柄,递到文宗手中,就为了让文宗继续重用他,将权力下放给他。

可惜文宗死得早,他所做的努力成了封庭收拢权力的基石。

在内政一事上,封庭对文宗还是有几分认同的。

现在奏折批阅流程,为奏折先到皇帝手中,由太监当着皇帝的面计数之后,再发给内阁。内阁官吏对奏折初步审阅,提炼大纲,把主要内容写成提要,然后交给阁老。如果有错别字和忘记避讳,奏折将被打回去,让其重新撰写。因为这是对皇帝的不尊重。

阁老会对奏折进行批阅,然后呈给皇帝,皇帝看过内容提要和阁老批阅之后,觉得不用更改就写已阅,若有补充说明就写上,然后分发下去。

如果皇帝和阁老意见不同,就会招来阁老和内阁学士,来个内部讨论会议,如果阁老不能说服皇帝,皇帝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做。

余柏林在刚知道自己的工作时,对自己曾经赞同群嘲语文考试中的阅读理解而感到羞愧。他的工作不就是做阅读理解吗?

分段写段意写主要内容写中心思想提炼大纲,这不是阅读理解是什么?

好吧,没有分析情感和表现手法……

余柏林等官吏所做的事情很繁琐,就是个体力活。但对于六部九卿而言,却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只要是人工操作,总是有可以人为左右的地方。

不只是这些官吏关系奏折初步审阅,可以在职责允许范围之内做手脚,让六部九卿多跑几趟,拉低办事效率。而且他们经手许多奏折,又在内阁消息灵通,可以为六部九卿提供许多内部消息。所以只要进了内阁,余柏林等人就是被六部九卿讨好的对象,冰敬炭敬什么拿到手软。

封庭登基之后,这些行贿之风稍稍收敛一点。但只要单笔数目不大,又没泄露重要消息,基本属于官场潜规则,皇帝和阁老都不会特意查这些。

若谁太过贪心,金刀卫可不是吃素的。

余柏林自进入内阁之后,家中帖子就没断过。

五谷丰登是纹银五两,十年寒窗是纹银十两,海纳百川是纹银百两,余柏林还看到一个“孟津伐纣”,八百诸侯孟津伐纣,那可是纹银八百两。

余柏林吓了一跳,忙看是谁,原来是一被弹劾解职回京的外官。大概是为了打听他被弹劾一事。

“这赚钱可真快。”封蔚帮着余柏林整理帖子,看着那些银票,乐呵呵道,“不过你们文官也真酸,连个孝敬都要弄得文绉绉的。”

余柏林点了一下,对封蔚道:“凡是十两以上的帮我挑出来,犯过事的也帮我挑出来。剩下的我再慢慢挑。”

封蔚一边任劳任怨的给余柏林打下手,一边道:“这么多银子就送回去了?真心疼。”

“你名下那些产业赚的钱还不够你花销吗?你去宫里哭一场,想必陛下会补贴你的。”余柏林知道封蔚在开玩笑。封蔚可是一两银子都不收的。

但他不能。水至清则无鱼。他若是一两银子都不收,太过清廉,就是不跟着官场潜规则走,会被人忌惮针对。

不过收多了就是一条罪名,所以十两银子是分界线。

封蔚挑出大半之后,余柏林手中还有一小堆帖子,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近千两银子。

即使皇帝勤奋,内阁权力收敛,内阁官吏还是很吃香的。

刚才初步分这些帖子挺轻松,接下来就得细细看了。若是敏感部门官员的不收,若是明显不是余柏林一个派系的不收,收下的,只有普通应酬类的。

余柏林又挑了小半出去。

余柏林见冰敬还是挺多的,又筛选了一遍,最后留下的冰敬总额只有三百来两,全是不能得罪的人。

这年头,不收人家孝敬也是得罪了。

退回的这些孝敬,余柏林都一一写了亲笔信,大意是我不收礼,大家别送了,以后也别送了。

最后忙完这件事后,余柏林手都有些软了。

不过也是这一次会这么麻烦。余柏林刚进内阁,这是第一次收到孝敬,大家不知道余柏林脾性,统统送礼试探。他这次一退回,别人就知道余柏林意思了,除非病急乱投医之人,其余人下次送礼就会按照余柏林的意思来送。帖子就会少许多。

封蔚笑话余柏林,收个礼都这么累。余柏林白了他一眼。

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要有封蔚这么硬的背景,也全挡回去。他本来就不缺这点钱。

不过许多京官都指望着这点孝敬过活了。官吏的俸禄其实不高的。不然皇帝也不会默许。

封庭一次到余柏林家中赏风景喝酒时,听闻这件事,笑道:“每次就收那么点银子,你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太过清廉不合群。朕金口玉言,准你一月收两千两。”

余柏林无语。奉旨受贿吗?是不是还要分陛下您一半呢?

