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林虽然一直躺着,但身体机能并没有下降,还是跟之前一样健硕。此刻他正醒着,三胞胎爬在他身上,似乎是习惯了,几个小家伙又有了笑颜。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沈家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想看到的是活蹦乱跳的方天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一动不动地躺着。

“家河,外面怎么样了?”方天林天天受疼痛的折磨,现在却跟个正常人似的,说话时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习惯真是强大的力量,痛着痛着就麻木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方天林忍耐力强悍,换个人未必能做到这样。

“下了良种的那部分田地,只要勤浇水,长势都还不错,其他那些就差了许多。至于被放弃的庄稼,基本都旱死了,只有良种活了一部分下来,不过也都半死不活。”沈家河眉目间染上忧色,“为了保住庄稼,村中央那口井差不多被掏干了,每天都要排队等候。现在大部分吃水都来自咱家那口清泉,大家都尽可能节省用水。”

“咱家也这样?”

“比其他人好点,但也不好太过,能省就尽量省。”

方天林满脸无奈。按说广延村一带年降雨量并不少,却是属于半干旱区,用水在正常年份都有些紧张,一旦旱情来临,呵呵,连人吃水都得算计着来。倒不是井水也枯竭,而是一部分井水被派了其他用场。

人不能光靠水活着,食物同样重要。在水还能凑合的情况下,自是要挪出一部分饮用水用于浇灌田地。

“家河,你不用为我担心,最快再过半个月,我就没事了。”方天林趁着清醒的这段时间,在脑海里翻阅了不少资料,找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根据那些估算了一下,以现在资料的传输速度,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他就能自如行动。这样跟个植物人一般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他过够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自个媳妇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真的,你确定?”沈家河不去思考这事的可行性,他宁愿相信方天林说得都是真的。

“嗯。”方天林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了,地里庄稼快要成熟,村里有派人去守着吗?”

“爹他们正商量着。”说起这事,沈家河就一脸心有余悸。

原来,沈杜娟一家也分到了几亩地良种,二代三代都有。广延村因为近半人家都种了良种作物,还不太明显,沈杜娟那边就跟出头的椽子般,特别惹眼。尤其是地瓜土豆这两种,还只是半大,就有人摸黑去偷,一晚上被*害了小半亩,要不是那夜月光比较明亮,贼也怕被人抓住,一听到动静就跑走,损失怕只会更大。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是,从蛛丝马迹中能看出做这事的并不是灾民。

辛苦几个月,结果却便宜了旁人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村人,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糟心,就连沈杜娟一向与人为善的婆婆,都在村里指桑骂槐了好一阵。

伍家的外债今年夏才还得差不多,家里粮食并不充裕,地里这些可谓是救命粮,这样都有人要去祸害,实在是心太黑。

至此后,伍家每天晚上都有人守夜,其他村民也争相效仿,毕竟尽管收成可能不好,那也是辛苦许久才有的成果,谁也不愿意被贼给祸害了去。家家都派人守着,贼再想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不过,这种事还是防不胜防,地瓜土豆还好,植株矮小,一眼望过去瞧得清清楚楚,玉米地太容易藏人,第二天检查的时候时常能发现被人掰走了几棒。

这可把遭贼这些地的主人给心疼坏了,地瓜土豆可以提前采收,只是收成减少一些罢了,玉米就不行,必须得等它长老了才能摘取,不然都是清一色嫩玉米压根没法长期储存。

广延村也不是没有不事生产的二流子,只是村民比较幸运,第一桩偷粮食的行为不是发生在他们村。一得知这消息后,各家就自行安排晚上去田里守夜的事情。

不过这样效率太低,各家地不都在一块,个别人家甚至需要一晚上派出三人。白天就够累了,晚上还要熬夜,实在有够折腾人,必须想个法子尽量减少劳力浪费。这时候就该村长和族老们出面,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那树林子那块地?”

