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里之外,有一处大泽,直径千丈,深达万丈,水汽氤氲,如梦似幻。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里面潜伏着各种妖魔,常有渔民被吃的传说,久而久之,周边竟无人敢居住。所以此地看上去分外寂寥,颇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然而在大泽的最底部却盘坐着一个修士。这里乃是万丈深渊,寒气逼人,不要说人,恐怕就是一块精钢扔下来就要被冻成寒冰,但此人却面色如常,体表闪烁着淡红色的荧光,任由四周寒气滚滚,却不能侵袭分毫。

此人本正在冥想,似感受到了什么,身躯一动,向上游去。所过之处,群怪纷纷退避,蛟龙也好,巨鳄也罢,无不避其锋芒。

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金色。一声巨响,人影破水而出,溅点磷光。

他的道袍就像鲜血一样殷红,迎风飘展,宛如盛放的红莲。他的身子虽然瘦弱,却自有无双气魄。可惜的是,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却将脸遮住了,上面戴着一张恶鬼面具,看上去分外狰狞。

岸边,一个貌美女子赶忙跪下,恭声道:“拜见血公子。”

此人目视远方,未曾看女子一眼,问道:“炼丹的材料带回来了么?”

他的声音很沉闷,很雄浑,似滚滚惊雷,不知原本就是如此,还是经过了鬼面的加持。

女子惶恐道:“奴婢在煌城寻了三天三夜,不敢有一丝懈怠,可还是毫无进展。毕竟月仙泪乃是天下奇珍,楚城主定然会严加守护……”

“要你何用?”血公子大袖一挥,女子变成一道血雾。

一个如花般的生命就这样凋零。

那些血液并未流到泥土里,而是在空中缓缓涌动,就像一条条河流,涌入血公子的道袍内。经过血液的滋润,道袍似乎更加鲜艳了一些。

“不对。”血公子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淡漠道:“海泥傀儡?有意思。我这婢女恐怕早就死于他人之手。她虽然贱命一条,却也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一个古朴的龟壳凭空而出,他沉心静气,开始推演起来。

半盏茶后,血公子已经有了头绪,缓缓睁开双眸,直视西南方,寒声道:“卫良。”

一道血色光芒划破天际,直奔指玄宗而去。

此时此刻,卫良正在洞府打坐,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前弦之后后弦前,圆缺中间气象全。急捉虎龙场上战,忙将水火鼎中煎。依时便见黄金佛。过后难逢碧玉仙。悟得圣师真口诀,解教屋下有青天。

虽然他不会修道,但好不容易来到修真世界,总得体验体验。刚才所念的法诀名为指玄篇,乃是宗门内最基础的道法,但在他看来却晦涩如天书,不由感叹自己实在不是修道的材料。

这里虽然没有钟表,却有计时沙漏,他已经存活了六个小时,远远超过之前的记录。就在他怡然自得之时,一声巨响传来,大地震颤,山峰摇曳。

卫良赶忙冲出洞府,一探究竟。此时已是傍晚,太阳完全落下,他却看到一抹红霞,再定睛一瞧,那不是红霞,而是一身血色的道袍。

远方传来守山童子焦急的呼唤:“护山大阵被攻破啦!”

一道道身影腾空而起,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上前一步,神色紧张,问:“老朽欧阳绝,乃是指玄宗掌门,不知血公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血公子一言不语,道袍飞离身体,竟化作无边血海,将宗门尽数笼罩。

欧阳绝大惊,叫道:“竟是血海地狱!血公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其余修士同样惊恐,怒骂者有之,求饶者有之,为了保命纷纷祭出最强神通,一时间流光闪烁,五彩缤纷,好不凄美。

卫良的视野变成一片殷虹,那血色的洪流将他紧紧缠住,如深陷泥沼,进退不得。耳边阴风惨惨,有无数冤魂在血海之中凄嚎。

他不为所动,召出恶魔之手,妄图杀出一条血路。但往日犀利的恶魔之手如今就像一个玩具,在这粘稠滚烫的血海中,哪怕前进一厘米都变得艰难无比。

卫良自嘲一笑,修士的道术果然厉害,不是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能抗衡的。既然挣扎无用,他便放弃了抵抗,安静的等待死亡。

血海中被劈开了一条通道,一个小女童来到卫良身边,她气喘吁吁,面色苍白,身上满是伤痕。

卫良诧异道:“师父?”

