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位侍卫果然不愧是皇宫里的金衣卫,这马也是上等好马,阿砚骑着这马,一路狂奔,不敢停歇,一路上甚至还几次故布迷踪,免得被追踪上。
阿砚自然也是提心吊胆,唯恐一眨眼间,萧铎就那么陡然间从天而降将她抱住。

不过也许是上苍看她实在是可怜,终于决定偏向她一次了,她担心的事情竟然一直不曾发生。

她就这么一路往南逃去,越是往南走,这天气越来越暖和,一路上都能看到柳枝抽出的嫩芽儿,还有路旁的大片庄稼地冒出了绿色。

其实她原本也想过去找自家父母和弟弟的,可是想起萧铎还有那位总是阴测测的柴大管家来,她终究是叹了口气。

其实若没有自己,他们或许会生活得更好吧?

纵然一时会牵挂担忧伤心,可是至少比亲眼看到自己惨死要好,也至少比哪日受了自己连累丢了性命要好。

这一辈子,缘分也就如此了。

这让阿砚心里不免惆怅,不过落寞了一番后,也就笑笑罢了。

这么多世,人来人往,她早该习惯了不是吗?没有什么人是能够长久陪伴着的,上一辈子的父亲师傅,或许是下一辈子的陌路人,下一辈子的敌人,或许在上一辈子是自己的亲人。

一直不变的,竟然也只有萧铎而已。

阿砚想起萧铎,越发苦笑了声,赶紧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她只希望萧铎从此后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他走他的阳光道,自己走自己的独木桥。今生今世,永不相逢!

如此,她便能幸福美满地过这一辈子了。

想起她如今得来不易的自由,阿砚便忘记了刚才那点惆怅,开始雀跃起来。

她如今为了逃命,早已经将原来那匹马卖了,中间换过三次马,绕过四次路,就是怕对方凭着这马来追上自己。如今她骑着一个枣红色骟马在官道上,偶尔饿了,就从包袱里拿出在城里酒楼买的千层肉饼来啃一口。

这肉饼用料实诚,三分肥七分瘦的上等腌肉,颇为好吃。

正啃着,恰见前方有一个茶铺子,她便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径自进了这茶水铺子。

这茶水铺子的茶博士倒看上去颇为地道,正在那里给客人点茶,一碗茶点下去,里面山水隐约呈现,迎来歇脚客人们的掌声和赏钱。

阿砚身上原本没钱,也是把那匹马身上的马鞍子卖了才勉强得了几个钱,如今进了茶铺子,便随意要了最便宜的大碗分茶。

这便宜茶水不过是取用此等残茶煮出的而已,味道自然是差远了,不过阿砚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荣华富贵算什么,黄白之物又算得什么,如今若是在萧铎身旁,便是给她喝着镶金的上等碧螺春她也不开心!

正喝得乐悠悠呢,忽就听到旁边几个过往商客也住脚进了店,他们嗓门大,一时整个茶楼里便听到他们在说话了。

“悬赏千两黄金呢,这可是大手笔!”

“孙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打燕京城来,好歹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小妾,怎么就跑了呢?”

那位孙兄见好几双眼睛看向自己,一时难免有些虚荣心飘,当下便慢腾腾地饮了一口茶,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咳的一声清清嗓子:“要说这事儿,我还真知道个底细,刚才提到的那位湛王殿下啊,他都已经二十有四了,若是其他的皇子殿下,怕是都有几个小皇孙了,可是他却一直不近女色,当今圣上可是曾经颇为此操心不少,如今呢,这事儿却有了转机,听说他一直久居乡下荒僻之地,竟在那里收了一房小妾,把这小妾宠得跟宝贝似的。如今这小妾竟凭空给丢了,这位战湛王殿下便一直派出人手来寻找,甚至许诺提供线索者,赏千两黄金!”

众人听得不由恍然大悟,一时想起那千两黄金来,难免一个个眼中冒金光:“孙兄可知道,这位湛王小妾是何等样貌,又是从哪里丢失的?”

