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林搁下手中的泥砖坯,不顾手上沾染的尘土,将几个孩子都抱到跟前,跟沈家河一起,对三胞胎进行了再教育。两人再次重申,这些事以后只能对着他们的时候做,只要有其他人在,就不能有出格的举动。
重复几次后,看着一脸懵懂的三胞胎,方天林叹了一口气。孩子们聪明归聪明,到底还太小,尽管只要跟他们说过不能做的事,他们基本不会再做,但没碰到过的事他们却还无法自行判断,会由着自己性子来。好在以前的耳提面命起到了效果,孩子们还知道避着人来,不然事情怕是早就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就譬如眼前这种情况。玩泥巴可以,孩子们都爱玩这些,没谁会在意这个,但玩出了三胞胎这种花样,想不让人多想都难。光这一事他们或许还能找理由糊弄过去,那若再来一次两次呢?到时候怕是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正常孩子。

这些还都只是表面上的,往深了想,简直让人细思恐极。也是三胞胎运气好,双亲之一是本身灵魂来自现代的方天林,若不然,他们怕是早就因种种异常被家人舍弃。

不管哪个时代,人们大都害怕超出自身想象的事,大人没教,丁点大的孩子就不学自会,不疑神疑鬼才怪!

别看沈家河一直很宝贝三胞胎,刚开始的时候也曾有过担忧害怕。鬼神之说在靖朝很有市场,道观庙宇香火大都很旺盛,求神拜佛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连帝皇都寻求长生之道。既然连神仙佛道都登场,那自然也少不了鬼魅妖怪。

但凡世间无法解释的事情,人们都会不自觉往这两方面上靠。像三胞胎这样的,不用想方天林也知道,必然会被归入鬼魅妖怪之类,除非有人刻意引导,将他们宣扬成神仙下凡之类,再拿出一两样靖朝没有的东西,这估计还能让百姓当神佛高高供起来顶礼膜拜。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方天林不愿意看到自家孩子被这样对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世上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以后他和沈家河再看紧点,等到三胞胎再大个几岁,懂得分辨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跟媳妇身上的担子才能真正放下,现在只能他们多辛苦点。

“璧儿,来,告诉阿父,这泥砖坯是谁想出来的?”方天林循循善诱。

沈璧眨巴了两下眼睛,稍后便一把扑进方天林怀中,不肯再抬头。

见大儿子如此,又看到沈璋和沈璜都侧头看向沈璧,方天林立即明白,这事是沈璧拿的主意。他把埋在怀里的大儿子挖出来,笑着说道:“璧儿什么时候也这么害羞了?来,让阿父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三胞胎选的地方在墙根下,平时没多少人会注意,再加之泥砖很小,又胡乱盖了些杂草,倒是不显眼。见状,方天林放心不少,尽管孩子们想得没那么周到,但懂得遮掩,已经非常不错。

此刻,沈家河已经先方天林一步,将最中心那的乱草扒开,里面除了一些泥砖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不解,土砖他会做,像眼前这些如此规整的,没有模子可做不出来。他起身在附近转了一圈,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方天林清楚,自家这三个娃都不是内向的性子,沈璧更是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像刚才那样不好意思的小模样,他可是极少见到。

果不其然,大儿子一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侧头同沈璋沈璜一阵叽里咕噜,然后三人分头行动,没一会工夫,便各自找到一样东西。

此刻已是黄昏,在夕阳照耀下,物体拉出长长的影子,光亮正在慢慢消减,菜园子里暂时没人光顾。既然没有被发现的顾虑,方天林便任由孩子们的小身影在附近东摸西找。

有些东西估计是之前准备多了,没用完,便被三胞胎藏在各处,现在拿出来倒是极为方便。菜园子地面凹凸不平,孩子们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看着着实让人心焦。两人却是白担心一场,小家伙们稳着呢,跟个不倒翁似的一直保持着平衡。

沈家河抹了把汗,担心的同时又为自家孩子骄傲。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像三胞胎这么机灵的娃,一想到儿子们可爱的模样,他就兴不起半点恐惧。孩子们会甜甜地叫他“爹”,还会围在他和媳妇身边打转,亲他们一下,就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无论怎么看,三胞胎都是自家孩子,而不是不知来自何处的妖魔鬼怪。

