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前面都是人,车子过不去了!”
车夫急得满头大汗,无可奈何地隔着珠帘禀报道。

顾五玖皱起眉头,我抢在他前面一把掀开车帘,从车里跳了出来。

终于有机会离开这个令我窒息的空间,呼吸着集市上各种各样的味道,就算眼前人山人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也觉得比跟那男人共处一室来得舒服。

但是,好像真的出了大事。

八云城的集市有个不小的广场,有大的庙会时,可以在这里进行社火表演,平时也有很多卖艺人在这里聚集…可眼下,被人群层层包围的广场上并没有什么欢乐、绝妙的杂耍,而是架起一副高高的木头架子,下面铺着层层粗壮的柴火,四周有穿着统一服色、府兵模样的壮汉把守,闲人不得轻易靠近。

而木头架子上,绑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衣衫褴褛,暴露在外的手脚遍布累累伤痕。

她是个奴隶。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她的手腕上,有跟我一样的褐色血茧,那是常年佩戴镣铐导致的,根本无法褪去。

但既然是奴隶,在冕朝是连猪狗都不如的存在,根本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又怎么会被绑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她的主人呢?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凭借身材娇小的优势,很快挤到了最前面,抬头看着那个被绑在架子上的可怜女孩。

由于贵族的奴隶都豢养在农庄,府邸里没有蓄奴,所以我差点以为在这座太平盛世的都城里,不存在这种泯灭人性的制度了…

“…身为奴隶,竟敢诱拐主家的少爷,活活烧死都不足以恕罪啊!”

离我很近的地方,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愤愤不平的说道,很快便有人附和她:“谁说不是呢?!真是世风日下,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谋逆!”

“堂溪大人真是可怜,这是养虎为患啊!这么一闹,她的公子又如何能嫁个好人家!”

“被奴隶玷污了清白名声,怕是没人敢娶了…”

周围人群的交头接耳,让我大概听懂了事情原委——无外乎就是一户姓堂溪的贵族人家,有位少爷跟奴隶女孩私定终身,被发现了以后,这名奴隶就要被在众目睽睽下活活烧死,以示惩戒。

这种事情,无论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无论是我原来的世界,还是这里,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正确的,永远是拥有权力的人。

我的目光穿过捆绑女孩的火刑架,看到对面酒家的二楼阳台上,坐着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有男有女,全都面色凝重,不像是在看热闹…恐怕就是这次行刑的主家——堂溪大人和家人吧。

那个身材矮壮、神情可怕的中年妇人,想必就是堂溪大人,她身边坐着位清瘦的男子,虽然也上了些年纪,但是他五官精致,举止优雅,应该就是堂溪大人的婿房,看他一副悲切忧郁的样子,这次出事的少爷,八成就是他的儿子。

而那些坐在他们身后的较为年轻的男人们,恐怕都是些侍妾,也就显得轻松许多,由于并没有紫军的存在,所以我判断,这家贵族最多也就是勍士阶层…

“快住手!你们不能这么做!…放了她!快点放了她!…”

火刑架下面传来争执声,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扑到木架下,用手里不知道从哪拿来的柴刀,胡乱挥舞着想要将奴隶女孩解救下来,但他的努力很快就被守卫的府兵扑灭,他们抓着他的两条胳膊,将他生生拖离!

“少爷!不要管我了!请您离开这儿!”

火刑架上的女孩冲男人大声喊道:“如果有来世,无论当牛做马,我会报答您的!…”

“我不要你报答我!我要你遵守承诺!”

身形瘦弱的少爷在府兵掌控中声嘶力竭的喊道,他红了眼睛,清秀的脸孔扭曲了起来:“你答应过的,要带我离开这里,要娶我,要我做你的婿房,这是你答应过的,你不能死!…”

“如果你再胡闹下去,我就把她手脚砍掉,再活活烧死!”

二楼的堂溪大人坐不住了,她跳起身,抓着阳台围栏大声咆哮:“给我把这个忤逆子赶出去,关起来!这辈子都不要放他出来!…”

“我诅咒你!”

悲恸欲绝的少爷跪在尘土里,一边抵抗着府兵的拖拽,一边用手指着高高在上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杀了江水,我就一辈子诅咒你,死了也会变成恶鬼,让你永无安生之日!!…”

“羽衣,不要胡说八道!”

堂溪大人的婿房坐不住了,这对父子有同样阴柔的外表和柔弱的做派,父亲显得更加温顺,他扶着栏杆对儿子哭诉道:“快跟母亲道歉!是你有错在先,不能够一错再错啦…”

“无法成全我和江水,她就是我的敌人;杀了江水,她就是我的仇人,我们永远不共戴天!”

“说得好!说的太好了!给我点火!快点火!我让你亲眼看她变成焦炭!”

堂溪大人被彻底激怒了,她跳着脚大喊大叫。

府兵们听到主人的命令,连忙将事先备好的火盆搬了上来,点燃好几支火把,几个人向女孩脚下的柴堆走去,准备执行火刑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正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有人从身后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连忙回头查看,却见阻止我的正是之前避之不及的顾五玖,他在周围人惊艳的目光注视下,表情严肃地对我摇了摇头:“堂溪笃官拜正三品中书令,在朝廷之上是很有分量的人物,为了区区奴隶得罪她,太不划算了吧?”

“区区侍妾、区区奴隶…在你眼中,除了你顾大少爷以外,剩下的根本全然不重要吧?”

我狠狠甩脱他的手,眼神凶恶的看着他:“那么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两人之间究竟有多大的悬殊,有多么不可能在一起吧!”

说着,我从人群中直接跳了出去,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中央,冲着对面二楼大声喊道:

“睢羊王在此,哪个敢点火?!!…”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