他们多想去捡这千两黄金啊!

孙兄听此,却是越发滔滔不绝起来:“要说这位小妾,听说却是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沉鱼落雁不足以形容其美,在她身边,就连有河西第一美人的夏侯皎月都逊色几分!”

众人一听这话,难免个个叹息不已,在心里想象着那位比“河西第一美人夏侯皎月”还要美上几分的女子。

阿砚开始的时候还根本没在意,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她才恍然!

敢情这位“备受湛王宠爱”,这位“容貌绝美的女子,沉鱼落雁不足以形容其美”的,竟然说的是自己?

阿砚吓得手里的茶碗都险些掉在地上。

他悬赏千两黄金捉她,还说她是他的小妾?

呸!

阿砚捧着那茶碗放在桌上,起身就要离开。

还是得赶紧逃逃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知道千两黄金湛王小妾的地方!

谁知道她走得太快了,那位客商中的一位也恰好起身,就这么和她险些撞上。那位客商抬头看过去,却见阿砚虽那双眸子清亮得很,可是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败不堪,不由皱眉嫌弃道:“哪来的丑八怪,竟在这里险些撞了爷?”

阿砚哪里有心情和他计较这个,当下低着头没吭声,径自出去了。

这边阿砚刚跑出去,恰好此时有官差过来,竟是来茶铺子外面张贴告示,上面画了一个画像。

“大家快来看,当今九皇子小妾丢了,如今寻人告示已经遍布天下,哪位若有线索,赏金千两!”

众人才听了那位客商的故事,心里正跃跃欲试,如今听得官差这么说,一个个都跑过去围观,却见告示上画着一个姑娘家,那姑娘是个小瓜子脸,眉清目秀颇为好看,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众人正看着呢,却听得刚才那孙客商却是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刚才撞了我的那小个子,怎么眼睛和这告示上颇有些像呢?”

众人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明白过来后,眼中一个个都冒出狂喜,狂喜过后,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奔去牵马。

“刚才那个小个子就是湛王小妾,大家快去追!”

可怜的阿砚,此时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就要跑,谁知道刚跑出去没二里地呢,后面一群人等就已经围追堵截,甚至还有官差施展轻功地往这边赶。

“湛王小妾,且等一等!”

“这位小夫人,莫跑!”

阿砚见身后人追赶起来,越发狂夹马腹,捶打马屁股,可是谁知道这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也塞牙,放个屁都能砸到脚后跟,更不要说这马了!

“你你你,你这马,难道也贪了那千两黄金?!”阿砚悲愤交加,不敢置信,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能让马都背叛主人?

她这么一着急,身后那些追的人越发确信:“看来这真是湛王小妾了,别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是让阿砚欲哭无泪,一群人见到她,像是饿狼见了肉一般扑过来,有的拦住去路,有的拽住马缰绳,更有大胆的,直接捉住她的袖子。

紧随而来的官差气喘吁吁地望定她,最后噗通一声跪下:“夫人!”

夫人………夫人你个头!

阿砚想骂,然而像是被捉贼一样捉住的她,只能苦笑了声,对着官差挑挑眉:“这位官人,弄错了吧?我是男人家呢。”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我等做不得主,这位夫人你还是等等吧,从燕京城里来的金衣卫就在后头呢……”

金衣卫?

阿砚没听后面的,她顿时绝望了。

还能跑吗?还跑得了吗?

就在她欲哭无泪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扬起一片灰尘,紧接着大家便看到几骑金衣卫英姿飒爽地来了。

待到那金衣卫到了跟前,阿砚心里原本残留的一线希望顿时破灭了。

冤家路窄啊,这为首的,不就是被她骗了马的那位吗?

这位金衣卫姓图,名图成的。

图成先是勒住马,然后对着阿砚打量了一番,紧接着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接着才不卑不亢地道:“夫人,又见面了。”

阿砚对着图成笑,笑得分外无辜:“好巧,怎么又见面了呢!”

