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子不光树木稀疏,连草也不多。方天林便让沈家河他们在地里除草的时候,将长势最旺的那些都种到树林子里。之后他一直用空间水浇灌,没过几天,它们便又焕发出生机。
小鸡崽还太小,不能放到树林子中,目前被圈在鸡舍内。过去这么些天,小鸡数量又增加了一部分,照这个速度下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凑齐一千只。

因着野草刚种上之故,两只羊同样被拴在木桩上,以人工喂养为主。

自打确定养这么多鸡后,沈家人一有空,便山间地里到处忙活,一筐筐草被送进新宅,多余那些则晒干了留待入冬后喂食。

方天林反倒不大管这些,只是在鸡场那边每个区域都放了一口盖着木板的小水缸,专门用来放内层空间水,沈家人问起来,他只简单说了句“方便喂鸡喝水”便了事。沈家人觉得这话在理,没多想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方天林把挑水和拌鸡食的工作揽过去,他又还兼着打猎的活计,具体养鸡之事倒是并不怎么插手,空闲时间都被他花在树林子那一亩田上。他可没忘记,外头天还旱着,这个时候水和粮食比什么都重要。有空间出品的泉眼在,饮水并不用担心,那粮食便成了重中之重。

本来方天林打算得很好,只是在听了沈老爹他们的意见后,他就放弃了原先的盘算。除了五分地种土豆之外,其他全部种上黄豆,用来肥田。

现在这个时候种豆时间非常紧,运气好能有收获,运气不好,估计赶不上成熟时间,只能得到一些瘪豆荚。好在收豆子只是顺带,肥田才是目的,方天林并不在意能否有收获。

因着再过一两个月还要套种冬小麦,黄豆垄与垄之间空隙留得比较大。沈家人多,不出一天,便把一亩地都规整好。不过现在还不能种,得先育苗。

等到那一亩地全都种好秧苗,鸡场那边小鸡崽也凑够了数。这下子张婆子等人不用再走村串户,可以好好歇一阵了。靖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专门孵鸡苗卖的农户,为了凑齐这一千只小鸡崽,张婆子姚大嫂他们可是费了好大劲。

本来方天林也要去,张婆子一想她不在,要是三媳妇也出门,三胞胎可就没人看顾,毕竟沈家河还得顾着田里的活,不可能日日在家,便把主事人方天林给留了下来,由她带着媳妇们去四处买鸡苗。

沈家虽然闹得动静很大,但因着整片树林子都被浓密高大的篱笆围着,之后又栽了一圈八角刺,里面到底怎么样,除了沈家人外谁也不知道。

沈老爹他们都知道事情轻重,村民虽然不清楚沈家到底养了多少鸡,但数量不少是肯定的,谁也不会跟外人透底,几个大些的孩子也都被千叮咛万嘱咐,免得他们被大人诱惑着说出些不该说的。至于更小的,根本不懂这些,问也问不出什么。

广延村很多人都以为今年可能会闹旱灾,结果进入秋季后竟连下了两场雨,虽都不大,到底缓解了旱情,得以在在沙河水见底前顺利进行秋收。

即便如此,这一季收成减产也成了必然。好在减产幅度不算大,能有眼下这些收获已经大大出乎农户们的预料,一个个都庆幸不已。

方天林看着只能没过膝盖的沙河水,微敛下眸子,要是明年开春之后还是这个样子,那他就得做好准备,鸡场也得关了,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先看情况吧,如今是农闲期,大多数田地都空着养地力,只是部分需要冬季种植的作物,就得好生考虑到底种不种。

广延村情况还算好的,沙河几近断流,他们仍有足够的水可以用,甚至还有余裕用井水灌溉。部分连吃水都紧张的村庄却是几乎放弃了冬作物,只少少种了些,看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

秋税和夏税一样,比往年要多交一些,好在多加的税赋跟夏税时相当,并没有继续提升,不然村民们怕是有部分承担不起。

方天林却觉得这有些不对,再怎么说,广延村一带也是遭了灾,虽然歉收幅度很小,照理这个时候不该再增加农户们的负担。都这样了,还继续增税,莫不是外头情况不好?