看着孩子们忙碌的小身影,沈家河再也忍不住,开始上前帮忙。

三胞胎手劲比一般孩子要大不少,纵使如此,挖起土来也有点费劲,毕竟身体实在是太小了。沈家河一加入,这种情况便不存在。他拿过沈璧手中的小木棍,三两下便挖出一大捧湿泥。

方天林自问还算沉得住气,可是碰到自家三个孩子,就隔一段日子被刷新一次三观。他知道世上是真的存在天才型人物,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有不少这种记录。才古代流传至今的大都是十来岁就闻名天下的超级天才,现代不说别的,光天才少年班就有不少,十几岁就学完普通人要二十几年才能学会的知识,实在是让人汗颜不已。

可这样的天才,放到三胞胎面前,怕是会被比的连渣都不剩。方天林并不觉得他妄下论断,这是有根据的。试问谁能在还不到一周岁半的时候,就懂得制砖坯?还比村民做得都要好。方天林以前并不懂这些东西,在广延村待了两年,这种没有太大技术含量的手艺,他多多少少也会一些。

村民不讲究,晒好的土砖看似很规整,其实表面摸起来感觉很是粗糙,再加上和入了一些秸秆之类增加坚固稳定性的物品,更不可能保证有多光滑。但三胞胎做出的不一样,他刚才亲手体验过,泥砖虽小,摸着手感却是极佳。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儿子们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这般!

方天林并没有上前帮忙,他仔细观察着孩子们的一举一动。在沈家河帮助下,三胞胎很快便准备妥当。一团湿泥,几把草,这就是所有。泥团很普通,方天林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他拿起那几样杂草辨认,最终宣告放弃,就是很普通的野草,并没有哪里特殊。

见需要的物品已经齐备,三胞胎立即开始行动。沈璧跟沈璋处理那团湿泥,沈璜则处理野草。

泥团湿度不大,粘性却已足够。方天林看过,就是最普通的黄泥,并不是黏土,不过农家要求不高,用来晒制泥砖一点问题都没有。

方天林看得仔细,他发现分成两块的泥团,经沈璧沈璋小手一捣弄,就无比细腻,瞧着粘性似乎也增加了不少。他眯起眼睛,心底起了波澜。这明显不正常,他虽然不是什么有大学问之人,但他清楚,湿泥的性状被改变了,也就是说,跟之前的泥土几乎是两种物品,区别之大不亚于黏土跟陶瓷。

大儿子二儿子这边就够诡异,小儿子那头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沈璜随手拿起几棵草,小手轻轻一捋,便不断有汁液滴进一口小破碗中。如此循坏往复几次后,那几把草就全都变成枯黄,换来的便是一小碗绿色液体。

方天林还好,沈家河见状,早就惊讶得嘴大张,好似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心里更是如狂风呼啸般,不断重复着“他家这三个孩子难道真是神仙下凡不成?”这样的疑问,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仙人般的手段?

两人就这么一愣怔的工夫,沈璜已经将碗中液体的绿色去掉,然后双手捧起小碗,将汁液倒入又重新和成一团的湿泥中。紧接着,沈璧跟沈璋便开始捏制小泥砖,规格和之前的一模一样,都是小孩巴掌大。

方天林压下心中惊骇,重新拿起两块原先做好的泥砖,叠在一起比对。他不由愣住,两块泥砖竟然大小一致,分毫无差。

没一会,沈璧最先完工,他捧着手中那块已经干燥好的泥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方天林。

“璧儿真厉害!”方天林强装镇定,硬是扯出一张笑脸,这才开口夸道,心中却是流下一滴泪,儿子们这么妖孽,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成就感?