***************

可怜的阿砚,一路上好吃好喝地被伺候着,就这么送往了燕京城。

图成对她是恭敬有加,有求必应,可是却死死地看守着她。

“图大人哪,我困了,要睡觉。”

图成挥挥手,一时三个彪悍的女汉子上前,围住了阿砚。

“人太多,我睡不着!”

图成再挥挥手,便有一个帐子围了上来。

“图大人,我不喜欢她们,你让她们离开可以吗?”

图成负手望望天,好像根本没听到阿砚的话。

阿砚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图大人,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可以吗?”

图成谨慎地望着她,那个防备的样子,就好像阿砚随时会变成一只老虎。

阿砚慢腾腾地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那群捉住我的人,我一点不喜欢,你去揍他们一顿给我出气吧。”

图成想了想:“我不能随便打老百姓,他们没有犯错。”

阿砚冷笑:“听说我是湛王的小妾,虽说只是个小妾,那也是湛王的女人啊,堂堂湛王的女人,却被他们拉扯衣袖,逮住不放,这成什么体统!这简直是让我毫无体面可言,丢了我的体面,就是丢了湛王的体面,丢了湛王的体面,你说这群人该不该打?”

图成想了想:“可是我怎么知道谁逮住你不放呢?”

阿砚眼珠一转,出主意:“不是说要赏千两黄金吗?到时候就论功行赏,谁分得黄金多,谁就挨打!”

图成低头再次认真地考虑了一番,严肃地道:“小夫人说得极是。”

**********************

阿砚在小心眼地报复了那群为了金子而把自己当贼捉的人后,终于认命地跟着图成回燕京城了。

一路上,她难免想起萧铎来,那个在谷底山窟窿旁边抿着薄唇,依靠着山壁安静坐着的侧影,孤寂而萧条。

他当时是身受重伤的,现在应是好了吧?

好了的他,如今是否还生气自己?

此时捉了自己回去,他又会是何面目?冷静漠然,还是讥笑嘲讽?抑或者是高高在上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戏弄自己?

阿砚想了千百种她和萧铎重逢后的画面,甚至踏入燕京城城门时,她还颇有些忐忑,竟有种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夫君的那种不安……

可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被带到了燕京城中,来到了一处阔气的上面横挂着“湛王府”大牌匾的门前,进到了这井然有序厅廊重重的宅院中,并被安置了一处叫“听风阁”的园子里,而且身边还有众多奴仆伺候着。

然而正主却从未出现。

阿砚白当了一个传说中湛王的小妾,人们喊着她为“小夫人”,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她,可是她却不用伺候那位湛王。

如果一辈子不出现就好了。

阿砚开始的时候还颇觉得不安,总以为萧铎怕是在酝酿着什么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五天过了,甚至一个月过去了,阿砚依然享受着这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日子,却也没有人来找茬。

时候一久,阿砚甚至开始觉得,或许萧铎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直到这一日,阿砚正品着一盏银耳燕窝羹,却听得外面为首的大丫鬟叫如意的过来,却是说道:“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今日端午节,是要宴请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小夫人您也要进宫去呢。”

阿砚一听,不免问道:“湛王殿下如今也在宫里是吗?”

如意点头道:“那自然是的,打从去年起,皇上一直龙体欠安,是以过了年,才把九殿下召回京来,留在宫里侍寝,又开府封了湛王。也是咱湛王殿下孝心感动了上苍,这不是才过了四月,皇上龙体日渐好转,恰逢今日端午佳节,便说是要宴请百官呢。”

阿砚听着点头,心里却不免打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被禁锢在这湛王府里养了几个月,如今总是要拉出去遛一遛了。

这群丫鬟仆妇们看来是早已知道了消息,只是瞒着她而已,如今那如意一声令下,大家上前开始为她打扮,先是描眉画眼,涂抹了上等胭脂,最后又用迎蝶粉来定妆,头上则是梳起了双鬟望仙髻,别上了一个翠绿玉簪棒儿,并三根大宝石抱针钉儿,上面满缀珍珠蜜蜡珠。

