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初又一想,我一个堂堂男儿何必跟她计较呢,天水城鱼龙混杂,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事可怎么办,便赶紧放下茶钱追了上去。不出片刻便追到令雪儿身后,只因心里有气,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令雪儿也察觉到了他,也不理睬,只顾走自己的。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西城门。
还有两刻钟才到相约的时辰,两人都不说话,各站城门两侧等着,眼神偶尔对视便马上移开。洛天初是个细心人,仔细回想了适才的对话,心想为什么大小姐提起莺儿就如此生气?莫非她在吃醋?莫非她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呢,她是堡主千金,我算什么,想到自己凄凉的身世,心中又是一阵痛苦。这三年的成长令他脱胎换骨,全身心的投入武道之中,精气神都得到了显著升华,心无杂念,全无儿女之情。陆飞不止一次在令君来面前赞他是武学奇才,要知心烦气躁乃学武大忌,只有心如止水之人才能问鼎武学巅峰。

只感觉这两刻钟尤其漫长。洛天几次想上前说几句软话,毕竟人家是女孩子,总要迁就一些,可看到令雪儿那不善的眼神便打消了念头,不愿去碰钉子。江飞燕一行人终于牵着的坐骑,有说有笑的走来,每人带着三分醉意,看来青楼之行甚是愉快。来到近前一看到他们的神情便知不对,顾遥笑道:“小洛你欺负大小姐了么?胆子可不小呀。”洛天初叹道:“我哪敢啊。”令雪儿指着洛天初,愤愤不平道:“他就是欺负我了,顾寨主你要帮我出气。”顾遥听出她在使小性儿,大笑道:“他怎么欺负你了,说来听听。”令雪儿一时语塞,‘哼’了一声夺过自己的小红马,翻身上马道:“你们都不是好人。”说罢策马城门。洛天初将货物分给众人,也都上马离开。

在回城路上,严魏风坏笑道:“小洛,你到底是如何欺负大小姐的,从实招来。”洛天初笑骂道:“好小子,你也调侃我,还是说说你们在青楼干的好事吧!”严魏风笑道:“大白天在青楼能有什么兴致,无非吃酒罢了,倒是小朱看到姐姐们时有些把持不住。”朱雨时立即反驳道:“去你的,我第一次进青楼,当然有些紧张。”严魏风笑道:“那个叫红月的姑娘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你何不留宿那里呢。”朱雨时还没说话,洛天初笑道:“这可不敢乱说,要是传到正一派何仙姑耳朵里,小朱的春梦可就泡汤了。对了,你怎么不给人家写信呢?这么久了,人家忘了你怎么办呢。”朱雨时何尝不是日夜思念着何月莲,只是他性情腼腆,不敢写信罢了,当下沉默不语。江飞燕躺在马背上,拿着一坛竹叶青往嘴里倒,感慨道:“年轻多好,起码还有朝思暮想的人儿,老了以后就只有苦酒相伴了,哎,还好有酒。”顾遥笑道:“你一吃酒就惆怅万千,你才三十三多岁,风华正茂,哪里老了?”江飞燕眯着眼道:“人心已老,人就老了,你有五位娇妻陪伴,风流花前月下,老的是慢些,却是很累。”顾遥大笑道:“好汉才敢娶五妻,这个就不用你老兄操心了。”

前面的令雪儿忽然扭头道:“你们几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再不快点天就黑了。”现已黄昏,距祖龙山还有三十里地,确实要加快行程了,便一起策马飞驰。令雪儿忽然“咦”了一声,道:“洛天初,我的衣服呢?你放到什么地方了?”洛天初知她气已消了,赶紧顺坡下驴。道:“哦,就在。。。咦?坏了,我忘在茶社了,当时光顾追你了,少拿了一个包袱。”令雪儿小脸气得发白,不满道:“他们几个的包袱你都拿了,怎地偏偏没拿我的,你是故意的么?”洛天初叹道:“且敢,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拿。”顾遥道:“不就是几件衣服么,我这里多的是,要是大小姐入眼就都送你。”令雪儿道:“谁要你的,我就要自己的。”朱雨时道:“那我陪小洛回去拿吧。”洛天初道:“不行,你这次下山,贾寨主本就不悦,再回去晚了,他下次肯定不会放你粗来,我这就回去。”说罢一拉缰头,向来路驰去。令雪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笨手笨脚的别弄脏我的衣服,我跟去瞧瞧。”也掉转马头跟了下去。顾瑶神秘笑道:“说不定我堡要有喜事呀。”众人一阵大笑。

