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迟在大高卢电影节领奖的时候,国内已经是凌晨。
这一天不是周末,人们在早上起床之后还要上班、上学……为自己生活忙碌。

但这完全没有减少某一群人一起看颁奖典礼的热情。

她们在网上一边等着看结果,一边通过聊天软件聊着。

一个躺在被窝里用手机看着直播的大学生突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万一,我是说如果吃吃真拿奖了,我尖叫出来,我舍友一定会拿枕头闷死我的!”

蹲在电脑前面啃着鸭头的网文作者很快地回复:

“要是吃吃真拿奖了你死就死吧。”

好吧,这个答案真是冷得让人心碎。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话,哈哈一笑之后就继续正题——如果有正题存在的话。

“要是吃吃真拿奖了我会哭啊我觉得/(tot)/”

“我也会。”

“会哭得很大声。”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会,虽然我是男的。”

“看一眼群名‘柔情似我,看吃直播’,楼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搜吃字呗,所有的群加一遍总能蒙对一个。”

说自己是男人的那位也是个广撒网的主儿。

群里一时静默了。

“马上就要到最佳女主角了吧?哎呀哎呀好激动,快来降低我的期待值,我现在已经忍不住去脑补池迟拿奖了!天啊你们看!她好漂亮!”

“求截图!加班没wifi的球关爱!”

“同求吃吃的照片!”

“啊啊啊啊,开始宣布是谁了!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好着急好着急!”

能看直播的人说自己着急,那些看不了直播只能等着群里文字直播的人,已经连着急都不会说了。

喝一口水,捂着胸口等着,有人双手合十祈求菩萨,想起来洋人的地儿信的不是坐莲的观音,就立刻改划十字架,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应该是洋佛比较顶事儿呢。

当黑暗中那一束光打在女孩儿头上的时候,当老爷子费劲地喊出“chichi”两个音节的时候。

整个聊天群时间似乎是静止的。

女孩儿站起身拿奖,走过无数人的掌声和目光,那道光束一直笼罩在她的身上,人们能看见她光洁的脊背和发亮的脑袋,还有昂然沉着的姿态。

不管刚刚说自己会哭的时候是不是有开玩笑的成分在,现在真的是有很多人哭了。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孩儿从影视城的龙套一路走到这里都付出过怎样的努力,但是他们此刻是感动的,就像是看着一朵自己珍爱的花朵绽放一样。

这个世界上有人美得能让人落泪,只要这个人牵绊着你的喜怒和期待。

“池迟拿奖了!是池迟!!”

终于有人想起来群里还有人在求直播,一串字打在屏幕上,那些感叹号多得会让你们以为作者在骗钱。

“看见了!我没忍住用流量看得,吃吃美翻了!”

池迟拿奖之后,直播网站下面的文字显示说在颁奖典礼之后会有对池迟的访问。

大部分人就继续兴致勃勃地等下去,起来倒杯水,伸个懒腰,拿一包零食,或者换个躺着的姿势,再继续对着刚才有心人一帧一帧截出来的图片用心地舔着。

从头夸到脚,再夸回去,哪怕池迟的光头全程闪亮得像个灯泡,在他们的眼里这也是世界上最精美的灯泡。

“兴奋地根本睡不着,我想去外头跑圈啊啊!”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去微博看看,正面的娱乐新闻全都转赞评一条龙服务,多发几条好的微博。”

“唉,希望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那些人别来添堵了。”

“指望别人善良还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前几天喵菜菜那个事儿有人对咱们心善么?如果不是吃吃知道之后自己砸钱把新闻撤掉了,现在咱们还在被骂脑残呢。”

“那个新闻真的是吃吃花钱撤的?”

“当然了,喵菜菜说吃吃的助理还要了她的地址,我估计不是给寄一张签名照就是小礼物吧,嘤嘤好羡慕!”

“倾城她们都走了,羽罗姐姐说要不是团队出手,她们肯定还会闹。唉,这下吃吃大概一个电影都白拍了……”

说起前些天和顾惜粉丝们的矛盾,这一群吃货都有些失落,她们太弱了,到头来是给吃吃添了麻烦。

只不过这种失落很快就被池迟拿奖的喜悦冲散了,大家聊起了怎么去给池迟接机,怎么去给她的电影做应援,气氛又慢慢地热烈了起来——喜欢着这么一个让人“惊喜”的人,她们也该往前看,心胸放得更开一些。

刷刷微博,聊聊天,卖卖池迟的安利——两个月后上映的《申九》,以及终于定下了半个月后国内上映的《跳舞的小象》,替池迟展望一下前途似锦的未来,很快,大家就等到了池迟的专访。