身上是件金丝绣百蝶穿花绕云的缎裙,配上净色烟罗衫,因外面还有些许寒凉,外面罩上织锦捻金如意云纹大斗篷。

如此一番打扮齐整了,阿砚自己还未曾看看镜子呢,那如意却是先赞叹连连:“人说小夫人生得好,如今打扮起来,这容貌果真是出挑,满燕京城里又有几个小夫人这般颜色。”

阿砚不免好笑,想着这人倒是个嘴甜的,谁知道随意往落地大铜镜里一看,也不免微惊了下。

这段时间把自己当猪一般养着,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她是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懒得瞧,猛地一想竟是三四个月没见到自己模样了。

如今一看才知道,或许也该是长开的时候了,小姑娘长大了,这脸盘儿虽然依旧是以前的小瓜子脸,可是却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反倒是眉眼精致如画,肌肤细腻柔和,一双眼眸犹如养在水银里的黑宝石般。如今她身量也高了些,盛装打扮起来,并不会觉得小人儿被那珠光宝气盖了风华,反而是身形纤柔,亭亭玉立间前婀娜有姿,区区宝饰不过是点缀了她的姿容罢了。

她顾镜自怜,着实看了这么半响后,竟是越看越好看,不由得捧着脸蛋儿,叹息一声:“原来我长得这么好看!”

如此一来,岂不是萧铎越发抓着自己不放开了?

打扮妥当了,阿砚便坐上了一个八宝翠珠攒盖马车,在几个侍女的服侍下,一路前往皇宫中去了,路上旁边街市熙熙攘攘,有叫卖五彩粽子以及黄酒彩带的,分外热闹,不过阿砚自然无心欣赏。

好不容易穿过街市,进了那皇宫大门,看着这一路望不到头的红色宫墙,她的心不免再次砰砰跳起来。

这皇宫里楼阁巍峨,宫墙林立,又有几个宫殿合抱,殿前各处兽面金碧辉煌,更有檐上彩焕螭头,犹如碧玉雕刻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此情此景,对于阿砚来说,却是似曾相识。

遥想当年的第一世,她也是在皇宫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啊。

阿砚进了宫后,因都知道这是湛王殿下最宠爱的小妾,是以早就准备好了宫中软轿的,只等阿砚换了那轿子前去后宫。

“今日宫中前来赴宴的应是不少?”阿砚试探着问如意。

如意轻笑了下,点头道:“可不是吗,外面是文武百官并各位亲王殿下,都先去了文和殿,至于内命妇外命妇,则是先去后面随容宫前去拜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阿砚对后宫布局实在是不懂。

如意知道阿砚不懂,当下又讲解道:“皇贵妃是十七皇子的生母,也是她养大了湛王殿下。”

阿砚点头,明白了,这就是萧铎口中曾经的“后娘”了。

身为湛王的小妾,她这是要丑媳妇见婆婆呢。

一时软轿来到了后宫,却见这里已经有衣着华丽的贵妇妃嫔等来来往往,看样子宫里是没皇后的,这位皇贵妃最大,众妇人俱都前来拜见。

阿砚刚一入场,众人打量的目光便全都射过来了。

阿砚好歹某一世也是当过侯门夫人的,是以倒也知道礼仪,当下矜持又大方地冲大家笑着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这戏码好歹做全吧,她现在可是萧铎的小妾呢。

众人纷纷点头回应。

待到阿砚走远了,却隐约听得她们在那里议论纷纷:“这就是湛王殿下千两黄金寻找的那位小妾了,听说宠得跟什么似的呢。”

“原以为你是个消息灵通的,不曾想竟不知道这个?听说这位小妾一回到湛王府,便失了宠,在府里养了三个月,至今湛王都没回去看一眼,这哪里是什么受宠小妾,依我看,分明是个幌子。”