洛天初见令雪儿跟了上来,皱眉道:“取件东西而已,你就不用来了,别让堡主担心。”令雪儿不服气道:“本小姐又不是孩子,有什么可担心的。”洛天初只好道:“好吧,我们快去快回。”

天水城的城门日夜不关,方便商旅来去自如,回城时天色已暗,城内却灯火通明,比白天还要热闹。大小商铺张起五颜六色的彩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迎来了一天最忙碌的时刻。

那家茶社仍在营业,洛天初一进去茶博士便笑道:“客官回来了,你的包袱仍在这里,请拿去吧。”洛天初道了谢,接过包袱,对令雪儿道:“好了,咱们快走吧。”令雪儿道:“你看夜市多热闹,我想再逛逛。”洛天初道:“现在很晚了,再不走天就黑透了。”令雪儿笑道:“少逛一会儿而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洛天初拿她没办法,道:“最多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令雪儿道:“好啦好啦,知道了。”

天水城内热闹非常,令雪儿东张西望,兴致颇高,买了不少小玩意。洛天初正要劝她离开,忽见前方街角闪出十几条大汉,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后背巨刀,正是下午交过手的东郭问刀。他们显得甚是谨慎,沿着道旁小心走着。洛天初起疑,拉了拉令雪儿的衣袖,道:“你看他们不正是下午和我们交过手的那群人么。”令雪儿望了一眼道:“那又怎样。”此时那群人在一条小巷口站住,四周张望一番,闪人进了小巷。洛天初沉声道:“他们绝非善类,行动如此鬼祟八成要干坏事,我们须查个清楚才是。”洛天初受钟远鹏影响很深,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令雪儿更不怕事,只觉刺激有趣,当即答应。

他们跟着进入小巷。已不见了东郭问刀的身影,巷内一片漆黑,巷中有巷,一路走来四五个岔口,曲曲折折,不知通往何处。洛天初并不着急,顺着地上杂乱的脚印追了下去,做拐右拐,将要走到尽头时,忽听暗处有人道:“谁?干什么的?”

此处远离闹市,僻静荒凉,四周房屋倾颓,久无人住,洛天初眼睛已习惯了黑暗,发现说话那人蹲在墙下,手握长剑,另外还有一人蹲在堆积的杂物堆后,拿一根齐眉短棍,作为第二岗暗哨,轻易不会现身。不远处的小院隐有昏光散出,想必就是那伙人的聚点了。洛天初更加确定他们要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下定决心非管不可,可对面有两个人,单独应对只怕打草惊蛇,便悄悄拉住令雪儿柔软的小手,手指在她他手掌上迅速划着‘点穴’二字,与此同时他装作吓了一跳,失声道:“怎么还有人?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其实蹲在墙下那人在‘醉翁居’也见过洛天初和令雪儿,现因夜色难辨只能看清是一对年轻男女,便坏笑道:“原来是狗男女来偷情来的,咦,你这娘儿身材倒好,可惜大爷有事,这回放过你们,滚吧。”洛天初佯愠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他又在令雪儿微微冒汗的手掌上迅速写着“准备。”令雪儿握了他两下手指表示明白。那人冷笑道:“不知好歹的小子,大爷改变主意了,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说着提剑上前,就要动手。

洛天初的身子突然纵出,掠过了那人,目标竟是躲在杂物堆后的拿棍者。那人全没想到洛天初已发现了自己,根本没有防备,被洛天初一掌切到脖颈上,闷哼一声,昏了过去。提剑者大吃一惊,刚要拔剑呐喊,令雪儿欺到近前,一连点中他身上五处穴道,那人身子一软,瘫倒于地。洛天初一个箭步,接过他手中落下的长剑,没有发出如何声音。