广延村就村长和官差们接触比较多,自树林子那边挖出一汪泉水后,沈家在广延村的地位直线提升,如今沈老爹在广延村那也是说得上话,方天林把他的疑惑和公爹一说,沈老爹便抬脚去了村长家。

衙差们出门办事,自是需要人招待,广延村有这个荣幸的非村长莫属。沈老爹这次也在陪客行列中,他拎着一只刚长成的公鸡进了村长家。

“哟,你怎么这么客气,过来吃个饭还带这么大的礼?”村长婆娘话说得好听,却当即将沈老爹手中那只羽毛鲜亮,即便双脚双翅被绑着,依然挣扎不停的公鸡给接了过去,叫人过来招呼沈老爹之后,一头钻进厨房烧水宰鸡,动作利落,半点都不含糊。

沈老爹来过村长家不少次,但除了办宴席之外,他这还是第一次成为他家的座上宾。喝着小酒,吃着佳肴,沈老爹很是感慨,他这都是托了三媳妇的福,不然,就凭沈家的家境,他怕是连村长家的边都挨不着。

喝了酒之后,人容易兴奋,话匣子一打开,便少了许多顾忌。沈老爹一边和席上之人寒暄,一边见缝插针询问,没费多少劲便将三媳妇让打听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宴席末了出了点岔子。

“这鸡不错,再给弄几只。”衙役这话说得极其随意,听在沈老爹耳中却是好心情荡然无存。

“这……”村长将目光转向沈老爹。

“怎么,不方便?”

“不,差爷,只是这鸡不是我家的,我也不好做这个主不是?”村长眼神示意沈老爹应下,“您看是您过去,还是让人把鸡给送过来?”

衙差抬头看了看天,又摸了一下有些吃撑的肚腹:“我们过去吧,正好消消食。”

沈老爹心里既不忿又惶恐,却还知道好歹,脸上努力撑出一张笑脸,走在前头领路。

沈家人本来都很高兴,方天林最先养的那一批鸡再养一些时日便可以出栏,见到沈老爹回来,都笑着打招呼,谁想后头还跟着村长和两个衙役,顿时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脸上,神态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三媳妇,去抓几只鸡过来,给衙差们带着晚上佐酒喝。”沈老爹的声音打破了一院子的沉寂,他不出面不行,把衙差们得罪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方天林应声而出,一推开房门便见到这样的场面,他眼神一暗,收起和煦的面容,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衙役:“爹,我还有活没干完,您稍等片刻。”

说完,方天林不顾众人一脸茫然呆愣的样子,去杂物房拿了一把斧子,还把以往用来劈柴用的矮树墩都端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斧头劈下去,矮树墩瞬间一分为二,又劈了几下,矮树墩变成了一块块柴禾。

方天林扔下斧子,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木屑,觑着眼说道:“爹,活干完了,要抓几只鸡?”

沈老爹骤然瞪大了双眼,嗫嚅了半晌,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不、不用了。”两个衙差齐齐后退一步,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异口同声拒绝。

“这怎么行?你们难得来一次,空着手回去可不像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村招待有多不周。”方天林说话声音如春日暖阳般温和,那经历过浴血奋战才有的气势却没有收回去,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不,真不用了。”衙役们双腿都开始哆嗦。广延村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这人比那些匪徒身上的气势还足,显然是见过血的,他们还有大把好日子可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样的人。

“既然两位差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让你们为难。这样好了,我去逮两只鸡,怎么也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归不是?”方天林缓下表情,将目光转向沈老爹,“爹,您先招呼这两位差爷,我去去就来。”

沈家河一直目送方天林消失在院门口,才捂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脏。自家媳妇真是太厉害了,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村民不敢招惹的衙差收拾得妥妥帖帖,试问附近十里八乡,谁有这份能耐?