阿砚听得这话,不免心里暗暗好笑。

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哪一生哪一世,即便是皇宫内院的妇人,也免不了捕风捉影八卦的本性。

这么想着间,她已经走入了随容宫,在宫里几个嬷嬷的指引下,来到了皇贵妃的寝殿,拜见这位皇贵妃。

她进去后,先是拜见了,还未曾抬头,就听到那皇贵妃笑着说:“快点起来,走到近前,让我好生看看。”

阿砚一听这声音,便觉得分外耳熟,待到抬起头来看过去,却见此女子面若银盆,身形略显丰腴,乍看过去只觉犹如一团白面一般,并不似普通宫中女子那般纤细柔弱高冷难懂,反而看着分外亲切可人。

这……这不是第一世时湛王的乳母吗?

阿砚努力地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位湛王乳母当年因湛王不受宠,她也颇受过一些连累。后来自己伺候的皇贵妃不喜萧铎,连带得也看这位乳母不顺眼,后来寻了一个错处,便命人将这位乳母杖毙了。

不曾想,当年惨死的乳母,转世为人,竟是当了湛王的后娘,受尽宠爱的皇贵妃。

阿砚看着这一切,不免感叹人世沧桑,今生前生,也算是因果轮回了。

她在今生这位皇贵妃的亲切召唤下,来到了她身旁,被她牵着手坐下来了。

“我都听小十七说了。”皇贵妃笑呵呵地望着她,一脸的亲切,就好像把她当亲闺女一般。

至于她听小十七说了什么,却是没细说。

阿砚往日种种所为实在是劣迹斑斑,如今也不知这位皇贵妃什么意思,少不得低头做乖巧装,抿唇笑而不语。

皇贵妃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要说起来,小九今年也是二十有四了呢,也该是有个家室的时候了。”

一时她低头打量着阿砚:“我看你模样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年纪到底有些小,今年可满了十五?”

阿砚此时不敢隐瞒,只好点头道:“今年才满十五岁。”

皇贵妃显见得是极为满意的,笑着点头:“那敢情好,今年寻个日子,请皇上下旨,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明年生个大胖小子,我也是当奶奶的人了。”

啊?

这哪跟哪……

阿砚纳闷地眨眨眼睛,颇觉得不解。

皇贵妃仿佛看透了她的意思,笑着摇头道:“你不要听小九胡说八道,什么小妾!我呸!如今他那几个兄弟都已经有了儿女,唯独他没有,谁不知道皇上这几年都要急死了,只盼着他看中了哪家姑娘,好歹成个亲,留个血脉。如今他长这么大,却只看中了一个你,我们只盼着你能为他生个嫡子嫡女,哪能让你当妾,岂不是白白委屈了我将来的孙子孙女!”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让她当萧铎的妃子吗?

阿砚顿觉不安,这份殊荣来得太过突然,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给萧铎生儿育女?他们还是直接杀了她更好一些!

阿砚心中一动,便忙笑着说:“皇贵妃,你说笑了,我不过是乡下村女罢了,得殿下垂爱,这才得以进了燕京城,能当湛王殿下身旁一个丫鬟,对我来说都是受宠若惊,哪里还敢觊觎王妃之位。”

皇贵妃听闻这个,却是大摇其头:“你这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出身大家,这都算不得什么,再大的出身,能比得过我们皇室子弟吗?皇子成亲,本就会娶低,既是娶低,又何必在乎到底是出身乡野还是出身名门,左右我家小九儿喜欢就是了。再说了,你看看丹东夏侯家,那是丹东一等一的大名门望族吧,如今他家的女儿,那等出身,还不是留在我小九儿身边当个使唤丫头!因几个月前遭了火,受了伤,这才回家休养去了。”

丹东夏侯家?阿砚听得差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丹东夏侯家她是知道的,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原来夏侯皎月竟是这等出身?可是夏侯家的姑娘来给萧铎当丫鬟?

