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大明愁眉苦脸地坐在办公室里。

孟晨脸色更差。

两人互视一眼,齐刷刷看向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大明建议:“要不,进去看看?”

孟晨摇头,口气责备道:“现在进去不是找死吗?我刚刚就叫你不要看不要看,你非不听,好了,现在给老大看到了!怎么办?本来那狗屁营销号就是强行无脑黑一波,咱直接找人黑了那营销号就行了,两人都不是什么大咖,娱乐圈的事情本来就是风声大雨点小,凑会热闹,过阵子就散了。现在,被里头那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大明听不下去了,站起来,“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推开门。

里头黑漆漆一片,办公室灯都没开,视线转了一圈,只有电脑屏幕反射着微弱的光,一道穿着白衬衫的人影懒散地躺在椅子上,手交叠搭在桌前。

大明轻叫一声:“老大。”

得到批准之后,大明才走进去,站到他背后,电脑界面显示着几张照片,正是他跟苏盏被人偷拍的那几张,照片拍的比较糊,但并不妨碍真爱粉认出那道高大又俊又不羁的身影就是pot,特别是斜靠在车上那懒散劲儿,一看就是他。

大明低头看了眼椅子上的人,黑暗中,男人的脸色沉静如水,并无异色,凭借多年的默契,很明显,大明能感觉到他此刻非常不爽。

因为,他正搭着手,顶着腮帮。

大明小声建议:“要不把人找出来教训一顿。”

寂静无声。

半晌,椅子上的人动了动,换了个姿势靠着。

大明又说:“把他电脑黑了,号盗过来。”

椅子上的人盯着电脑,一动未动。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阴气沉沉的老大了,比当年抄家伙跟大光打架那晚还可怕,可他就是偏偏什么都不说,视线一动不动盯着电脑上几张照片。

大明暗暗在心中叫苦,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你看这张照片。”他滚了下鼠标,照片滑到最底下一张。

大明顺着看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这在公司拍的。”

大明补充:“而且是用手机拍的,角度好像是从那儿。”他往身后一指,顿时愣了。

徐嘉衍不说话了,大明盯着照片仔细琢磨了一下,低声说出自己的疑惑:“之前我就怀疑了,就算《天堂之门》的主程设计再厉害,效仿度再高,也不可能把我们2.0的版本都给升级了。”他有点不可置信地说:“老大,我们之间真他妈出了叛徒?”

徐嘉衍还是不说话。

大明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源代码是孟晨跟lo2团队开发的,就连老大手里都没有,他不敢相信:“不可能是晨哥吧?”

“不会,他比我更在乎这家公司。”

大明挠头:“那会是谁呢?”

“试一试就知道了。”

——

关于南璇的黑帖愈演愈烈,短短两日之内,转发量已经达到了几万,还在不断往上升,这两天关于南璇的所有消息都成了热门,微博评论已经没法看了,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谢希、陆烨明、南初……所有人都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没有一个人打通。

唯一联系上的只有韩文文。

手术第二天,韩文文提着水果来看她,网上的新闻她也看了一点,鉴于苏盏目前的状态,她刻意忽略了,只叮嘱他好好养身体。

苏盏住的是双人病房,隔壁床昨天才住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是刚开完刀,不过情况比她严重,但小姑娘显然比较乐观。

苏盏比较安静,韩文文不来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看书,看山,看水,或者下楼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看过往同样下楼散步复建的病人,偶尔还会有小孩在楼下跑闹,也会有老人在夕阳下散步,看尽人生百态,心静如尘。

隔壁床的小姑娘就比较闹,话唠,没事儿的时候爱找苏盏瞎聊天,打牌,各种吐槽她男朋友,韩文文来的次数多了,三人就熟了,没事儿还凑一起打牌抻时间,小姑娘三句不离她男朋友,嘴里嫌弃着,可当她男朋友来看她的时候,又高兴得不行,口嫌体直型。

“他可烦了,爱打球,一身臭汗又不爱洗澡,还喜欢臭烘烘的靠过来,最最过分的就是,打游戏的时候,天下老子第一,打电话永远不接,上次我问他游戏跟老婆只能选一个的时候,他居然给我犹豫了!哎,苏盏姐,你有男朋友么?”

苏盏研究着手里的牌,“有。”

小姑娘来了兴趣:“你男朋友爱打游戏么?”

苏盏丢出一张牌,“爱,游戏是他的职业。”

小姑娘哇一声,“职业电竞选手?!”

“嗯,不过现在不打了。”

小姑娘叹息一声,“也是,听说职业打游戏其实挺辛苦的,工资不高,也不是人人都跟那些一流战队似的,都有奖金分的,而且寿命短,一般二十几岁就退役了,我男朋友也打过三个月的短暂职业,实在受不了那些高强度的训练,就退出了,回来特别诚恳地反省,一旦爱好变成职业就瞬间没爱了,那些打职业能坚持下来的人真不容易……哎,小二对,炸了。”

说着抽出两张大小王,看向韩文文:“文文姐,你男朋友呢?”

苏盏看了眼韩文文。

韩文文正低头看牌,似乎在研究如何打的时候,她平静地开口:“他是个解放军。”

小姑娘瞬间来了劲,“哇,军人!超man的!”

韩文文嘴角含笑,“是啊,特别是领着学生在操场跑圈的时候,汗流浃背的样子,你不觉得很man吗?所以你就别嫌你男朋友打球一身臭汗。”

小姑娘噘嘴:“不一样,文文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苏盏冷不丁开口:“我有点儿累了,还玩么?”