洛天初低声赞道:“大小姐好俊的功夫。”令雪儿俏脸微红,显然是刚才牵手的缘故,也低声道:“那当然。”令雪儿身为令君来和尤静瑶的女儿,学武资质自是上乘,若肯下苦功前途不可限量,可她玩心太大,心浮气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武功也就是一般高手的程度,可对付这种三流角色还是不在话下。洛天初将剑架在那人脖上,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敢大叫一声就割掉你的头。”那人是个软骨头,认出他是‘醉翁居’的少年,赶忙道:“少侠饶命,我们都是东郭大哥的手下,本在关外落草,这次被齐国的李成将军请来到天水城劫一笔富贵,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少侠饶命。”洛天初心情一动,没想到李成被令君来赶出蜀地后竟投靠了齐国,这次在血刀堡眼皮子底下作案,说不定还和血刀堡有关,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追问道:“劫什么钱财?李成来了没有?”那人苦着脸道:“小人只是放风的,怎知这些大事,不过李成将军不在这里。”洛天初量他不敢撒谎,指着前方的小院道:“东郭问刀他们是不是就在里面?”那人点头道:“是,屋里有十三人,除了东郭大哥,还有一位杨再兴将军,他乃李成将军的得力大将,也是这里的主事,连东郭大哥也要听他吩咐。”洛天初默念了两遍杨再兴的名字,心想此人本领说不定还在东郭问刀之上。他知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将那人打晕。

金国占领河南山东等地后因语言不通,文化不同,难以直接统辖,便想出了以汉治汉之策,设立齐国,扶植汉人为王,替金人打理此地,如此齐国便夹在宋金两国中间,成为了金国的傀儡和走狗,对宋朝骚扰不断。齐国的傀儡皇帝刘豫本是大宋的济南太守,献城投降后因善于溜须拍马,左右逢源,深得金国贵族信任,便封他为了齐国皇帝,儿子刘麟成为太子。齐国初建,急需人手,被赶出四川的李成走投无路,便投奔了齐国,深得刘豫重用,任命为大将军。

洛天初道:“大小姐你回堡将此事转达给堡主和军师,我留下见机行事。”令雪儿道:“我们是一起来的,要走一起走。”洛天初道:“我的大小姐,事关重大,你就听我一次吧。”令雪儿郑重其事道:“我没任性,我知道该做什么。让你孤身涉险,而我独善其身,那是不义,我爹会骂我的。再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谁还陪我玩。”洛天初点头道:“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若有危险就先脱身,我来断后。”令雪儿嫣然一笑道:“知道了,还真把本小姐当累赘了。”

朱雨时一行人回到祖龙山后各自回寨,朱雨时进入蛊王寨时见贾阴阳的房间仍亮着昏灯,便敲门问道:“师傅休息了么,弟子回来了。”屋中传来贾阴阳尖细的声音道“进来。”朱雨时推门进屋,见正厅无人,贾阴阳在卧室里,床上摊着一块方布,放着几件叠好的衣服。朱雨时奇怪道:“师傅要出远门么?”贾阴阳道:“别傻愣着,你也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咱们有急事下山一趟。”朱雨时虽然好奇,但也不多问,正要回屋时发现蓝哥哭丧着脸蹲在墙脚,奇怪道:“蓝哥也来了?这么晚了我们还去采毒么?”贾阴阳不耐烦道:“路上再说。”

夜里山风最凉,冷雾从天而降,弥漫山谷。下山路上,贾阴阳简单向朱雨时介绍了情况,距此地不远处有一座‘草阳村’,村民皆是蛊苗人,共有二百余户,大到八十岁老人,小到六岁孩童皆会用蛊,乃蜀地最大的蛊村,贾阴阳和蓝哥皆生长在这个村子。但现在草阳村出现了一件离奇怪事,一天之间竟有二十多位村民中蛊,每人中的蛊性皆不一样,而且毒性极大,奇怪的是至今无人死亡,显然下蛊人之意不在杀人。村内的蛊术高手一筹莫展,无人能解,正好蓝哥回村探家,村长姜可善这才想起还有位蛊王住在血刀堡,便让蓝哥返回祖龙山请贾阴阳救人,这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朱雨时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道:“难解的蛊毒性都大,那些村民中毒如此之深却能不死,当真奇怪。”贾阴阳沉声道:“蛊术的最高境界不是置人于死地,而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死都掌握在下蛊人。若猜的不错,下蛊之人应是冲着为师来的,二十年了,终于又有人来挑战了。”朱雨时惊道:“师傅怎能断定是冲你来的呢?”贾阴阳冷笑道:“在为师的家乡下蛊,却不杀人,明显是逼为师出马,看有无解蛊的能力。”朱雨时道:“下蛊容易解蛊难,这种挑战方式有欠公平。”贾阴阳冷笑道:“话是没错,但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世上无蛊不能解,全看本领。”朱雨时发现他说这话时眼睛发光,脸带微笑,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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