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行新货币之后,方天林倒是真消停下来,没再颁布新政令。虽说有些暗潮涌动,到底林山县只是弹丸之地,当地豪强野心再大也有限,起码没有乱世占山为王的念头,主要是他们没兵,有兵的尤巡检又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如今沈家势大,再不愿,也只能私下里行动,明面上谁都不敢违抗。
方天林对此并不太担心,沈家势力开始慢慢渗入林山县各处,有他们压着,林山县地主乡绅想要暗中蓄力恐怕颇为艰难。时间一长,压抑的情绪会逐渐纾解,不能一鼓作气将沈家给推翻,以后再反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发行新币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促进了百姓消费,方天林也算是歪打正着。虽说他已经想尽办法改变百姓的消费观念,但以往的念头终归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想从他们口袋中掏钱确实不易。星币一出,不用沈家在后面推,百姓自发就把钱换成了物。

当然,这种情况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不可能一直持续这么猛烈的消费势头,最终会回归平静,但这是一个好兆头不是?有了这个引子,再加上沈家在后面推动,百姓日子日渐富足,消费水平逐渐提高是趋势。

自从沈家掌管林山县后,方天林结合众人意见,对军政各部门进行了细分,权责明确,省得机构臃肿冗杂,遇事各自推诿。如今整个林山县如同一架翻新过后的机器,效率大为提高,一些多余的人员被裁剪到其他岗位上,倒也没造成新一波动荡。

“家河,现在我们手中有多少粮食?外边物价如何?”除了一些大事之外,其余事情都是沈家河在管,方天林只把握大方向,没有过多干预。他就一个人两只手,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兼顾所有,放权是必然趋势。

“公帐上就只有收上来的田税,这次没要银子,全部收的粮食,种类繁多,简直五花八门,喏,总数在这儿。”沈家河一通翻找,拿出税赋总账,指着田税那一栏说道,“至于物价,我们这边还好,上涨幅度不大,西南之外可就不好说了,战乱的地方物价飞涨,其他地方要好一些,但也有不同程度上涨,其中尤以粮食等必需物资涨幅最高。”

方天林听了心中了然,战乱年代粮食才是硬通货,钱在这个时候最为不值钱。他接过账册翻看了一下,对上面的数字没太大概念,沉吟半晌说道:“家河,你算一下,这些够多少百姓一年嚼用,若是换成兵卒粮饷,又能支撑多久。”

“好。”

沈家河话落,书房中重归平静,只余下沙沙的写字声。

良久,沈家河停笔,对着另一侧的方天林说道:“这是初步估算数据,只能作为参考。对了,我把我们自家的粮食也核算了一番,就记在后面,你看一下,也好心中有数。”

方天林赞许地笑了笑,他家媳妇考虑问题越来越全面,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要是没有他,他不会像现在这么省心。

看完之后,方天林合上账册,眉峰微蹙:“收上来的田税不多,发完俸禄粮饷之后,恐怕剩不下多少,顶多再养个几千人,有点少啊。”

“天林,这已经不少了。林山县总共也就五六万人,收缴上来的田税能养五六千人,这要搁以前,恐怕连莫知县都不信。现在足数上交,又没有那么多人中途截留,这才能有这么多。”沈家河明显持不同意见,“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这事急不得,咱慢慢来,现在林山县很脆弱,随便一动就可能伤筋动骨,我们先把林山县内部理顺再作打算。”

闻言,方天林笑了,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沈家河,啧啧叹道:“不错,不错!”

沈家河觑了他一眼,完全无视他打趣的眼神,神情变得凝重:“天林,你说大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话题,方天林收起玩笑神态:“云州城是南方重镇,暂时应该不会出问题,要是那边都无法幸免,想来整个靖朝也没几处地方安全。”

“希望如此。”沈家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想再多也没用,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冒险派船队出航。

现在不比以往,以前再乱,秩序还是在的,如今都是各自为政,沈家护卫大批出行,无异于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一言不合直接开打都很正常。别看商队依旧畅通无阻,那是上缴了大量过路钱物,最主要一点,商队只是商队,顶天就是捎带上护院和镖师,跟动辄以百计数的部队路过压根就无法相提并论。