小姑娘意兴阑珊,“那您先睡会儿,休息一下。”

韩文文知道她在给自己解围,淡淡一笑,“行了,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

黑南璇的帖子依旧没下去,还在首页上飘着,甚至有些粉丝开始对pot转黑,认为能跟这样的女人搞在一起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评论里骂声一片,所有人在不明真相中,被舆论的导向越带越偏,恨不得南璇立马去死。

一夕之间,《地狱之城ii》的流量下去了。

周一,视线开例会。

所有人正襟危坐,气氛凝重,大明说:“要不开个记者发布会吧?澄清一下事实。”

孟晨摇头,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南璇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专门为她开发布会大家会怎么想?到时候老大又被拖下水,暂时先别淌这趟浑水了。”

大明苦恼状:“那怎么办呀,这周《地狱之城ii》的acu和cpu的时长明显减少了,用户活跃度也在下降。”

说完这话,反观众人,均面无异色。

视线人本来就不多,加起来总共就十多个人,除去大明孟晨和徐嘉衍,剩下的一些都是年纪不大的小伙。

徐嘉衍敲敲桌子,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用管那些,把《王者联盟》内测号先放出去,一个游戏上线的最强热度也就是那一个月左右,我们还是把重心放在《王者联盟》上。”说完,他转向孟晨,依旧没什么情绪:“你手上的工作还有多少?”

孟晨想了想:“挺多的后续的跟进和优化,我先放几个内测号给你?”

徐嘉衍摇头,“不用,你先把《王者联盟》的源代码给我,明天跟seg谈上线的事情。”

……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会议室门被人推进来,陆烨明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看了众人一眼,目光直接锁定会议桌正中间的人,口气凛冽,如同门外涌入的一阵风,

“她在哪儿?”

徐嘉衍没理他,冷淡宣布散会,慢悠悠站起来,准备出去,陆烨明一把拦住他,“我他妈问你话儿呢?!网上那些帖子你看了没?!”

众人愣住,走也不是,留了也不是。

徐嘉衍淡淡瞥他一眼,“看了。”

陆烨明哼笑一声:“你就是这么处理的是吗?!!!她被人黑,你还在这里关心你的公司,你的游戏是吗?!!她人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依旧一脸冷漠。

陆烨明冷笑:“徐嘉衍,你他妈就是一个混蛋!”

“嗯。”他散漫地点头,认了。

陆烨明冲着他直接吼了一嗓子:“你是不是想打架啊?”

徐嘉衍翻了个白眼。

下一秒,陆烨明就猛然冲上去一把提起他的衬衫领子给人摁到墙上去了,“嘭——”巨大一声,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板,刚好后背脊柱位置磕到了墙上的开关,那一瞬间是真疼,徐嘉衍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呲了下嘴。

大明跟孟晨忙冲去拉架。

把徐嘉衍从陆烨明手中解救出来,陆烨明被两人驾着脚拉开,徐嘉衍靠着墙,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等那阵钻心的疼痛劲儿缓过去了,才撑着墙,直起身子来,然后慢悠悠从袋子里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朝他看过去:“她出差了,一个月之后回来,你找她?等她回来说吧。”

陆烨明红着眼还想冲上去,被大明跟孟晨死死拉住。

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谁也不让谁,紧紧地盯着对方,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任谁看了都有点害怕。

而此时办公室的人,就这么生生瞧了一出好戏。

大明一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散了散了。”

等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大明佯装一边说:“两位哥,别打架啊,有事儿好好商量。”一边把门关上。

终于只剩他们四个人,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一瞬间,陆烨明冲徐嘉衍眨眼,小声问:“演得还行不?”

徐嘉衍嘲讽地弯了下嘴角,把烟掐了,一把提着他的衣领转身狠狠摁墙上去,刚刚的位置,准确无误,淡笑着问他:“舒服么?”

陆烨明就没那么能忍了,痛呼出声,面目狰狞,直接骂出口:“我操|你大爷!”

这画风。

身后两人有点不忍直视。

孟晨已经打开电脑,调出会议室的监控研究起来,兴奋地摩拳擦掌起来:“别让老子抓到是哪个臭小子。”

大明有点不敢相信:“真能确定么?”

“80%。”徐嘉衍站在身后,嘴角又叼了根烟。

陆烨明捅捅他,“哎——话说你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啊?”

徐嘉衍低头点烟,“不知道。”吸了口,他把烟拿下来夹在手里,冲陆烨明一点,“你别停下来啊,继续演。”

……

还好这房间没有玻璃,一关上门,外头就看不见里头的画面了。

四人定睛看着屏幕里的监控。

陆烨明一边踢凳子踹桌子,一边大声骂骂咧咧制造紧张恶劣的气氛。

“徐嘉衍,你他妈就是个混蛋!老子□□祖宗十八代!”

“你丫就是个小白脸,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徐嘉衍淡淡瞥他一眼。

陆烨明不以为然,越骂越开心,渐渐地有点收不住了。

“你丫就是个阳|痿、不|举!三分钟货!!”

“老子要让你好看!!你赶紧给老子跪下叫声爸爸!!!说不定老子还能放你一马!!”

徐嘉衍嘲讽地笑着摇头,瞥他一眼,“你傻|逼么?”

陆烨明越骂越解气,越来劲。

监控室视频里,整个过程,私人渐渐把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从陆烨明把徐嘉衍推上墙开始,他就拿出手机,全程录像。

程序部一小伙,a大毕业,叫夏阳,一眉清目秀,胆小如鼠的男生,徐嘉衍对他的印象仅限于,不太爱说话,孤僻,但能力不错。

这个小孩一直以来都比较低调,沉默,不太爱跟同事说话,但做事情,确实很认真,设计的东西也都很有天分,但他有一个缺点,胆子小,不交际。

大明不敢置信,惊讶:“卧槽,居然是他?他那么胆小的一个人!!”