“有招财看着,进宝就守在后院牲口棚那。”说起家里养的两只猎狗,沈家河一脸欣慰。它们被媳妇训练得很好,比人守夜还可靠。人睡着之后警觉性不算强,狗就不一样,睡觉值夜两不误。

沈家养的鸡虽然卖得差不多,但羊可还全在,四只买的,加上两只母羊生的小羊如今也已经半大,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再算上牛,要是被人给偷走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有进宝守着,倒是绝了小贼的心思。

“要是有人打羊的主意,就宰了吧,留一公一母两只就成。”

“好。”沈家河笑着应下。

村长他们行动还算快,一天后便拿出了方案。相邻几家的地根据亩数多少,派一到两人,怎么安排就由那些地的主人自行商量,节省出来的人手,留一部分组成几个三五人的巡逻小队,每队都带一只猎狗,其中两队负责村子,其余几队责在田间地里来回走动。

这么一安排,村民晚上睡觉都踏实多了。

这个时候村长特别怀念,方天林那时当着两个衙差的面,一斧劈开一个老树桩的霸气。有这么个人在,村子就能多一份保障。

可惜,这么猛的一个后生最近都见不到影子,听说是生了病,哎,真是流年不利。

大半个月后。

沈家河端着一盆水进门,一抬头便见到坐在床上的方天林,手中水盆“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语不成声地说道:“媳妇,你好了?”

“嗯。”方天林动了动手脚,还有些僵硬,再缓缓应该就没问题,他笑了,笑得格外明快,“家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家河连水盆都顾不得收拾,三两步便窜到方天林面前,激动地翻来覆去查看他的身体。

方天林握住自家媳妇颤抖的手:“真好了,就是还得歇个一天半天。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好,你等会,我把地先收拾一下。”沈家河擦了擦眼角,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水渍。

“怎么了?”柳橙听到“砰”的一声响,忙过来查看。

“没事,我打翻了水盆。”沈家河笑得一脸灿烂,嘴都快咧到耳边,激动地指着炕上说道,“四弟妹,你看,我媳妇好了!”

柳橙顺着沈家河的视线望过去,瞧见那人坐着的身影,脸上笑容再也遮不住。他没有上前,反倒跑到院子堂屋里,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给沈家所有人知道。

很快,靠南那间东厢房就围满了人。

“阿父。”三胞胎一被放到床上,立刻扑进方天林怀里,三个小脑袋一个劲往他身上蹭。

沈家河拿着抹布,脸上一直挂着傻傻的笑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一大三小,怎么都看不够。

沈老爹等人都为沈家河一家高兴,他们在确定方天林是真的好了后,陆续退出房门,将空间都留给三房一家五口。

翻阅过乾元族传承科技知识时附带的一些信息后,方天林便弄清楚自家那三个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确实是纯粹的新生儿,没有重生穿越,也不是转世。

三胞胎之所以从一出生就表现得格外聪慧,一是水空间改善了方天林的体质,他的后代自然会比普通孩子更聪明一些,二则是他们在胚胎发育期间,被水空间强化了身体,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承载一段如何制作初级能源晶的信息。

这段信息会在三胞胎一岁到五岁期间开启,由大脑发育程度决定。要是超过时限还没达到要求,信息会自动抹除,类似硬盘资料被删除,只是前者不可逆,删了再找不回来,后者说不定还能让技术人员还原。

乾元族自是不会做无用功,沈璧当初递给方天林的那个透明晶体,就是初级能源晶。它是方天林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的钥匙。也就是说,若方天林跟沈家河当初不支持孩子们,将他们当妖孽给处理了,他将永远失去传承的机会。

当然,这份科技传承来自已经同方天林融合在一起的水空间,跟初级能源晶本身无丝毫关系,它只是被乾元族设定成了开启传承所必需的一个媒介而已,还是那种非单一的媒介,任何初级能源晶都有相同作用。

