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一阵折腾,除了老大沈璧之外,现在另两个孩子都醒着。方天林知道二儿子好动,见堂屋里温度还可以,就给他将襁褓解了,穿上小衣服,任由他自个玩乐,微一顿后,索性连小儿子也比照着二儿子办。
三兄弟相处很有意思。沈璧和沈璜对于沈璋某些时刻过于激动,手脚打到他们,两人反应截然不同。沈璜会伸出手把沈璋不安分的手给轻轻抓住,然后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瞧。很快,沈璋便老实了,手脚动作会小上许多。至于沈璧,睡在襁褓内他没办法,只要手脚能动,他会直接翻身,把老二压在身下,然后接着呼呼大睡。这下,世界彻底安静了。

第一次见到时,方天林都惊呆了,继而便开始自得,心情好得堪比艳阳天。孩子还不满三个月,就会翻身,还一次就成功,怎能不让他骄傲?其他两个孩子倒是没出现老大这样的情况。沈璋估计是夹在中间,不好大幅度动,沈璜吗,据他观察,大概是觉得这么做没必要,安安静静躺着才最舒服,和老大沈璧可谓是殊途同归。

奇就奇在,只要老二被老大压着,沈璋不仅不会哭叫,反而会随着沈璧一起进入睡眠状态,屡试不爽。

“家河,你来看着孩子,我进灶房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方天林见都午时了,婆婆嫂子他们还在灶房忙碌,他也不好真什么都不做,起身朝灶房走去。

沈璜见到自家爹,立刻乐了,伸手要他抱。沈家河笑得傻呵呵的,托着二儿子的脑袋,将他横抱在怀里。沈璜人小手劲可不小,抓着沈家河的前襟,“咯咯”笑得欢畅。

老大睡着也就算了,老三可是醒着的。媳妇说过,不能因为孩子不吵不闹,就忽视他。沈家河听了觉得媳妇说得对,抱了一会二儿子后,将他放进摇床中,把三儿子也抱在怀里悠了一阵子。

看,媳妇说得就是准,被他这么抱着,三儿子比平常要生动一些。可见,沈璜也喜欢窝在亲爹怀中。

二儿子三儿子都抱过了,沈家河索性将大儿子也抱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一动,沈璧竟然醒了过来,还对着他张开小嘴笑了笑,随后才闭上眼睛继续睡。这可真是稀罕事,回头他得跟媳妇说说,以后即便大儿子睡着,他们也不能厚此薄彼,孩子们心里可明白着。

中午菜色很是丰盛,其中几个看着就精致的,便是沈琳带过来的熟食。其他那些,色泽上有所不如,在农家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菜。本来应该是一片欢声笑语,但边上杵着两个“金贵”的客人,就有些微妙。

好在大家心都宽,有好酒好菜,谁还会将这些放在心上?

方天林一点都不客气,他可不会同饭食过不去,想吃哪个,就直接夹。他见媳妇不好意思满桌子乱伸手,便将他喜欢吃的那些,每样都给夹了些。

不光方天林如此,沈家其他人也是敞开了吃。这也就是现在,搁以前,农户哪家敢这么吃?肉菜除了大年夜吃几块过过瘾,其他时候,基本都是不动的,等招待过客人后,才会将剩下的菜每餐蒸一点吃了。

其实,这个时候上门做客真是遭罪。广延村附近十里八乡,生活水平都差不多,客人胡吃海喝,那是会被主人家嫌弃的,会认为他们没教养。很多时候,一桌子肉菜,端上端下,放个十来天,除了干巴了点,跟最初没什么两样。这样的状况可不是一户两户,这是生活贫苦的写照。反正大家伙基本都差不多,谁也不用笑话谁。

不光靖朝这样,就连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五六十年代那会,也未必就比这里好上多少。方天林曾听老一辈说过,有人馋狠了,过年到旁人家做客,将主人家准备的肉食吃了大半。事后,主人家脸都黑了。

这种事,就是私下里形成的习俗,大家你知我知,可真有人不按理出牌,他们最多也就背后说道一番,明面上还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样不管不顾,只图一时之快的人,多半会被敬而远之。