最终余柏林表示他抗旨不遵。成皇后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封庭感到很没有面子,讪讪道:“让你收钱你都不收,你知道两千两银子能做多少事吗?”

余柏林面无表情道:“微臣还是有几分商业头脑的。陛下要是担心微臣缺银子,下次出海的船多给微臣留一艘吧,微臣保准赚的盆满钵满。”

说到海运,封庭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跟余柏林细细说海外贸易(zousi)之事。

这奉旨贸易(zousi)才往返一次,封庭的内库就增加了一半。当封庭看到赚回来的金银珠宝时,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贸易所赚东西,全按照余柏林所说,换成金银再入库。金子做成金砖,银子制造成官银。封庭瞬间有钱了。

余柏林也分到一层利,再加上冯努将自己所得利给了余柏林一半,余柏林现在也很有钱。比不过世家望族的积累,至少自己可以挥霍一辈子。

冯努分给余柏林的金银,余柏林全给苗苗存了起来,并且登记造册。冯努知道之后明言不需要,他所有的东西都是留给苗苗的。

余柏林笑道:“苗苗是我唯一晚辈了,我独自在官场,未来说不准好坏。至少金银这类东西,要给苗苗存一点。”

冯努想到余柏林身体,叹口气,接受了余柏林的好意。可惜他家也只有苗苗这一根独苗。

封庭给封蔚分了很多好东西。钱太多了,在封蔚眼中就只有数字了。于是封蔚在一次朝会说赈灾之事时,直接说将未来十年俸禄捐掉。

也就是说,接下来十年,他不要亲王的俸禄了,自己养自己。

而且他还强调,这十年皇帝给他所有金银方面的赏赐,他全部会捐出去。

德王这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圣人行为,遭到朝野上下、包括所有宗室的仇视。

你特么这么做,要我怎么做?

还好有皇帝陛下给他擦屁股,说准了德王的好意,但是其他所有臣子都不准这么做。现在朕的国库还丰裕着,不需要大家如此牺牲。

有了皇帝陛下这句话,臣子和宗室们也纷纷哭喊着要捐俸禄,无一例外被皇帝陛下驳回来了。

大家放心了,看来只是德王单方面抽风,不是逼着大家捐款啊。

下朝之后,封庭就把封蔚留下来,揍了封蔚一顿。

封庭的武力值不比封蔚,但封庭揍封蔚,封蔚不但不会还手,连跑都不会跑的。这就是家长的威严。

封庭下手不重,就是把封蔚手掌打肿了。

余柏林看着眼圈红彤彤的卖惨的封蔚,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跪着打手掌,实在是有些可怜。他能说还好只是打手板心,而不是皇帝陛下亲自打屁股吗?

那才叫丢人。

封蔚挨打、还是被皇帝陛下亲自打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封蔚还得了几日假,直到手掌消肿才去上班。

文武百官和宗室们终于彻底放心了。原来德王殿下果然是抽风了,连皇帝陛下都怒了。皇帝陛下之所以准了德王的请求,大概也是给他教训吧。

反正德王又饿不死。别说德王手下产业的收益,就说那明面上赏赐没了,皇帝陛下不知道私下补贴吗?