徐嘉衍没发表意见,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半秒后,转头看了眼陆烨明,后者心领神会,猛地踹了一脚孟晨脚边的凳子,发出一声“嘭——”一声巨响,营造一种不欢而散的假象,随后一把拉开门,扯着领带走出去了。

会议室里,大明竖着大拇指说:“老大,料事如神啊,你怎么确定陆烨明来闹,他就会拍照,而且,你怎么会确定拍照的人就是内奸?”

其实不确定。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只能赌一把,一开始他是打算欲擒故纵,时间长了,也许他自己就慢慢露出马脚。但现在,苏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她看到那些新闻,又会怎么办,会难过,会害怕吧?

越这么想,就越觉得抓心挠肝。

这件事,只能速战速决。

他也没想到,夏阳这么快就会按捺不住,忍不住拍下视频卖给营销号,又能挣钱,又能黑一把。

夏阳大概想不到这居然是一招引蛇出洞。

……

果然,第三天,徐嘉衍收到陆烨明的录音,胆小的人,向来好糊弄,陆烨明跟踪他两天,发现他经常去公司楼下一家宠物店,经常逗弄一只折耳,逗弄个把小时再回家。他平时就住在一平民矮楼的小房子里,很小,很破旧的一幢小房子。他的生活单调又无趣,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就在逗猫和游戏中度过,不与人争执,到底还是小孩,吓一吓他就和盘托出了,夏阳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拿走了源代码的过程。

“她找上我的时候,开了很多条件,我当时脑子一热,就……”

“父母在家里总爱拿我跟别的小孩攀比,我挣的钱不多,工作没他们体面,学历也不高,每年过年回家就挨家里人批,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亲戚家谁谁谁的小孩又怎样怎样,谁谁谁都比我厉害,我就是个废物,我很受不了,很不喜欢回家,过年也不想回去。那个女的跟我说,她可以给我一份薪水很优渥的工作,可以让我有面儿的回家,只要让我帮她拿到源代码,我很害怕,可是又期待,因为她给的条件真的很诱|人……”

录音里,陆烨明的声音比较平静:“你知道一旦被人知道你出卖过商业机密,这个行业就没人会录用你,在it界,你就是黑名单!你知道吗?!你认为最后你出卖了徐嘉衍,沈曼青还会录用你?我在商场这么多年,她人脉确实很广,也偶尔跟她有过生意上的往来,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女人没你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夏阳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就是脑子热,那天刚好又接到我妈电话,被骂的狗血喷头,我不想这样活着,不想被人当做狗一样的活着,我就冲动答应她了……对不起……”

陆烨明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夏阳,内奸的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

玩过三国杀的都知道。

内奸想要赢到最后,背叛了同伴,就必须杀了所有人。

夏阳的声音很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陆烨明声音更冷:“徐嘉衍可以告你泄露公司机密,而沈曼青利用完你,就会把你扔掉,你将在这个行业里,永远混不下去,谁也不会聘用你,你过去二十几年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水,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你的父母,更会看不起你,你才真正沦为他们的笑柄。而你灰暗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果然是生意人。

陆烨明很善于抓人心理,知道他最害怕什么,最在乎什么,就偏偏挑什么说,一击即中。

最后,夏阳已经痛苦的泣不成声,手足无措。

陆烨明最后说,“你跟南璇有仇吗?”

夏阳摇头,相反,南璇正宗清大毕业,编程思路很清晰,在公司加班那段时间,她经常会跟他讲一些编程的简要思路,都是一些他曾经没有听到过的,她的思想很奇特,编程的框架简介有力,如果她不当编剧,也许会是it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想到此处,他更痛苦。

陆烨明:“她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在雅江,有一个小镇,镇上的人们在几年前,遭遇了一次塌桥事件,那次时间很多人伤亡,原因是因为侵吞公款,偷工减料,粗制烂造了一座豆腐渣桥,小镇上有一个女人,跟企业勾结投假标,害惨了一整个镇的人。后来她儿子意外成了植物人,她自己死于一场化学工厂爆炸事件中,这世界,善恶虽然不能分明,但是总有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夏阳哭声渐重。

陆烨明:“你跟沈曼青勾结,制造了一场网络暴力,对象只是一个二十五岁都不到的小姑娘,别说她没做过那些事,就算她做了那些事,那是人家的私生活,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的?你看到网上那些留言了么?一个个躲在键盘后面,一张张不知道多么丑陋的嘴脸,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发着那些恶毒让人恶心的话,大义凛然为民除害,不过是为了发泄私愤,有些人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看了长微博,觉得一时气愤,就随手敲下几句自认为‘正义’的话,可你们懂什么是正义么?我有时候真希望这个世界可以闭嘴!你们又做的有多好,凭什么对别人指指点点?!”

说到后面,陆烨明有点气笑了,“她今年只有二十四岁,你别忘了,你跟你一样,只有那么点大,会害怕,会彷徨,也会想不开,也会恨,也会爱,理智出奇,也有气急的时候,而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于抑郁症,妹妹在她大学的时候死于抑郁症,连我都不确定她到底该死的有没有患上那个毛病,我们现在,谁都联系不上她,如果她……”

他再也说不下去,站起来,走了几步远,又折回,恶狠狠盯着夏阳说:

“如果哪天警察局打电话让我去认尸体,你跟沈曼青,一个都别想好过!”