方天林吃得快,他放下碗时,薛宝珠还在细嚼慢咽,连夹菜都晃晃悠悠的,看得他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动作这么不纯熟,他估摸着这个外甥女平日里大概都是被丫鬟伺候吃喝。到了沈家,自是要入乡随俗,丫鬟仆妇都被撤了下去,她年纪又不大,便有些不大习惯。

若非沈家孩子们都被大人交代过,那几盘子沈琳带过来的菜不要多动,照薛宝珠这么个吃法,估计等散席,她都吃不到几筷子东西。

饭后,孩子们又呼啦啦跑出去玩,独独薛宝珠跟个大家闺秀似的,稳坐不动。不是孩子们闹小团体,不带上她。实在是她嫌弃农家院子不干净,不肯到处走动。

这点,方天林倒是能理解。在城里呆惯了,初到乡下,还真是哪哪都不习惯。沈家还算干净的,前院没有家禽出没,不会出现让人避之不及的“黄金”。不过,到底也没齐整到哪里去,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在院中,味道确实有些不大好闻。尤其是爱干净的小姑娘,对这些估计更是在意,坐着不肯动,完全可以理解。

方天林只是感慨,两家家境差别太大,导致连亲戚也不好做。女往高处嫁,当初沈家和薛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谁都想不到,亲家突然就发达了。两家相处便出现一高一低,况且沈家又是嫁女儿,巴上去沈家人不乐意,不迎合薛家,对女儿又不好,这真是左右为难。

又坐了会,薛宝珠拉了下沈琳的袖口。

“爹、娘,大哥大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沈琳立刻意会到女儿的意思,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过两日进城来玩啊!”

“不再坐坐?”张婆子没将留宿的话语说出口。

“娘,不了,这个时候出发,进城也快到黄昏了。”沈琳解释。

“那成,把东西带上,你们路上小心。”

“哎,知道了,娘。”

沈琳应得倒是爽快,只是一进马车,便把张婆子给她的那些回礼随意扔在一角,连翻检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送走二女儿后,张婆子将大女儿给拉到上房说些私房话。

“娟儿,你家出啥事了?”张婆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上来就问。

“娘,去年秋收后公爹摔到腰,家里的钱都用来给他看病了。”沈杜娟见瞒不过张婆子,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反正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还不如从她口里知晓。

“你不是有私房吗?”张婆子脸色微沉。看病花钱,那花的也是公帐上的钱,各房虽不能天天吃独食,那影响太不好,毕竟伍家不比沈家,但也不至于几个月都没沾过荤腥,这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事情总是向坏的地方发展。沈杜娟迟疑了片刻,才嗫嚅着说道:“娘,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我把家底上交了大半,剩下那点得攒着,不好随意动用。”

张婆子用手指着大女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呀,这心思也太过实诚。娘不是反对你拿钱贴补婆家,终究是一家人,该出的当出,但你也不能将私房都掏空啊!这要是中途出点事,你家又欠了大笔外债,借无可借,可如何是好?”

沈杜娟憨笑着任由张婆子说道,娘说的在理,可她就是没那份狠心,家里都要卖田卖地了,她哪还能袖手旁观?就像娘说的那样,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刻,不该分得那么清。她正庆幸着,还好没被问及弟妹们出钱的情况,不然,光娘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沈杜娟想得太过美好,自个大女儿什么性子,张婆子还能不清楚?她一转念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娟儿,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几个弟妹也都掏私房了?”张婆子眼睛紧紧盯着沈杜娟,不错过哪怕一丝一毫。

“娘,掏了,当然都掏了。”沈杜娟避重就轻,坚决不说具体数目。

“哦,都掏了多少?”哪成想,张婆子紧追不放。

沈杜娟一时有些卡壳,让她就这事诓骗张婆子,她做不到,可要照实说,又怕气到她。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张婆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让你说就说,磨叽什么?难道娘还能为难你不成?”

“呃,两个弟妹各拿了五百文出来。”沈杜娟见实在避不过,吭哧吭哧把话说了,还不忘偷瞧张婆子的脸色。

听了大女儿这番话,张婆子着实气得不轻。亲家和大女婿为人都还不错,大女儿掏家底,掏就掏了,真没什么。可万事就怕对比,虽然大女儿没说她拿了多少,她也不想问,省得让自己更生气,但大致数目张婆子还是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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