“池迟,拿了奖,你现在有什么想对国内的观众们说的么?从刚才你拿奖开始,我们的在线看直播人数一直都在上升,她们很多人都通过弹幕表达着对你的鼓励和祝福。”

“谢谢大家。”女孩儿拿着奖杯,身后是密密麻麻地人——他们很大一部分是这些天看电影认识池迟的电影人,现在也都想祝贺这个年轻的影后拿奖。

“今天是个所有人都会开心的日子,喜欢我的人在开心,在分享喜悦……”

她对着镜头露出微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发光,屏幕外面一群吃货嗷嗷叫着晕倒在地,不管这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们这群吃货们就认定了是在对他们说的了!

“不喜欢我的人,应该也在开心,毕竟我拿奖之后还是个人。”

只要是人就依然可以攻讦、污蔑、诽谤……池迟的潜台词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听出来,反正现在看视频的人在好不容易从甜美的晕眩中醒过来之后,再次被她笑容收敛的样子帅晕了过去。

坐在电脑前面的封烁笑着喝了一口啤酒——这一瓶酒还是他走私账跟酒店的前台要的,喝完之后还要想办法把啤酒罐子毁尸灭迹。

池迟总是看起来温和可亲,其实性子硬的很,当初她为了自己嘲讽付诚文,到现在居然在直播的时候还直指那些给她造谣的黑子。

真是心大到让人无话可说。

他又喝了一口,白净的脸上已经带了一点点淡粉色的酒晕,也许是酒让人醉,也许是眼前的人让人迷。

十几天前安澜和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池迟念念不忘。

如果,如果那个吃寿司的晚上不是生活发生巨变的前夜,如果他心中那点浅浅的情愫是被时间自然消磨,而不是被身不由己的身份封存……也许都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心动。

这份心动能不能真的转化为爱情他自己都不知道,安澜所说的“勇气和决心”更无从谈起。

心动是真,情浅也不假,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注定要背负的生活,很多事情大概只能交给时间,反正池迟还小,而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才能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他能用七年的时光等来新的事业高峰,自然也可以用更久的时间去打磨自己的心看透自己的情。

这么想着,他站了起来。

另一个城市里,池谨文几乎和封烁同时关掉了电脑的屏幕。

池迟在领奖的时候说:“一个剧本给了我惊喜”。

这句话也给了池谨文一个全新的想法——他可以去举办一个大规模的创意剧本比赛,将那些有创意有想法的剧本拍成网剧放在视频平台上,也可以借此给天池搜罗的影视新人们一个机会。

男人在房间里快速地来回走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额头。

这是奶奶思考时的动作,即使她不能走路了,也会在想事情的是开着自己的电动轮椅转圈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动作也成了池谨文——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在很多的生活小细节上有了池秀兰的影子,也许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的,在小的时候生怕别人说自己像自己的长辈,在长大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的身上一直带有他们的遗赠,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他想要把天池集团的触角伸进娱乐圈,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娱乐圈已经进入了金元时代,成了一个很好的经济带动点,也是为了奶奶……奶奶的错失,池迟是不是都一点点地补回来了?

池迟和奶奶之间的联系太过微妙,微妙到他根本不敢再深究,那个神秘的女孩儿想跟自己保持距离,那就保持距离,她想要拍电影,那就去拍电影。池谨文就像是一个笨拙的陶艺新手,生怕自己的愚蠢一戳就让眼前漂亮的泥胚彻底毁掉,所以只能张开手掌在旁边干看着,看着泥胚在转盘上转动,他就能露出一个傻笑。

毕竟,他的笨拙和愚蠢已经在池谨音的身上得到了印证,兄妹二人的形如陌路,他不想再重演一遍。

“是不是应该给她送点礼物表示祝贺……送什么呢?”

很好,池董事长走着走着,又跑题了。

别人的情伤和纠结,池迟当然体会不到,她的光头又不是情感接收器,只是计算能力还不错,所以现在只能对着支票上的数字目瞪口呆。

“九千万?”