阿砚费解……

正纳闷着,那边皇贵妃却是牵起她的手,说是要开宴了。

这宴席是开设在永和殿的,此时殿堂前金碧辉煌,外是层层侍卫戒备森严,内是鱼贯侍女随身伺候。这永和殿分外两层,里面那一层是内外命妇的雅座,外面大殿则是本朝文武百官。

皇贵妃来到了这大殿之上,自有各样命妇前来拜见,她先带着阿砚拜见了皇上,其后自然坐在了皇上身边。

阿砚则在一旁女官的引领下,来到了主座旁边一处,却正是萧铎身旁。

她悄悄地打量向萧铎,却见阔别数月,他看上去倒是不曾有什么变化。

此时他头戴玉冠,颜若宋玉,轮空分明的眉眼间淡淡地直视前方,正襟危坐间仿佛自有一股疏朗清冷之态。

阿砚来到他身边坐下,他却置若罔闻,好像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当下阿砚也是没办法,便也如他一般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有他这么个人。

就在她面无表情地绷着脸时,却感觉到旁边有人冲着自己打招呼,抬眼看过去,竟然是小十七。

小十七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问:“小嫂子,你终于来了啊。”

阿砚连忙摇头:“十七殿下,我不是小嫂子。”

小十七举起荷叶杯来:“你就是!”

他这么一说话,周围其他几个皇子也都纷纷看过来,他们显然对阿砚颇为好奇,目光中多为打量。

阿砚扫过众人,点头微笑示意,谁知看到最后,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三皇子。

三皇子也已经封了王位的,为晋王,如今他身边带着一个娇美贵气的妇人,显见得应该是他的晋王妃。

晋王殿下看到阿砚,抿唇点了点头。

阿砚见到123言情,不由得想起了何小起,以及当日那场火灾,想着这兄弟间在大殿上看着实在是和睦得很,谁曾想私底下竟如此阴毒呢。

正想着呢,却觉一双沁凉的手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握住了。

阿砚疼,差点低叫出来。

她不着痕迹地转首,咬牙看向一旁的萧铎:“放开我。”

萧铎抿着唇,目视前方,好像那双握着她手腕的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一般。

阿砚真是无语了,心想这人真是能装!

她斜眸瞅着那张俊美刚毅的侧脸,心中一声冷笑,当下轻轻抬起脚来,凭着感觉,狠狠踩下去。

一脚踩下去,任凭再是漠然平静的脸庞,也有了龟裂。

萧铎抿了下唇,眉心微皱。

阿砚得意笑,小声道:“放开我!”

萧铎的唇动了动,终于压低声音,阴声道:“晋王身旁的那位是晋王妃,云南孟家嫡女,生得国色天香。”

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阿砚莫名地看着萧铎,像看着一个神经病。

萧铎感觉到她疑惑的神情,微怔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便面无表情地放开了紧攥着她手腕的手。

阿砚越发觉得萧铎脑袋有点问题了。

正想着时,却听得主座上的建宁帝正在说话,却是说起萧铎来。

“依朕的意思,命钦天监速速挑一个良辰吉日,赶紧把这婚事办了,也好了了朕一桩心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萧铎和阿砚身上。

阿砚这才明白,原来建宁帝说的是自己和萧铎?

却见此时那看上去一脸病容的建宁帝颇为嘉许地望着自己,而一旁的皇贵妃则是笑盈盈的满脸和蔼。看上去这两位老人竟是对自己分外满意?

因为建宁帝都已经发话了,一旁众人纷纷起身,齐声恭喜之声回响在大殿之上。

谁知道他们刚恭喜完,那边建宁帝正笑得合不拢嘴,就听到萧铎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了。

“谁说我要娶她?”

他短短的一句话,顿时使得这大殿上所有人的满脸笑颜僵在那里,大家面面相觑之后,最终都把目光落在了建宁帝身上。

这……难道湛王殿下要娶的另有别人?