他离开了。

夏阳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失声痛哭,肝肠寸断。

窗外天色很应景。

暗沉仿佛要盖下来,陆烨明推门走出去的时候,迎面一阵风袭来,他茫茫然,又想起那个小姑娘。

人在做,天在看,天道有轮回,因果有报应,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以后人生路的基石,心怀鬼胎的人,你的路是偏的,虚的,不多时,便会陷进,你自己曾经种的因果里。

——

徐嘉衍窝在公司第三天。

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连下巴的胡子清渣都没剃。

办公室房门紧闭着。

夏阳来敲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双手环在胸前,闭着眼,神情冷漠,听到声响,连眼皮都懒得抬,直到夏阳把辞职报告放在桌上。

相比较陆烨明,夏阳更惧怕这位。

一直以来,他都怕徐嘉衍,他平时在公司出现的少,总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总是不太笑,很少很少见他笑,平时也不太搭理他们,怎么说呢,很冷淡,甚至让人觉得他有点冷漠,那种形象简直让他们难以亲近。

自从那个作家进了公司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这个*oss居然会笑,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坏笑,平时也会跟他们偶尔开开玩笑,看上去就比较接地气,不再像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冷冷酷酷的boss,反而就像个普通男人一样,会高兴,会生气,会调戏,也会被她气的跳脚的时候。

可心里对他总有一种敬畏。

大概是他曾经的身份吧,还是让他们不敢与往日世界冠军随便开玩笑。

他静了静心,“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南璇是个好女孩,你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我可以实名制发澄清说明。”

不管怎么样,学计算机的男孩子,心里总算是有点骄傲。

他保持着刚刚的仰面躺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未动。

似乎外面的一切,都成了屏障。

夏阳低头,走出去,帮他轻轻带上门。

刚一走出去,迎面走过去来一姑娘,夏阳一楞,姑娘已经冲他走来,“徐嘉衍在里面吗?”

夏阳点头,姑娘已经一声谢谢,直接推门进去了。

韩文文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徐嘉衍。

躺在沙发上,像一滩烂泥。

“徐嘉衍。”她试着叫。

徐嘉衍猛地一睁眼,从沙发上坐起来,睁着眼睛看了两三秒,确定不是他的姑娘之后,又躺倒下去,声音低沉,颓然又沙哑:“你怎么来了?”

韩文文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想我们家盏盏呢?”

他翻了个身,没说话。

韩文文撇了下嘴,“起来吧,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兴趣不浓,阖着眼,连眼皮都没抬,“不去。”

韩文文长长地哦了声,“不去你可别后悔,别说我没通知过你。”

话音刚落,他蓦然睁眼,转头看她。

韩文文冲他示意。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市郊一家三甲医院。

下车前,韩文文再三叮嘱:“等会,不论看见谁,能克制你自己不?”

徐嘉衍没说话。

韩文文急了,“答应一声。”

“嗯。”

“进去吧。”

苏盏此刻正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她恢复很快,精气神看上去似乎不错,脸色红润,旁边蹲着一小男孩,也是病患,脑瘤。

为了做手术,小男孩脑袋上光溜溜,成天带着一帽子,小脸白净地整天冲她笑。

如果有什么新生的希望,苏盏在他身上看见了。

小孩不知从哪儿择了一片叶子,做成一个小爱心的形状,递给苏盏,童声奶声奶气地说:“姐姐,送你,你笑一下,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苏盏接过绿色的、歪歪扭扭的爱心,弯了下嘴角,“谢谢,第一次有人送我绿爱心。”

小孩眨着眼问:“姐姐,你男朋友没有给你送过爱心吗?”

苏盏摇摇头。

真没有。

小孩乐呵呵地笑了,“姐姐,我给你当男朋友吧?”

苏盏哄他,“好呀。”

——

树荫下。

韩文文跟徐嘉衍并排靠着。

她娓娓道来,毫不隐瞒,却不敢去看徐嘉衍的表情。

“她应该还不知道这段时间网上发生的事情,她的手机关机了放在我这里,昨天我不小心打开的时候,看到好多来电提醒,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去打扰她,想她或者担心她,就来这里看看,你别担心,问题不是很大,手术也很简单,恢复很好。”

经过一段时间平复,他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什么病?”

韩文文说:“很简单的一个妇科小手术。”

他转过头去,脸上表情有点茫然和错愕。

韩文文忙说:“你别想歪了,不是堕胎!是她之前在南苏丹中枪手术简陋恢复不好,落下的后遗症。她不告诉你,大概是怕你担心,她这小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太独立了,即便是你,她也不想打扰你,她能照顾好自己,就让你好好静心处理公司的事情,你们两个就是沟通太少,你别总端着,有什么话,就说给她听。”

徐嘉衍转过头,视线重新回到长椅上跟小孩聊的正欢畅的姑娘身上。

短发的阳光下泛着光点,眉眼弯弯,细秀如月牙,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细腻白嫩,一颦一笑,如影随形。

有多久没见了?

真有本事。

每次都把他弄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上一次,是在车里听到她中枪的时候,差点没给开到护栏上去。

现在。

又隔着这么远,悄悄看她,阳光全部洒在她身上,仿佛将她周身镀了一层金边。

他好像一直在亏欠她。

可她永远不曾跟他索要过什么,快乐跟他一起分享,有伤就自己躲起来,默默舔。

还真像一只小猫。

傻瓜。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韩文文看了他一眼,“一个姑娘,为了你,在战乱国家当了三年的志愿者,而你,为她抄了三年经书、戒斋吃素,其实想想,你们都那么爱对方,整颗心都该是对方的了,说句我爱你没那么难的,难道她还抵不上你的骄傲?”