听到父亲夸他,沈璧立即奉上一个甜甜的笑容,露出几粒小米牙,笑得那叫一个纯粹开心。

方天林当即被抚慰,失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家孩子这么能耐,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该与有荣焉才对,那些消极的想法不应当出现在他脑海中,以后他要更加努力赚钱养媳妇孩子。

刚夸完沈璧,沈璋也颠颠过来,奶声奶气地叫了声“阿父”。方天林没有厚此薄彼,同样夸了他一通,乐得沈璋小脸都笑成一团。

此刻沈璜已经被沈家河半抱在怀里,风中不时飘来一声声轻笑。

方天林看着得了夸赞便一脸欢笑的几个儿子,心中阴霾尽去。只要不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儿子们当成正常孩子对待,这世界其实很美好。

“璧儿,阿父也能这样吗?”方天林眼中闪过一抹好奇,指着沈璧正在塑形的那块泥砖问道。

抛开三胞胎身上种种无法解释的异象不谈,他们的聪明劲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是如穿越重生者那般,仗着比别人多几十年见识而人为造成聪明的假象。后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优势逐步减小,直至被不少同龄人反超,除非他们本身就是天才。而三胞胎显然不是这样,他们的智商是真高,这点不用测试,方天林便能断定。

沈璧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

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丝毫渴求的意思。他对自己的身体不说了如指掌,至少有没有特殊能力还是能确定的。哪知,大儿子竟然给了他这么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真的?”

“嗯。”沈璧使劲点了下头。

“那你爹呢?”方天林将手指向蹲在一旁的沈家河。

沈璧皱着小眉头寻思半晌,最后先是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方天林:“……”

沈家河:“……”

见双亲一脸茫然的样子,沈璧顿时不知所措,蹦出几个字后见还是不成,便瘪着小嘴,委屈地看着两人。

方天林眼角抽了抽,三胞胎可说是比大人还聪明,更是遥遥领先同龄人,却终究还是孩子。见他跟沈家河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沈璧心里就难受了。

将杂七杂八的思绪都清空,方天林想着先摇头后点头,意思不外乎就那么几种,他试探着问道:

“璧儿的意思是你爹现在不会,以后就能学会这个?”

沈璧当即眼睛亮得好似在放光。

方天林再接再厉:“璧儿刚才是说阿父现在就会这个?”

沈璧重重地点了下头。

方天林顿时无语。他感受了一下自身,除了水空间之外,并没觉得哪里有异常。他暂时放弃自己寻找答案,将目光转向眼前这几个小不点。结果一问起具体怎么做时,只等来沈璧和沈璋两人不断示范如何做泥砖,除此之外,他是半点精髓也没领悟到,只能搁下这个问题暂且不管。

安抚好三个沮丧的小家伙,方天林饶有兴致地继续看着他们忙活。别看沈璧和沈璋年纪这么小,做事速度却很快,剩下的泥砖都赶在晚饭前做好。

期间,沈家河回了一趟前院,拿过来一个背筐,将所有泥砖全都小心收好,然后一手抱着沈璜,一手拎着背筐迈开大步朝前院走去。方天林则则抱着沈璧沈璋跟在后面。

夕阳余晖洒在几人身上,为他们附上一层光晕,模糊了影像。

估计是之前那一番动作累着了,三胞胎吃完晚饭便早早上床沉沉入睡。

方天林跟沈家河不约而同想起,前几天儿子们也有一晚是这样。那天晚上三胞胎睡得死沉,中途也没有起夜,结果自是尿床了。好在沈家河早早醒来为他们换了尿布,不然*地捂几个时辰,怕是感染风寒都有可能。

夜深人静,沈家东厢房其中一间却还亮着油灯。

“天林,孩子们咋整?我怕一错眼,他们就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沈家河心里为自家三个娃骄傲的同时,也充满了担忧。

泥砖成品其实问题还不算大,将孩子们说成心灵手巧也大致能糊弄过去,可要是被人看到他们制作泥砖的过程,那真是说什么都没用,除非往神佛方面靠拢。只是这事情得预先安排,被人发现之后再这么说,就太过被动,万一被人打成妖魔鬼怪,想扭转大家的观念很难。

方天林沉思半晌,并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将三胞胎时刻带在身边,那不可能。家里会专门留人照看孩子,两人要是这么做,其他人会以为他们对照顾孩子的人不满,况且,他也不想把孩子们带到地里,让他们经受风吹日晒,至少得等他们大一些再说。