不过德王的仁德名声倒是传出去了。让他在民间有了不少赞誉。

这也让一些人再次以为抓到德王小辫子,开始跳着脚给封蔚上眼药,说封蔚居心不良,就差没明摆着说封蔚想要拉拢民心造反了。

封庭:统统摁死。

封蔚又被他哥打了一顿手板心,还被余柏林狠狠训斥了一顿。

封蔚在余柏林的监督下,写了万字检讨给他哥。他说他本来是看着封庭为灾民的事忧心,想为他哥分忧的。没想到分忧不成,反增麻烦。

封庭看着封蔚检讨,哭笑不得。

“琪芳,你说澈之这孩子,是不是长不大啊?”封庭道。

成皇后给小宝喂完最后一口芙蓉蛋之后,抬头微笑道:“还不是陛下太宠着他了,他就懒得长大了。”

封庭想了想,道:“或许吧。不过虽然这事很是幼稚,但澈之又误打误撞立功了。”

成皇后笑了笑,没接话。封庭虽然不忌讳在他面前提朝政之事,但成皇后从来不主动问,也不主动接话。

成为帝后之后,他二人相处毕竟不能再和往常一样。封庭还愿意和以前一样对待她,是封庭对她的爱重。而她恪守皇后本分,主动划分界限,是她对封庭的体贴。

两人能保持和入宫之前一样亲密的感情,如今后宫之中虽有其他嫔妃,但都只是摆设。成皇后过着连宫外女子都敢梦不敢想的一双人的生活。这是两人共同的努力。

封庭所说封蔚误导误撞立了功劳,乃是因为这次碰巧想用赈灾之事给皇帝试压,想要阻碍干涉新政。

洪敏之所推行新政虽然没有触及世族根本利益,但豪门大族的利益是肯定触及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乖乖到嘴的银子吐出来。所以阻碍肯定是有的。

地方望族和朝中豪门勾结,想要利用赈灾之事向洪敏之和皇帝陛下发难可想而知。

但封蔚无意间做出这么一件“幼稚行为”,让还未达成联盟,只是有初步意向的豪门望族,误以为皇帝陛下已经提前得知他们的打算,若是赈灾不给力,就用封蔚这件事,逼他们“捐款”,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还未结成的联盟立刻解散,大家都老老实实的赈灾了。

金刀卫把这消息递上来之事,封庭又好气又好笑又自豪。气愤自然是这群人为了自身利益,不顾黎民百姓安危;好笑是封蔚误打误撞给他解决了很大的麻烦;自豪是封蔚已经不只是第一次“误打误撞”。

所以他果然把封蔚的封号取错了,该变成“福王”或者“瑞王”吗?

不过自从余柏林无意间说蜀地进贡来的黑眼圈大熊是祥瑞之兽后,封蔚就对什么“福王”“瑞王”更加抵触了。

溺爱弟弟的好哥哥也只能想一想了。

罢了,德王就德王吧。朕的弟弟也是当得起“德”字封号的。封庭美滋滋的想着。

他本来想私下赏赐封蔚,给余柏林说起这事时,被余柏林劝阻了。

“陛下不怕殿下更加变本加厉吗?”余柏林委婉道。陛下你就不担心封蔚这二货更加随心所欲不动脑子吗?就算有你护着,假如封蔚放飞自己放飞脱了怎么办?

封庭一想,的确,他弟弟也该长大了。反正这种事就算没有提前化解,他也能应对,还是弟弟的安危最重要,不能太放飞了。

所以封庭便瞒下了此事。封蔚只知道有群人想借赈灾之事使坏,后来被他哥提前化解了。不知道化解的原因是自己抽风误打误撞。

余柏林松口气。被皇帝陛下这么纵容下去,封蔚真不会吸取教训了。还好皇帝陛下虽然是溺爱孩子的家长,好歹也能听进人劝。

于是余柏林借这事,对封蔚进行了全方位的教导。现在有他给封蔚出谋划策,但他逐渐忙碌,分出的心思也会越来越少,更别说随着年龄增长,皇帝陛下将给封蔚派更多更重要的事,封蔚不学着深思远虑,怎么行?

封蔚虚心听教,后来倒真是收敛许多。看着瞬间(表面)成熟的弟弟,封庭热泪盈眶,拉着余柏林的双手,“贤弟”来“贤弟”去的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余柏林:……

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皇帝陛下你够了!还有皇后娘娘,你也抹什么眼泪啊!你们两夫妻是认真的吗!

大宝老气横秋对着余柏林拱手道:“谢谢林照顾王叔。”

小宝跟在大宝之后奶声奶气模仿道:“谢谢林!照顾王叔!”