徐嘉衍手里夹着跟烟,却长久没吸,烟灰燃尽,风一吹,断了半截,轻飘飘砸在地上。

他仿佛被风吹停了。

韩文文继续说:“这段时间你先把网上的事情处理完,等她出院了,至少能不那么糟心。”

——

徐嘉衍在车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离开,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开车去找陆烨明。

陆烨明正在办公室发火,见他进来,烦躁的一挥手,让闲杂人等走了。

“来的正好,我刚刚定位到苏盏的手机了,过来看看。”

徐嘉衍靠在他的桌子,慢慢说:“不用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

陆烨明一愣,“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了?”

徐嘉衍低头点烟,不置可否。

靠!

陆烨明暗骂一声,“她怎么样?还好吗?”

徐嘉衍双手抱在胸前,抽了口,淡淡嗯了声。

靠!

陆烨明简直想踹死他,想了想,又忍了下去:“沈曼青这个女人不太干净,要抓她把柄很容易,我们可以以暴制暴,他们愿意网络暴力,我们就以牙还牙。”

徐嘉衍没说话,抽了一口。

陆烨明:“你怎么想的。”

徐嘉衍揉了揉太阳穴:“帮苏盏澄清就行了,不用引导舆论导向,是非真假,让他们自己辩,这社会不会全是瞎子。”

陆烨明不解:“你这是还念及旧情?”

他嘲讽地笑了下:“我比你更想让她去死,但我不承认用网络暴力去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一切是非决断交给法律。”

陆烨明冷哼一声。

第二天下午,陆烨明找了公关,发了一篇长微博,洋洋洒洒的一篇内容。

或者说的更明确一点,这就是一篇南璇的个人档案。

从她上高中开始,成绩,与获得奖,包括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清楚明白的罗列在帖子里。

比如她连跳两级,十六岁参加高考,理科状元,被清大计算机系录取,录取之后,在大学的一系列优异表现,包括奖学金,绩点和当时参加acm校队时所有的名次都被罗列出来,所有东西都有清楚的截图,长微博的最后,是一段录音,夏阳的道歉录音。

长微博一发出,渐渐的就有相熟的同学朋友帮忙一起转发,并且力挺生活中的南璇虽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她绝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包括当时acm战队的一些队友,都纷纷转发澄清,连王教授都注册微博转发了。

舆论的导向虽有好转,但仍旧紧咬跟pot的恋情不放。

直到晚上。

的微博居然破天荒发了一篇长微博,一个连平时发微博都吝啬得只发两个字的人,居然发了一篇长长的微博。

而且还是一篇狗粮微博。

这让众人大跌眼镜。

居然承认恋情了!

两个人于三年前就在一起,因为特殊原因分开三年,如今又附和,字里行间又透着对小姑娘的疼惜和爱意,看着所有的粉丝又是嫉妒又是心甘情愿吃狗粮,直呼:“南璇大大上辈子已经是拯救了全宇宙啊!”

连大明看了都啧啧叹息,“老大这种人写东西居然还有人能看懂,居然还觉得写的非常好?”

但又如何,也得转啊。

电竞圈各路大神,纷纷点赞转发,首页被这对夫妇彻底刷屏。

孟晨:“,大嫂超美,老大超帅,这一波很赞。”

大明:“老大,以后买口红有啥不懂的,可以找右边这位,指路:孟晨。”

t.o:“,我老婆说让你们赶紧生个女儿给我家儿子当媳妇儿。西点厨娘阮荨荨”

singly:“千年铁树终于他妈开花啦?,恭喜恭喜,喜酒什么时候喝?”

e神:“,电竞圈一嫂来了。”

egg:“恭迎大嫂!”

……

紧接着,南璇工作室在微博上发了一份律师函,表示会追究某营销号和造谣者的法律责任。

直到这份律师函发出之后。

舆论的导向彻底偏向南璇这边,有人又纷纷到营销号下面去刷屏,要求对方给出实质性证据,否则就是造谣,造谣者转发过五百就会被拘留,更何况这个微博的转发量早已经过了几万了。

紧接着沈曼青这个名字频繁上热搜。

网友就是如此可怕,一夜之间,关于沈曼青的一切都被扒皮了,包括她之前开俱乐部时,睡选手,扣工资,雪藏,开私服等各种黑点频频被扒出。

还有人转发了三年前,大明曾被禁赛时发过的一篇长微博,就是暗指原俱乐部老板意欲潜规则pot。开扒的人越来越多,整件事情就被网友扒了个精光,沈曼青在俱乐部里就是有名的老牛吃嫩草,喜欢睡小鲜肉,特别是那些年纪轻体力又好,当时队里有不少队员迫于无奈或多或少都答应过那么一两次,但是pot那臭脾气怎么可能答应,在其不断骚扰下,pot无法安心比赛,于是选择退出俱乐部,自立门户,早十年前的俱乐部其实不盈利,俱乐部还在亏损状态,pot是当时的主力队员之一,沈曼青提出退出,除非给违约金。

答应了。

给了多少违约金,大概只有pot本人知道了。

这也是三年大明说的,就是ted频频拿奖之后,pot却还给俱乐部钱的原因。

那段日子确实难过,除去队里的开支,前几次赢来的所有奖金,他全部给了沈曼青,分了几次才给清。

扒到最后,有人居然贴出了一段疑似床上激|情视频,主角是沈曼青,男主角据说她曾睡过的其中一个队员,已经打了码,舆论的风向已经彻底倒了。

第四天,南璇工作室和视线公司同时向法院提交了诉讼材料。

一条诽谤罪。

一条侵犯《地狱之城》著作权。

……

大明做完手里的材料,看了眼办公室大门,发现里头又没人,转头问孟晨:“老大最近怎么天天往外跑啊?”