这一点沈家人都明白,谁也没在方天林面前提这一点,就是顾虑到此。沈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方天林,沈家谁都能冒险,唯独方天林不能出问题。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候,方天林的存在,就是对沈家最大的保障。

问题也在于此,不出动方天林,派谁去接人能平安回来的可能性都不高,西南一带还好说,海上航行现在风险太高,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沈家船队都已经基本不出海,近海航行都危险重重,更不用说远航。

沈家河也就是这么一提,并没有其他意思,重点还是眼前。

说到云州城,方天林便想起他家跟安三老爷合作所赚的银子还没到账,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恐怕一时半会是见不到银子的踪影了。

不知道凌家和当地驻军能不能守住云州城,那地方太过繁华,真要战乱波及到那,城中富户日子怕是不好过。太平期间就算了,各方面相互节制,商家有很大生存空间,权贵不会剥削太过,战事一起,众人视线恐怕都会聚焦于此,但凡有能力之人,都想上去咬一口。谁让整个靖朝,相比重兵把守的王城,云州城更为繁华,又更好啃呢?

“家河,你放宽心,临走前我拜托过安家和凌家照料大姐他们,只要这两家势力还在,大姐他们应该能得到庇护,再不济命应当能保住。”

沈家河自是知晓这一点,不过方天林当面再次提起,他仍是被宽慰到。钱财都乃身外之物,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别的他实在不敢奢求。

镇宁关。

“将军,边关和海疆一起发难,中西北部更是一直没能将叛乱彻底镇压下去,这情形我怎么觉着不大正常?”殷副将眉头皱得死紧,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靖朝立国才一百多年,又没到日薄西山风雨飘摇的时候,怎么这么突然就四分五裂?就算连年灾荒,国力下降,那也该有个过渡时期,不至于短短几年时间就闹到现在这等地步。

苏老面无表情,眼眸半敛,不发一言,好半晌后,才幽幽开口:“从各地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看,似乎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就是不知道得利之人是谁。我们在外的消息来源不多,但既然连我们都能看出一些端倪,没道理龙椅上那位被蒙蔽,恐怕里面牵扯到的势力太多,就连他也压不住,只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在座众位将领听了不由背脊一寒,这简直是趁你病要你命,谁会这么处心积虑针对靖朝?就目前情势来看,除了朝廷势弱之外,貌似谁也没有得利,幕后推波助澜的势力总不会只是想占领一块地盘吧?乱世对他们并没多大好处,还是说事态已经超出他们控制,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这个问题,众人不得而知,只能略过,继而商谈起军务。

“自上次攻城失败后,孟国一直没有大动静,不光我们这边,连嘉峪关那边也是如此,但更西边的安岭关一带却是兵祸不断,关口破不了,南越国便不时派小队兵卒入境骚扰百姓,搞得民不聊生,纷纷弃家躲避兵祸,估计周将军最近肝火一定很旺。不过也不怪他,换谁在他这个位置,恐怕都会如此,没人种地,粮饷去哪征?现在上头已经无暇顾及这边,边关各军都得自力更生,都难那。”

苏老眼神微动,要是没有沈家粮食支援,他们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之前一场战斗,消耗可是不少,真要是后勤补给全断,为了养活手下兵卒,说不好也只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南一带百姓还能安居乐业,沈家的存在功不可没,只是大多数人都不解其中的奥妙所在,压根不会往这上面想。

说起沈家,苏老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听说现在林山县已经归沈家所有,这点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只是乍闻此消息时,他怔愣了片刻,随后便恢复正常。

苏老早就看出来,沈家怪异之处实在是太多,往深一想,沈家不趁此机会干一番事业才是怪事,只是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有多大。

现在边关将领无令可听,让他们进京勤王,除非是当今嫡系,否则还真没几人愿意这么做,至少苏老就按兵不动。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本来苏家跟皇家关系就微妙,这个时候更不可能上杆子自找最受。

只是一直这样也不行,如今这种世道,兵权在握的,不是吞并别人,就是被别人吞并,下一步怎么走,苏老也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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