水空间是乾元族覆灭前,用大量空溟石举全族之力制作出的一个超大空间,里面凝结了乾元族的无数心血。

空间水并非无中生有,它们来自乾元族所在星域,换而言之,就是用一点少一点。当然,方天林并不担心哪天就被他用完,实在是空间水储藏量极其惊人,比地球的海水还多。

更重要的一点是,空间水精华能通过科技手段制造出来。只是要做到这一点非常难,至少方天林目前还远没有这个能力。

他能得到水空间全凭运气,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同样离不开它,有太多因素能导致方天林丧失这一机会。若三胞胎大脑开发不够,便无法获取初级能源晶的制作方法,传承便不可能开启,要是广延村附近一带没有制作初级能源晶的材料,同样会导致传承失败。

三胞胎在制作初级能源晶过程中使用的特殊能力,是对生物力场的一种高端运用,需要基因等级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拥有,以他们现在的身体强度,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水空间便暂时赋予了三胞胎这种能力,一旦储存在身体身细胞中的能量耗尽,这种能力就会消失,想再拥有,就得努力提升基因等级。

方天林的情况跟三胞胎类似,不过他拥有这种能力纯粹是乾元族给传承者的一项福利。三胞胎就不同了,他们身上的大部分异常,都是为制作开启方天林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的钥匙而服务。

除此之外小家伙们的一些超常行为,譬如在抓周礼上不约而同都选了枪,则是因为方天林被水空间强化了身体,基因等级达到一级,拥有传承能力,只不过这种能力还很低微,三胞胎只继承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之前方天林无法使用生物力场,是因为他没有掌握方法,在获得传承后,便没了这个顾虑。同样,他体内细胞存储的能量也有限,用完便没有。

知道这一点后,方天林就下了决定,这种能力一定要省着用。如今广延村最缺的便是水,只要解决这一问题,村民日子就能过,他得想办法弄出一些挖井设备。

沈家河将被水打湿的地面收拾干净后,便扶着方天林来到院子里。

此刻夕阳的余晖正照耀在大地上,将天空染成一片红。

看到这久违的景色,再加上站在身边的沈家河,以及围着他们不停打转的三个孩子,方天林心情格外舒畅。

这几天广延村正在忙着秋收,方天林身体刚好,沈老爹便发话让他在家里休息,反正沈家人多,留下的庄稼又不足去年的一半,地里的活怕是没两天就能干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不大。

阜阳县县令已经将灾情上报,秋税不用交,村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唉声叹气。实在是收成没眼看,平均只有正常年份的三成左右,这还是在使用了良种之后。广延村都这样了,其他村庄的收成怕是更加不忍直视,这个年看来是不好过了。

秋收过后,依然是滴雨未下,广延村人都绝了种冬小麦的心思。沈家也是如此,不过在试验地上还是种了一些,聊胜于无。

以往年节期间人们都是喜气洋洋,今年却是半点热闹的气氛都没有,个个都愁眉苦脸。

沈家条件要好不少,不过他们也不敢弄得太过特殊,除了饭菜仍基本管饱之外,十天半月才能闻到一点肉腥味。好在还有鸡蛋补充营养,沈家人并没有出现菜色。

“老头子,这么敞开肚子吃真成?”张婆子面带忧色。

“咱家准备的粮食比绝大多数村民都多,吃个两三年没问题。若明年灾情结束,那就没必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若旱灾一直持续,那你说到时候村民都吃光了粮食,我们家的能留得住?”

“都是邻里乡亲,他们不会这么做吧?”张婆子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要是家里孩子饿得头昏眼花,你这个做阿婆的不心疼?不会厚着脸皮去跟有粮的人家讨要?”

“这个,倒是会。”

“那要是他们不给,你会怎么做?”

张婆子一下子没了言语。明明有粮却不肯拿出一些救人一命,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言?说不定她会因此恨上他们。她都这么想了,保不准其他人也跟她一样的想法,那时候还有什么情谊可言?眼睁睁地看着家人慢慢没了声息,再好的亲友都得反目成仇,才不会管那粮食本来就不是他们所有。

与其把节省下来的粮食便宜别人,还不如自家人多吃一些,起码能有一身力气护住家人。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就在冷冷清清中度过。

年初二。

沈家没有大开院门,如今大家都减少走动,谁家也不愿意让人摸清楚家底。

早在年前,沈老爹便派几个儿子去通知沈杜娟,让她过年时不用回娘家。大女儿一家五口,只有一个壮劳力和一个半大小子,要是路上有个万一,他上哪赔亲家儿子孙子?