孟晨对着电脑,头也没回:“我怎么知道,重点是他这几天老开我的车,自己车都不开,不行,我得跟他算油费!”

市郊医院。

已经步入七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人们已经换上了夏装。

徐嘉衍穿着白色t恤和深色休闲裤,坐在车里抽烟,乌黑的短发干净利落,衬的他轮廓圆润柔和,阳光透进去,他侧脸蕴着柔和的光,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搭在窗沿上,修长的指尖夹着跟烟,烟灰吹吹落落。

视线就盯着不远处一道倩丽的身影。

她每天下午这个时候就会下来跟那个小男孩玩。

徐嘉衍开始回忆。

三年前,两人相遇的时候,拌嘴的时候,*的时候,吵架的时候,以及窝在他怀里撒娇的时候。

在他心里,她好像有千百种样子。

可他从没有那么确定过。

他有多么喜欢她目前的样子,描眉画目,明眸皓齿,清淡如许。

又一日在车里坐到天亮,等他回公司的时候,大明从座位上站起来,“回来了?”

徐嘉衍衣服都没换,揉揉头发,点了下头,轻嗯了一下,往办公室,被大明拉住,“那老女人来了。”

话音刚落,沈曼青从门口走出来。

“pot,很久不见。”

他无视,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沈曼青一脸安然无事的模样,跟着走进去,把门关上。

徐嘉衍揉着脖子在沙发上坐下,“谈什么?”

沈曼青笑笑:“你以为你赢了吗?”

徐嘉衍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皱眉,“在你眼里,只有输赢吗?”

沈曼青点头,“ok,怎样才能撤诉?”

他低头泡咖啡,看也没看她,往里头扔了一块冰糖,“我要撤诉就不会起诉。”

“ok,你不要你的女朋友了吗?”沈曼青神色微凛。

徐嘉衍抬头看过去,下颚线紧绷。

沈曼青一笑:“别紧张,我要想拿她威胁你,早就动手了,何必等现在,同是女人,我也不想为难女人,可想要你跟我低个头,就这么难?”

徐嘉衍冷笑。

“你真以为这么好告么?版权纠纷每天都有十几起,以前,他们告不到我,你们依然不行,我最后问你一遍,要不要回来我身边?”

“做这么多,就这一个目的?”

沈曼青不置可否,“这不够吗?你本来就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徐嘉衍嗤笑一声,“要跟,三年前就跟了。”

沈曼青有些面露遗憾,“那就法院见了。”

说完,起身离开。

——

两天后。

徐嘉衍在公司门口,见到了苏盏。

那天,阳光大晒,金灿灿一层铺洒在地面上,将她笼在一层金边下,小姑娘蹲在花坛边,抱着腿,缩着头,小小一团。

他停了一瞬。

望着那道身影看了好久,好久。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走向她,高大挺拔地身材,双手插着裤兜,找回情绪,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舍得回来了?”

“……”

过几秒。

那道身影猛一下蹿起来,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

他挑了下眉,双手依旧插着裤兜,有点嘚瑟地问:“想我了?”

许久。

他才意识到不对。

胸口有些湿润,薄薄的白色t恤贴着胸口,黏黏糊糊,而且越来越湿、热。

他忙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去拨怀里的脑袋,“怎么了?”

小姑娘默默靠在他怀里,声音哽咽:“让我抱一会儿。”

徐嘉衍开始反思,难道是刚才太凶了?

他已经很克制了,一个人偷偷跑去做手术,他还没把她耳朵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通!

他安慰似的揉着她的头发,“乖。”

良久,她趴在他怀里,忽然说:“徐嘉衍,文文……死了。”

抚着她头发的手忽然停了一瞬。

苏盏窝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说话的时候,视线牢牢盯着旁边的花坛,语无伦次道:

“我刚刚去找文文,见到她爸妈了,昨天晚上的事……韩妈妈哭晕过去了,她爸爸好像精神状态也不好,家里乱了套,前段时间她还天天来看我,还给我带好吃的,还跟我说笑话,给我解闷,昨天她说让我过去拿手机,我就去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去找她,就……哦,对不起,前段时间,我瞒着你做了一个小手术,我没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怕你分心,文文觉得我应该告诉你,隔壁床的小姑娘也觉得我该告诉你,可是我真的不想给别人带去麻烦啊……我真的很怕……我一直给人带来麻烦,小时候就这样,我妈嫌我烦,所以她选择自杀,我妈死后,我就乖乖的,我不敢麻烦别人,我怕他们烦我,后来我妹妹也死了,我父亲也死了,我觉得我好像就是多余的,我真的很怕……你说文文,是不是也嫌我烦?”

徐嘉衍没有听下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拉开驾驶座,自己坐进去,又把她拉进来,按在自己腿上,牢牢的看着她的眼睛,“苏盏,看着我。”

苏盏眼睛红红的,脸上涕泗横流。

徐嘉衍把车窗全部关上,打开空调,凉风吹出来,他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又在她鼻子上亲了一下,“你不麻烦,你一直在帮我解决麻烦。视线没有你,不会有今天,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视线,视线,sx,苏盏,徐嘉衍,这是我们的公司。是我跟你的,从一开始就是。你离开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找别人,我一直在等你回家,听见了没?”

她懵懵懂懂的点着头。

视线。

原来是sx。

她忽然想起,视线公司的门号,是a2108。

10.8是她的生日。

2108是爱她的意思吗?