建宁帝也是一皱眉,无奈地望着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儿子:“小九儿,你不要娶她,那你要娶哪一个?”

萧铎抬眼看了眼自己父皇,淡淡地道:“我不想娶任何人。”

这话一出,一旁的皇贵妃也坐不住了:“之前不是说这小姑娘是你心爱之人吗?我和你父皇才想着赶紧让你们成亲,明年也好让我们抱……”

谁知道萧铎鄙夷地看了阿砚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母妃,你弄错了,我从来没有要让她当我的王妃,她不过是我府中一个小妾罢了。”

啊——

众人听得这话,越发吃惊不小,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们纷纷支起耳朵听热闹,一旁内外命妇公主贵妃,有的同情地望着阿砚,也有的颇有些幸灾乐祸,当然更有甚者,已经暗暗地交头接耳:“看来不过是个乡下女子罢了,湛王都不屑去娶呢。”

一时便有圆场的大臣上前赔笑道:“小妾好啊,先安置个小妾在房里,皇上和贵妃娘娘明年照样抱孙子。”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建宁帝摸着胡子想了想,小妾生的孙子也是孙子,虽是占了一个庶子,可总是比没有强?是以他也点头:“既如此,那就小妾吧!”

谁知道这话一出,阿砚却直接出声道:“可是我并不想当湛王殿下的小妾。”

她刚说完这句,萧铎冰冷的目光就直接射过来了,里面饱含威胁,仿佛她再多说一句,他就敢直接当场结果了她。

可是周围众位大臣命妇等,一个个全都屏住了呼吸,期待地望着阿砚。

他们意识到了,今天这个端午节的宴席,分明是一场闹剧,他们兴奋地感觉到,这将是在未来十年内都津津乐道的一场宫廷传闻!

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支起耳朵,不舍的错过一个字。

看吧,这位姑娘不想当小妾,她想当王妃呢,实在是太有胆识,竟敢当场反驳。可是显然湛王殿下不想让她当,他们难道要当场吵起来?

谁知道阿砚却笑了下,走到正中央,跪在建宁帝面前,恭敬地道:“小女子出身卑微,不敢为湛王妾室,如今只求留在宫中当一个普通宫女,若是湛王执意不肯放,小女子请求,只当一名丫鬟,不敢为湛王妾。”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姑娘脑袋病了,还病得不轻。好好的妾她不当,竟要当随时可能会被打发的丫鬟?这小姑娘竟是嫌弃湛王殿下了?

没想到这湛王活到了二十四岁未曾娶妻纳妾,如今好不容易要纳一个,却碰到一个当场表示嫌弃他的,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众人转首看向萧铎,一个个期待着他的反应。

萧铎幽黑清冷的目光直扫向阿砚,唇线紧紧地抿着,微皱的眉眼显见得透着薄怒。

阿砚勇敢地抬头直视他,心里却在暗暗打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是不是大为光火拂袖而去?

谁知道接下来让大家谁也不曾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萧铎竟然直接越过身前的檀木小案,阔步来到了阿砚身旁,劈手捉住阿砚的手,拦腰抱起她来,直接就往大殿外走。

“你放开我!”阿砚挣扎而不能,大声抗议。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是皇家大殿,多少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他竟然就来硬的!

一旁众人也都是呆了,就有三皇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拦住萧铎问道:“九弟,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抱着这姑娘去哪儿?”

萧铎面无表情地盯着陡然出现的三皇子,冷笑,反唇问道:“三皇兄,怎么,我和我家通房丫鬟想去内室说几句话,也轮到你来插嘴?”

三皇子顿时无言了。

一旁众人,包括坐在龙椅上的建宁帝,以及那位拼命拉红线的胡贵妃,都看得面面相觑,大殿上此时是雅雀无声。

这位湛王殿下,行事素来是个没顾忌的。不过……直接自宴席上把他家通房丫鬟抱到寝殿去……也太……也太……

众人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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