沈老爹既欣喜三媳妇这个突兀的举动,让他家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养大的鸡免去遭*害,又对他留下的烂摊子觉得尴尬不已。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衙差。只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按照三媳妇的意思,热情地将两个衙役请进堂屋,叫媳妇奉上茶水。

衙役们其实地位并不高,但在百姓眼中,那也是他们触不到的层次。每回有衙差过来,村里都会主动奉上一些物事。这回倒好,衙差们在广延村踢到了铁板,那人并不是满脸横肉,一脸凶相之徒,偏偏给两人的感觉却比那些人还要可怕。那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人,就像被一群毒蛇环绕,目光不带一丝温度,让人不寒而栗。那一刻两人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两股战战,要不是当时动不了,他们怕是会丢人到夺门而出。

一口热茶下肚,两位衙役才缓过神来,后背的黏腻再再提醒他们,这个家里有个不好惹的主,两人面无血色,谁都没心思再待下去,要不是那个煞星留话让他们等,两人哪还坐得住?

村长也是满脑门冷汗,正大口喝水安抚受到惊吓的心脏,无暇顾及其他,唯独沈家人好一些。沈老爹本想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见三人都心神不定,便歇了这份心思。

一时间,整个堂屋鸦雀无声。

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到一盏茶工夫,方天林便倒提着两只鸡进门。

“不知两位差爷怎么称呼?这鸡养得精细,肉质鲜嫩,可别浪费了。”方天林语气和缓,却吓得正在喝茶的两个衙役差点跳起来。

“叫我周毅就行,这是张亭。”话落,周毅立刻站起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沈家多待,“时间不早,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哎,周差爷,你还没拿鸡呢。”方天林疾走几步,将两只母鸡硬塞到周毅手中,目送两人急匆匆出门,眼里笑意快速闪过。

“事情办完了,那我也走了。”村长紧跟着离去,连让沈老爹送出门的机会都不给。

“媳妇,你真厉害!”沈家河双眼放光地盯着方天林猛瞅。

“怎么,你不怕我?”方天林微低着头,为沈家河整了整衣领。

“我怕你作甚?”沈家河不解。

“是我说错话了,走,回房看孩子去。”方天林敛起浑身气场,心情畅快地拉着沈家河进了东厢房,留下沈家人在风中凌乱。

之前还是一副煞神模样,仿佛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怎么下一秒就转变为好媳妇好父亲?

沈家人虽然没有直面方天林,但受到心神冲击最大的无疑就是他们。以往方天林面对沈家人时,脾气都很好,就没见他为什么事生气过,也不会为一点小事就跟人斤斤计较,谁也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一面。

沈家人在惧怕的同时很是庆幸,有这么一个不能轻易被招惹的人存在,沈家会安稳许多。

方天林知道,他这么做利弊参半,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只要沈家人还把他当成家人,这种不利的影响便会慢慢消除,反之,他也能提前发现,其他人到底是不是真像他表面看到的那样。

周毅和张亭出了沈家后,没有再逗留,交代村长明天压粮进城,便带着税银匆匆赶往下一个大村。那些小村子不用他们盯着,自有村长里长负责。

直到驶出广延村老远,两人才放缓马速。

“张亭,你说明年要不要和其他人换岗?”周毅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张亭没有立刻给予回应,他闷着头又想了一会,才慢慢缕清思路:“刚才我向沈村长打听过,那人是沈家老三的媳妇,去年春末进门,平日里脾气很好,这样一个人,竟然有这等骇人的气势,看着就不简单。我们还是先看看吧,没准……”

对此,周毅没有意见。两人一直负责广延村收税一事,之前几次都没有发生状况,至少表明张亭打探出来的情况属实,那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这次之所以会如此,怕是他们直接惹到了他,要的东西过多。就这样方天林还硬塞给他们两只鸡,显然,他也不想彻底得罪他们。这样一个理智又不失血性之人,搞好关系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益事,说不定眼下就是个机会。

手上这鸡的味道两人都尝过,肉质鲜嫩,味道鲜美,比一般家鸡滋味要好,显然是上品鸡,用来送礼做人情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一想起将鸡送出去的后果,两人都犹豫了。这万一上官吃着好,也跟他们一样开口讨要,他们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给,让他们上哪里去弄?不给,那不是得罪人吗?这明显和他们送礼的初衷相悖。