女童咬牙,艰难道:“别说话,跟在我身后。为师带你杀出血海!”

卫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仗义,笑了笑,低声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二十年前,我答应过你娘,一定要保护你的周全。”白玉梦咬牙,小脸蛋上透着执着。

卫良耸耸肩,这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自己的师父也是一个愚蠢的人,但蠢的让人喜欢。

这一路就像愚公移山一样艰难,血海无穷无尽,冤魂杀之不绝,白玉梦的宝剑上满是豁口,近乎变成一块废铁。因为顶在前方,她扛下了所有的攻击,已如风中残烛,所幸卫良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斩!”白玉梦怒喝一声,似回光返照,剑气如虹,在血海之内劈出一道豁口,璀璨的夜空出现在视野之内。

卫良不可置信道:“成功了?”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不曾想在师尊执着的坚持下,竟能冲破重围。

“快走!”白玉梦推了卫良一把,一股大力袭来,他的身躯不听使唤的向前冲去,终于离开了茫茫血海。回头望去,师尊瘦小的身躯已经被冤魂重重包裹,显然是死定了。

卫良神色有些复杂,如果按照常规的剧情,他一定会感动的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仰天大吼,并且发誓要报仇雪恨。可惜卫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且天生感情就很麻木,他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低头猛跑。

刚跑没两步,他又看到了那一身红袍,以及那张恐怖的鬼面。

“我等你很久了。”那人背负双手,淡淡的说。

卫良自嘲一笑,道:“你是故意放我出来的。”

那人冷然道:“这还用问?你以为单凭那个蠢货师父,就能逃过本座的血海大阵?”

卫良知道自己跑不掉,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仔细打量着对方。他很好奇,修真世界里的魔头究竟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电影大片里面一样,狰狞丑陋,哪怕看上一眼都会令人心底发寒。现在终于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奇怪的是,血公子没有任何反派的特征,只是那张鬼面有些丑恶罢了,如果摘下面具的话,他应该是一个很俊朗的人。

卫良微笑问道:“你为什么要戴这张面具?”

血公子态度淡漠,极为傲然,根本不屑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害怕?换做一个正常人,见到本座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你如此淡定,是看透了生死,还是别有倚仗?”

“我们没必要这样。”卫良做着最后的努力:“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那个侍女不是我杀的。”

血公子淡淡道:“我才不在乎她的生死,我只在乎月仙泪。”

“什么月仙泪?”

“我那个侍女最擅长隐匿之术,我派她去煌城盗取月仙泪,我猜她应该得手了,但回来的路上却被人杀了,经过推演,条条因果线都指向你。”

“我发誓,这事跟我真的没关系。”

“不用你发誓,我自有方法。”

血公子走来,莹润如玉的手按在卫良的天灵盖上。卫良想要躲避,身子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不能动弹分毫。

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卫良这辈子从未品尝过如此剧烈的痛苦,哪怕千刀万剐都不及其万一。

过了许久,血公子放开手,轻叹道:“看来真不是你。”

卫良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脑袋空空如也,就像痴傻了一般,断断续续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搜魂。”

卫良第一时间想到了猩红之塔,难道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来历?他佯装虚弱,却暗暗观察血公子,对方依旧平静,似乎没有发现什么。

“你这个可怜虫。”血公子怜悯的望着他,道:“我那名侍女早就被人下了药,迟早是死路一条,你不过是正好赶上的替死鬼而已。”

卫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血公子果然没有发现猩红之塔的事情,他还以为自己就是指玄宗的修士。很显然,那段记忆被塔灵隐藏起来了,外人根本不可能查得到。

他低笑一声,道:“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那么,咱们是不是一笔勾销了?”

血公子低头,轻拭道袍上的尘埃,慢条斯理道:“你可以走了。”

卫良一怔,未曾想这般简单,当即拱拱手,道:“多谢。”

转身的一瞬间,脑海中便响起塔灵漠然的声音:“任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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