“税额的部分我承担就好,所以你这边是正好九千万。”

温新平笑着说。

他们两个人现在都蹲在地上,一个已经换上了短裤t恤,一个还西服革履。

“其实,要是我再能干一点,还会更多,可惜啊,老温我就不是干买卖人的料。”

把《跳舞的小象》的海外影视放映权卖了六亿的中年男人很是有点羞愧,有好几个国家的片商来谈的单国价格都不低,但是他笨嘴拙舌又对合同里的弯弯绕绕头大,最后还是选择了把整个电影的影视放映权卖给了美国一家公司,又把网络独播权卖给了国内的一家网站。

那些商人们之后再怎么分销,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柳亭心给我找的经纪人说我要是再勒一勒,大概还能再多点,毕竟你刚拿了奖,这个片子的势头太猛,可我是真的撑不住啦。”

他叹了一口气:“这大半年我几乎一直漂在外头,把整个家都扔给你陆阿姨了,小宁的情况好多了,就是不愿意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露脸,他说他不想看见别人看自己的电影的样子,感觉就像别人在窥探他的内心,也不知道这么别扭的想法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起老婆孩子,温新平简直是滔滔不绝,他是真的想家了,以前跟着剧组全国跑都没什么感觉,这次出国各种参展各种拿奖,反而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用一百多万换了六个亿,虽然因为各种的分成交税,真到他手里的连两个亿也不到,他也依然觉得惶恐。很多人奇怪为什么他在整个利益分配的过程中他一直牢牢地固守着池迟的“百分之十五”,毕竟那份合约里的漏洞不少,只要肯想想办法,温新平就能从池迟那里多捞几千万。

温新平不是在乎什么契约精神,他只是怕,怕自己不惜福会遭报应。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是谁带给他们家的,就是眼前蹲着的这个小姑娘,如果不是她,大概自己还守着自己不说话的儿子发愁,怎么会像这么人模狗样的,老天爷给了他一份如此大的运气,他必须得珍惜。

“行了,这样我也算了了心事,小宁说想改学导演,现在国内好几个学校都在抢着要他,他要干什么就让他去干,我以前一直想拍纪录片结果没钱没时间,现在有钱了,我跟你陆阿姨说好了一起去,从天山到海边,看见什么拍什么,想拍什么拍什么……”

池迟笑着拿起了支票,她之所以蹲在地上是因为今天高跟鞋穿多了,想要扳一下脚趾头,她当初没少和温新平一起蹲在路边吃肉夹馍,现在也没必要拿出什么“星范儿”来面对他。

“温伯伯,我早就说过了,能见到您一家,也是我的运气。”

一年前,一年后,时光在这句话中交叠,温新平定定地看着池迟,长发不见,脸色变黑,人也瘦削了很多……眼前这个女孩儿,骨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变。

温新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行!池迟你还是池迟,温伯伯就看着你一直往前走,你可一定要走好了……”

那张支票很快就被放到了窦宝佳的面前。

窦宝佳看着上面的数字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这是《小象》海外放映权和网站独播权的百分之十五……工作室该置办的都搞一搞,剩下的你看着做什么投资,风险低一点、不要贪求高收益,觉得差不多就放钱进去。”

池迟刚洗完澡,大毛巾在头上抹了几下,脑门就很是光亮——这些日子天天做造型,几乎都要把她的头重新剃一遍,所以她的脑袋绝对称得上是“光洁如新”。

随便套在她身上的t恤下摆被手臂带了起来,一截细腰若隐若现。

如果是平时,窦宝佳早就趁机一饱眼福了,现在却只是看着这张支票说不出话来。

对,她是池迟的经纪人,但是《跳舞的小象》分成协议签在了她出现之前,按说这笔钱应该是池迟的私产……九千万啊!

窦宝佳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九百万,你现在兜里连九百万都没有,你就把这钱让我去随便搞了?”

“对啊。”

池迟歪头看她:“你是我的经纪人,也是合作伙伴,钱不给你处置给谁啊?”

“你就不怕我带钱跑了?”

窦宝佳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的手指昏天黑地地一抓,最后紧紧的十指相扣。

“你又不傻,我可不只九千万。”

女孩儿进卧室找保养品去了,留下窦宝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那张支票。

无论是当年最风光的时候,还是现在身为瑞欣副总的她,真的都不会把九千万当成多大的一笔钱,但是……这笔钱不是属于某个脑子不清楚的投资方,也不属于公司砸到某个项目上的重金,它只属于池迟一个人,它几乎是池迟的全部身家。

又被池迟交给了她。

这哪是钱啊,这是她最看不起的东西——信任。

“爸爸!”

窦宝佳大喊一声冲进卧室抱住了池迟的腰。

“爸爸我们以后都带资进组吧!爸爸我看好你招财啊!爸爸!”

爸爸是什么鬼称呼?

池迟一边反折着窦宝佳的手臂防止她发疯,一边考虑给自己的经纪人放假去看看精神科医生。

异国的月亮照在窗帘上,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已经刮起了一阵叫池迟的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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