马匹小跑着前进,两人都心事重重。

最终,还是张亭想了个法子出来:“送,不过不能直接送,得找个时机。你家不是过阵子就要办喜事?到时候你想想办法,把跟咱关系好的上官都请了,能请到几个是几个,你找个好厨子,将我那只鸡也一并做了送到主桌上。到时候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别把好处全贪去,至少给我留点汤喝。至于怎么从那人手上弄到鸡,这事简单,咱照价买便是。”

张亭说的豪爽,其实心里也很是肉痛。这鸡味道好,价格自然不会便宜,尽管那只是出自农家,但光凭借方天林展现出来的狠戾一面,两人也不敢随意糊弄。他们两个只是衙差,一年里拿到的工钱并不高,要不是平日里还有油水可捞,这日子不一定比普通百姓们好到哪去。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人越发意识到地位权势的重要性。

阜阳县今年全县都出现旱情,尽管不算严重,百姓们日子都不好过,对他们也造成了一定影响。两人还不到鱼肉百姓的地步,有些东西拿了就拿了,有些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要是为着这么一点子东西,就闹出大动静,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以后情况还不定怎么样,他们得想法子往上更进一步,也好让自家人更有保障。

沈老爹没忘记三媳妇的托付,晚饭后便示意儿子媳妇们都留下。

“我们这边只是小旱,商阳山脉另一头旱情可就严重了,那边夏收就不行,秋收更是几近绝收,要是旱情继续下去,最晚明年夏秋就该出现逃荒之人。”沈老爹神情有些凝重,尽管广延村这里两季都成功收获,情况却也不大乐观。他环视一圈,说道,“我决定去买头牛,这样以后出门就不用借用别家牛车,只要我们自己不说,旁人也不容易知道我们家到底有些什么。”

沈家海几兄弟都无异议。若自家没有牛车,那一举一动都在村民眼皮子底下,要是沈家不断购入粮食,那还不成了明晃晃的的靶子?谁家没粮了,估计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家,这样的错他们绝不能犯。

达成共识后,翌日沈老爹便赶往裕丰镇,临近午正时分牵了一头牛回村,一张老脸都笑成菊花样,路遇之人纷纷同他打招呼。

牛可是个大物件,没个十几两银子拿不下来。几个月前沈家河刚买下那片树林子,又花钱盖了一间房和几间鸡舍,光这些村民亲眼见到的东西,就可知沈家家底着实不少。沈家以往来钱途径就那么几个,和旁人家没什么不同,靠什么起家便一目了然。

村民都在感叹,怎么就沈家交了好运,娶到方天林这么个能干的媳妇?要是他们也……可惜,方天林只有这么一个,岂是他们想要便能得到?

有了牛,车架子就好办了。沈家原先就做了一辆板车,只要稍微改装一下,板车便成了有篷的牛车。

方天林有打猎这门技艺,在有牛车之前,沈老爹便三不五时就要走一趟镇上,他出行倒是一点不引人注意。

镇上熟人多,几乎每个集日都有人去,沈老爹便没在裕丰镇上购粮,而是换了个方向,去更远一些的邻镇下原镇。他买的量不大,次数也少,并没引起任何人注目。

和沈老爹一样对未来抱有希望的大有人在,这也是为何粮价几乎没有波动的缘故。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秋收刚结束,正是一年中粮价最低的时候,尽管今年收成不大好,卖粮的也大有人在,这个时候要是粮价疯涨,那就真出大事了。

自打那日方天林威慑到两个衙役后,沈家气氛就有些怪异,好在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极短,没过两日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沈家人对待方天林原先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态度。

跟方天林走得最近的柳橙,毫不掩饰地对他大夸一通,甚至还略带羡慕地向他请教他那一身气势是如何练成的。村里那几个猎户也时常进山打猎,可也没这样慑人的威势,沈家人自动将此归结为个人天赋。

方天林一时无语,只能默认这点。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他真正见过血,这个血指的可不是那种野兽的血。他也不想这般,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无奈。

“三婶,你快去鸡场那边,大堂奶奶要进去抓鸡,三叔都快拦不住了。”沈松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喘气,焦急地喊道。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