至于二女儿一家,沈老爹就无暇顾及。靠近阜阳县城那边不怎么太平,他不敢让儿子们冒险。他倒也不怎么担心,二女婿消息灵通,想来知道事情轻重,不会贸然过来。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砰砰!”临近午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姚大嫂上前应门。

“大嫂,是我。”

知道来人后,姚大嫂赶紧把院门打开,将人迎进堂屋:“爹、娘,是二妹夫。”

“外头乱着,你怎么过来了?”沈老爹一脸惊讶。

“爹,是这样的。”薛广林坐下缓了缓神才说道,“现在城里生意不好做,货都进不来,有几口井水位都下降了,我爹决定年后就离开。”

“去哪?”沈老爹猛然瞪大了眼。

“南下,具体去哪还没定,”

“怎么不再等等?”

“一冬天就只下了那么点雪,旱情恐怕还会持续,晚走还不如早走。”薛广林想了下,最终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爹,这次跟我们一起离开的有不少人,还雇了镖师,应该比较安全,要不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走?”

“这……”沈老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你们具体哪天走?”

“只要不下雪,就定在正月十八那天离开。”薛广林没有多停留,喝了杯茶,搁下一大包礼就起身告辞,“爹,这事不急,不过您得好好想想,商阳山脉另一侧已经有地方发生流民暴动,等到那时,想走都难了。要是您决定离开,就十七之前进县城找我,住宿我来安排,我会想办法匀一辆马车给你们。”

“老婆子,去拿些鸡蛋给广林带上。”

“哎,我这就去。”张婆子白着一张脸步履匆匆朝上房走去,没一会就拎了一篮子鸡蛋出来。

薛广林接过,不再耽搁,立刻上了马车。

沈家海四兄弟将他送到大门口,目送马车远去,随后院门重新关上。

“这事你们怎么看?”沈老爹一脸凝重,他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等地步。

过了半晌,见堂屋众人都默然不语,沈老爹挥了挥手:“散了吧,你们都回房好好想想,明晚再来商谈。”

暴动?方天林眯起眼,这是灾情太严重,还是那里的官府政策出了问题?要只是一个地方出现动乱还好说,若是各地都起乱子,这是靖朝要亡的迹象。

方天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决定真不好下。不走,谁也不知道事情最终会朝哪个方向发展,走,就他们一家的话,势单力孤,薛家铁定靠不上,也就薛广林还念着翁婿之情。

“家河,你怎么想?”

“腊月二十那天黄大娘家遭了贼,家里粮食几乎被搬空,东借西借这才勉强熬过这个年,这还是在有人巡逻的情况下。其他村子更严重,每个村都有好几家被偷了,听说还有人因此受伤。”沈家河歇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梅牙婆来我们村,带走了几个小女娃外加一个寡妇。”

“你的意思是走?”

“嗯。”

方天林不由对自家媳妇刮目相看,且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能这么果断,就值得他佩服。要知道靖朝人大多留恋故土,不到万不得已,没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

只是搬家难度相当大,首先他们没有足够的车架。算上薛广林说要给的那辆马车,那也只有两辆,而且其中一辆还是牛车。

沈家有两位老人,六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还要放诸多行礼,光两辆车显然不够地方。第一步就卡住了,后面怎么弄?方天林当过兵,知道赶路应该轻车简行,带那么多负累显然极不明智,但要说服沈老爹他们扔掉一部分东西又谈何容易?

到底走还是不走,方天林一时间也没法做出正确判断。他是倾向于离开,不为其他,只因这么做是主动行为,风险相对来说比较可控。留下就没个定数,等到不得不走,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走到极为糟糕的地步。真到了那时,他们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不断跟着人潮走。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