“她选择走这一步,谁都无法说什么,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你还有我。”他握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说。

她似懂非懂,牢牢看着他。

那眼里迷茫又懵懂,还有未名的欲,她慢慢低下头,亲上去,额头,眉角,眼角,唇角,含住他的唇,碾磨吮吸,渐渐用力,仿佛干涸的土壤,终于落了一点雨水。

徐嘉衍反手扣住她的脑袋,反客为主,亲了好一会儿,他松开她,小声唤着她的名字,意图让她清醒:“盏盏……盏盏……”

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两人在名字上都有一点怪癖,喜欢直呼全名。

徐嘉衍把她放下去,苏盏爬到副驾驶上坐好,他俯身帮她绑安全带之际,苏盏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记,他低笑亲回去,十分钟后,车子才启动。

苏盏整理好被扯乱的衣服,思绪又飘远了。

为了不让苏盏接触到网络,回家第一件事,徐嘉衍把苏盏手机跟电脑都没收了,“你刚做完手术,远离电子产品,这段时间,我陪你。”

苏盏狐疑地看着他,“你不用上班?”

“嗯,孟晨他们在。”

苏盏看着他,“徐嘉衍,我现在没事了,真的。”

徐嘉衍帮她把东西拎进卧室,“我想陪你,换个问法,你陪我行么?”

这种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苏盏觉得是真奇怪,嘟囔一句:“怎么我离开一个月,你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放好行李,走过来,将小姑娘拖进自己怀里,狠狠亲了一番,坏笑着说:“你要再不回来,我能变成狼,特别在晚上的时候。”

“……”

他不闹她了,揉揉她的脑袋,说:“我们过几天就去美国。”

苏盏看他一眼,到底没说话。

……

徐嘉衍要带苏盏去美国,陆烨明不同意了,在办公室大吵大闹:“你把烂摊子留给我一个人收拾?”

徐嘉衍正在收拾东西,“不烂啊,你就去听个庭审就可以了。”

陆烨明盯着他手中的机票,“然后你带妹子出国度假?”

徐嘉衍抬头瞥他一眼,“你不是说你对她放弃了吗?”

陆烨明干咳一声,“喂,你好像搞错了一点,我才不是因为输给你了?好吗?!”

徐嘉衍抬头,不耐烦道:“那我带我女朋友出国,你有毛意见?”

哎哟,都骂脏话了。

陆烨明瞬间打响战斗的警报:“不度假你住什么度假山庄啊?还带温泉泳池的那种?留老子在这边给你擦屁股!妈的,万一要是告不成功怎么办?”

徐嘉衍从抽屉里翻出护照,塞进包里,拉好拉链,“那就接着告,告到成功为止。”

说完,就挎着黑色大包,直接走出去了。

陆烨明靠一声。

回到办公室,开始看近几年的游戏版权诉讼案,这段时间找了很多这样的案例,成功率很低很低。

看着看着,心思就飘向窗外。

要说放弃,其实他早都放弃了,他不是输给徐嘉衍,他是敌不过她的执拗,三年时间,枪林弹雨,荒草丛生,她都没忘记他,回来还是要找他。

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放弃?

窗外种着红杉树,高大挺拔,威武耸立,如同黑夜里的士兵。

风吹着窗帘,夜风刮进来,米黄的窗帘被吹得哗哗乱飞,椅子里的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似乎陷入了沉思,一动未动。

能说点什么,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那还是什么都别说吧。

丝丝柔情都被碾碎在时光里。

那就祝你,一生喜乐平安,爱人相伴。

——

韩文文的葬礼在一个星期后,参加完葬礼的第二天,两人直飞美国。

葬礼上,韩父韩母极力克制着悲伤,可最终,韩母还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我为什么要逼着你相亲,你不想嫁,那就不嫁了,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啊!为了李正,你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吗?!文文啊!我的文文!……”

苏盏连上前都不敢。

她怕自己会带动韩母悲伤的情绪。

徐嘉衍搂着她。

葬礼结束的时候,韩母叫住了苏盏和徐嘉衍,递了一封信给他们:“这是文文留给你们的。”说完,又哭得悲天恸地。

苏盏愣着接过。

徐嘉衍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节哀。”

那封信一直到了美国才被打开。

信封里,有一枚草戒指和一封信。

草戒指是苏盏送过去那枚。

信很短,只有潦草几行字,简简单单。

“抱歉,喝不到你们的喜酒,这个送你们,想我的时候,多看两眼。

苏盏,别哭。

徐嘉衍,你照顾好她。

苏盏你上次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殉难者的生命,想我的时候,抬头看看天,我都在呢,我要保佑你们。

长长久久,永生永世。

永不分离,永浴爱河。

一世情长,两心不忘。

抱歉,一辈子那么长,你们原谅我吧,我要去找他啦。

永别。

勿念。”

亲爱的。

如果有来生,那就做一颗树吧。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

苏盏到了美国第二天就见到了缠绵病榻的徐国璋。

身体瘦得只剩骷髅架子了,脸颊凹陷,面色难看得不行,苏盏走进去之前,徐国璋已经戴上了氧气罩。

单人间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徐嘉衍让苏盏坐在沙发上,自己出去找医生了。

几分钟后,徐国璋醒过来,看见对面的苏盏,一愣,反映了两秒,他冲她伸手,嘴里吱吱呀呀,话也说不完全。

苏盏看着他一动不动。

徐国璋吃力地冲她招招手,苏盏看着他,慢慢站起来,走过去。

那张脸,那副身躯,好像都已经变了一个人,连神态都没了往日的凌厉。

老人缠绵病榻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可怜。

他双手颤抖,眼尾居然滚过两行眼泪。

苏盏坐到床边,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徐国璋张张嘴,气若游丝,颤着手按了铃,有护士过来帮他换了氧气管。

他再次张嘴,声音抖着,“对……不起……我儿子跟我,不是……一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妹妹……你妹妹死后……我……那阵很……怕,我……意……识到自己错了……我知道……说对不……起……没……用,你……们……只会更……恨我……但别恨我……儿子……他是真的……喜欢你……这三年……他为你做了很多,我一直……没好好……疼过……他,生了他,没让……他感……受到……爱,……他每……年都……会去……看苏菡……陪她……说话……说你的……事情……我犯……的错,不该……让他……来替……我担……对不……起……”

断断续续,他一直在说对不起。

苏盏能听到的也只有这些。

护士走过来,用英文告诉她,“不要说太久了,他现在说话吃力。”

“你别说话了。”苏盏转向护士:“您帮他把氧气罩戴上吧。”

苏盏走出去,徐嘉衍正倚着走廊抽烟,“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你会做?”