余柏林按了按眉角,趁着帝后二人不注意,狠狠的掐了掐大宝和小宝软乎乎的脸颊。

小宝扑到余柏林怀里假哭耍赖,大宝则一脸委屈茫然的捧着脸颊,双眼泪汪汪的瞅着余柏林。

余柏林被瞅得莫名有些愧疚,忙把大宝揽过来揉了揉。

说起来,因为轮值内阁之后更忙碌,大宝随着年岁增长,功课也繁重起来,余柏林已经好久没好好揉搓大宝了。

大宝被揉的一脸满足。帝后看着好笑,又觉儿子最近也累了,便准许大宝在余柏林休沐之时,都可以出宫去余柏林家住一日。

封庭最开始本来打算让余柏林先在东宫任职,后来余柏林轮值内阁,比在东宫学的东西更多,便打消了这想法。

现在他又开始思考这件事。

余柏林既然有了轮值内阁的经历,那么不“借调”东宫,而是在东宫正式任职,也是够格了吧?只要再让余柏林做出点事实,立点功劳。

....................................

封庭正想着,机会就来了。

如今晖朝作风又强硬起来,那群名为“属国”写作“墙头草”的国家又来做名为“朝贡”写作“打秋风”之事了。

在得知这群人来之时,封庭已经和内阁统一意见,把那些说“万国来朝要隆重接待显我大国之风”的臣子都骂了一遍。

这次三位阁老,不,六位阁老都是站在统一战线。

你家仆人带着家属来拜见你,你是不是要摆最好的酒席请人家坐上座,收人家一车瓜果返人家一车金银啊?如果你说是,那么……你来接待吧。用你的钱,国库的钱要用到晖朝国民身上。

被六位阁老同时鄙视,没有哪个官员敢再跳出来说什么“大国风范”。

文宗时期就是听这群傻逼的话,弄得边疆疲软,这群墙头草,好一点只是冷眼旁观,坏一点就跟着浑水摸鱼了。晖朝现在腾出手,没揍他们算是脾气好了,还当做上宾接待。得人家几只所谓“珍兽”几块毛皮几根草药,就送金银巾帛?

封庭:呵呵。

在定下基调之后,封庭就在考虑,要派出什么人主导这事。最好对这些国家都很熟悉,而且内在够黑够狠不说,表面上还要给人以很和善很讲理的感觉。

封庭召开了几次小会议,和内阁学士与六部尚书们商议了好久,在鸿胪寺官吏中挨个儿扒拉人,终于凑出一个勉强看得顺眼的接待团。

但按照惯例,翰林院还得出人接待。虽然基调是要让他们这群打秋风的墙头草点颜色瞧瞧,但表面上还是要显示出咱们晖朝很重视你们的。

翰林官都是“储备内阁”,代表内阁学士。内阁学士地位太高不可能出面接待,所以就由翰林官出面接待。

于是他们继续开会,又要从翰林院扒拉人出来。

封庭突然想到,哎哟,要说合适人选,长青不就是嘛!长青不但对周围小国家,连海外国家地理风俗都知之甚深。

“陛下,余编纂虽然才华毋庸置疑,但对属国之事……”王海泉质疑道。

他作为余柏林座师,质疑这件事显得最为公正。

封庭笑道:“王爱卿不用担心,朕自然是了解余编纂,才会如此说。”

众位大臣互相交换了一个明了的眼神。好吧,这下子可以确定余编纂和皇帝陛下的确相交于微末了。余编纂这是要开始起飞了呢。

“既然陛下了解,那微臣自然无异议。”洪敏之道,“余编纂对政事了解透彻,又世事通透,能言善辩,应能胜任此事。”

众臣子纷纷侧目。这评价很高啊。王阁老对余柏林极力推举理所当然,但余柏林什么时候搭上洪首辅这根线了?他们可没听说过两人有任何来往?只有余柏林在初次入阁拜见时,洪敏之留了余柏林很久而已。

难道是洪首辅真的爱惜余柏林才华缘故?

看着洪敏之一脸正直,连王海泉和何清都信了洪敏之只是爱才而已了。

洪敏之的确爱余柏林才华,但此次极力推举余柏林,却也是还他人情。

洪敏之毕竟是首辅,消息灵通。很快就得知太子书房也挂有和自己书房所挂同样两句话。后他打听,原来是余柏林在入阁当日写下这两句话,被德王拿走,又被皇帝陛下看到,要来送给太子。

虽然余柏林只是无意为之,但他的话触动了皇帝陛下,让皇帝陛下第一次明确作出承诺。

洪敏之自然要还这一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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