“你不用担心,刚刚不是跟孩子们说了吗,让他们不要在人前显露特殊能力。儿子们怎么样,你也清楚,只要跟他们说过不能做的事情,他们基本不会再做。”方天林口中说着劝慰的话语,其实他心中也不无担忧。是,他说的没错,但三胞胎身上常有他们没见识过的事情发生,他就担心这点。

说完,方天林便陷入深思。他觉得他跟沈家河的思路不对,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一时想不明白。

沈家河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到方天林眼神空茫,还不时皱眉的样子,立刻闭紧嘴巴。

房中一片寂静,只有摇曳的烛火不时彰显着它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家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天林,生怕错过什么,直到双眼开始酸涩,才见到坐在他对面的媳妇有了动静。

要不是他还记得现在夜已深,大家都在和周公相会,方天林怕是会激动地大喊出声。他想到办法了,世人都知道河流堵不如疏,三胞胎的问题也类似。

既然无法确定不能做什么,那何不换一个方向,只给儿子们规定能做什么,那不是什么问题都没了?虽然这么做会大大限制三个孩子的行动,却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大不了以后他们多陪陪孩子,有他们保驾护航,儿子们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也不会太过约束。如此一来,便能免去他跟沈家河在外面时,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孩子们哪里出了差错。

以三胞胎的发育情况来看,不出三五年,他们便能自行判断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到了那时,方天林跟沈家河便能彻底安下心来。

沈家河听了媳妇说的解决方案后,难掩激动,一不小心便将方天林扑倒。

没了后顾之忧,两人情绪都有些高涨,沈家河这么一个动作,就像点着了引线,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不多时,房中便一片旖旎。

翌日醒来,不说方天林,就连沈家河,也是神清气爽,混没有往日经历□□后的疲惫。

忙过春耕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开始围着三胞胎转。两人找来大量孩子们要求的物品,一块块婴儿巴掌大的小泥砖逐渐成形,然后被整齐地码放在背筐里。

方天林不知道,使用特殊能力需要耗费身上哪样东西,但他清楚,这跟体力精神直接相关,且这种东西非常有限。三胞胎每天能做的量不多,一连忙活了好些天,才算忙完。

对于接下来烧砖的事情,两人都开始犯难。找人烧肯定不行,那就得他们自己来。方天林就别说了,很多技艺都是到了靖朝后他才亲眼见到,就连土生土长的沈家河,也不会烧窑这门技艺。

村里倒是有人会烧炭,只是核心技艺基本不会外传,学个皮毛怕是没大用。饶是如此,两人也觉着该尝试一下,孩子们能力这么神奇,没准这些小泥砖比较不那么讲究火候?

这么自我安慰之下,沈家河拎着一篮子随手礼去拜访沈有福。

李婶见到站在院子里的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家河啊,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婶子,我找有福叔,想跟他请教点事。”沈家河憨笑着说道。

“走,别站在这里,去堂屋坐着。家里就我跟老头子两人,你先坐会,一会就给你上茶,我现在就去叫他。”李婶转进前后院相接的廊道,站在交界处大喊了一声,之后便进了灶房开始烧水。

沈家河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结果他正要开口,李婶就只留了个背影给他。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沈家河早就习惯,也看开了,但要说心里丝毫不难过,那不可能。

这是幼时就有的毛病,曾经困扰沈家河多时,直到大了,他才真正学会面对。随着年龄增长,他越发不在意这个,有了媳妇孩子后,这个身体缺陷对他造成的伤害更是微乎其微。可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一点,他只能付之一笑。

沈有福刚下过地,农家人没那么讲究,稍微收拾一下,便迈进堂屋:“家河,找我有什么事?”

“有福叔……”沈家河立刻将他的来意告知他。

沈有福瞧着沈家河还算知礼,又见到搁在一边的谢礼,再想起家里现在喝的水都来自树林子那边的泉眼,承了人家的情,自然该还回去,也就没有犹豫,直接将能说的都说了。

沈家河欣喜不已,这可比他原先预计的情况都还要好。他神情专注地听着沈有福一步一步讲解,末了还被带着去了后院。

当沈有福得知沈家河要烧窑给孩子们看时,他整张脸都不由抽搐了几下,待心绪平复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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