“刚学的。”

她忽然说:“你一年去看几次苏菡?”

徐嘉衍愣了下,“两次。”

苏盏搂住他,“都说些什么。”

他掸烟,不甚在意:“随便说。”

后来有一年,苏盏怀孕,清明徐嘉衍不让她去,她就偷偷去,跟在他后面。

那年,似乎风特大。

谢山墓园的竹林里都是呼呼风声,她就站在后面,听见墓碑前那个男人半蹲在苏菡的墓前,声音低低沉沉,随着风,送进她耳朵里,声音悠远仿佛从天边传来。

“你侄女快出生了,你姐怀孕脾气变特差,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每天得开几个小时的车给她满城找她想吃的,孟晨说我不能这么惯着她,都快成母老虎了。”

“她只有我,我不惯着谁惯着,我得惯着,我得带你那份,爸爸那份,妈妈那份,一起惯着。”

“他们说我现在这样一点儿都不帅了。”

“……行吧,不帅就不帅吧,你姐高兴就行。”

“……”

“走了,下次带小侄女来看你。”

男人挥挥手,转身走了,高大的背影依旧潇洒凌厉。棱角似乎被岁月磨的更有味道,深沉冷峻,多了几分成熟,眉眼间的痞气依稀可见。

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台阶上的苏盏,哭成泪人儿。

徐嘉衍弯了弯嘴角。

你看吧,

其实时光一直都在,只是我们都不曾发现。

——

美国第二个月,徐国璋走了。

徐嘉衍坐在客厅抽了一晚上的烟。

苏盏躺在床上看他抽了一晚上的烟。

等他进来的时候,看见小姑娘还睁着眼躺在床上,打开灯,钻进去,抱住她,“怎么不睡?”

她搂紧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等你。”

“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你还有我,你怎么会有事。”

他轻轻抚着她,慢慢躺下去,低头吻下去,热气点点喷洒在她的身上:“给我生个孩子。”

两人之前做都会刻意避孕。

这次,他故意埋在她体内,不肯出来,苏盏推他,他还恶意地撞了几下,“这样就多一点了。”

他们都想对方能够多一点。

这样,爱就能多一点。

——

关于沈曼青的案子。

于2016年秋天正式开审,前前后后审了两个月,驳回上诉两回。

终于在2016年冬天的时候,案子有了眉目。

2016年12月13日,法院判决书正式下来,判决成立。

这算是众多游戏版权纠纷案中,为数不多的一场胜利之一。

苏盏是在从美国回来的那个月,就看到网上的那些新闻,看到那些,她才明白,徐嘉衍为什么要带她去美国,断网,断手机,时时刻刻盯着她。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pot发的那篇长微博,典型的pot式口气:

“我一向认为感情这种东西,两个人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解释给所有人听。

不习惯解释,也不想解释,就这脾气,不想改,也懒得改。过去几年里,说实话,没看过你们的留言,微博开了也只是一开始配合俱乐部,总共就没登过几次。

赞誉,辱骂,都与我无关。我跟队里的小孩都说过,职业选手专注比赛就行了,谁要是没事闲着上来吵架,我一律关禁闭加训练。

如此自我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今天发现,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要发一条长微博解释我跟一个姑娘的感情问题,说实话,有点不太爽。

不太爽的缘由就来自,我觉得,她跟我,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相爱或者分手,都仅仅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旁人无需多嘴。

目前,她是我女朋友,我追的她。

照片拍到我从她家里出来,对,我们在同居,并且准备结婚。

——pot”

苏盏一边看长微博,一边看向陷在沙发里装死的某人,不满道:“你单方面宣布结婚?”

某人懒懒瞥她一眼,“你还单方面宣布分手呢——”

窗外,红润的骄阳挂着,光线透着大大的落地窗户洒进来,斑驳光影,慵懒至极。

苏盏往后一靠,撇嘴:“戒指呢?”

某人靠在沙发上,淡淡地说:“你打开左边第二个抽屉。”

苏盏低头,照做。

里面安静躺着个精致的四方小盒子,她取出来,想要套上试试看,被人一把夺过,“急什么,没见过你这么恨嫁的。”

她瞪他。

苏盏坐在凳子上,徐嘉衍半蹲下,拉过她的手,线莹的指头干净修长,他捏着戒指,缓缓套上去,套到一半,苏盏问,“这是dr”

男人点头。

dr——

一生只送一人。

每枚戒指都是独特的编码,绑定了夫妻双方的名字。在世界各地任何角落任何时候,仅能查询到配偶的名字,确定你是这世上唯一被爱的,一生只与你一人绑定。

这才是一世长情,两心不忘。

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走到了现在?

她想了很久。

是千百次回过头,你再也看不到别人,再美的风景都入不了眼,发现,望来望去,还是他最惹眼。

那就牵手伴白头吧。

——————网络版正文完——————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