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彬正打算出去,见萧少珏小心收起信来,自己也起了身,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跟他一起出去。
两人从内室走出,走至大门口,守门的已经换成了两名他从京里带来的锦衣卫,此时正和一名衣着华美艳丽的女子争执着什么。

只见她穿烟霞色对襟长褙子,葱绿色底红棉绫荷叶裙,头发乌黑浓密,头上梳着一个回鹘髻,插着金镶玉蝶翅簪,整个人明艳妩媚。

正是董仙儿。

萧少珏的目光落在董仙儿身上,不过一瞬就挪开了,未有片刻停留。“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护卫道:“这位姑娘,说是……”他还没说完,董仙儿便抢先说道:“奴婢是于大人派来伺候王爷的,可是两位大哥不肯叫奴婢进去。”

她双目放光地盯着萧少珏,她在百花楼虽然没有正式接客,但是也没少抛头露面,给男人弹琴唱曲,因此也见过不少世面,但从未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萧少珏身上有一种天皇贵胄所特有的贵族气息和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混合在一起的气质,这样的俊美又身份高贵的男人,她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而她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也有着绝对的自信。男人嘛,谁能过得了“美色”这一关呢?

她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异常美妙动听。她不但说话好听,唱曲更是一绝。连卫彬这个下面少了一部分零件的,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萧少珏扫了她一眼,董仙儿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光腻的玉颈,她在百花楼跟着专门的嬷嬷学习过,知道怎样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身体本钱,吸引男人的注意,她姿态优雅端方,偏偏可以让萧少珏瞧见她领口里的一抹淡淡的红,那是肚兜的颜色。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这种挑引。

她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见她在自己跟前搔首弄姿,萧少珏不由好笑。他目光毒辣,就是最厉害的政客也不敢在他面前故弄玄虚,何况是一个烟花女子?

他忽地一伸手捉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淡淡地问:“是于松叫你来的?”

他手上的劲道不小,捏得董仙儿下巴生疼,可她心中却一阵狂喜,这都动手动脚了,肯定是对她有意思了。

她装出柔柔弱弱的样子:“是!”

萧少珏邪魅地笑笑:“那你自己呢,想不想伺候本王?”

她道:“奴婢全听王爷的安排。”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端地十分诱人。

“你对自己的样貌很有自信是不是?”萧少珏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董仙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奴婢蒲柳之姿,不敢入王爷法眼!”

萧少珏忽地松了手:“既知道自己是蒲柳之姿,还不给本王快滚!”

啊?董仙儿整个楞在那里。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自己在一个在衡州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有多少富家公子为求见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主动投怀送抱,居然被拒绝了?

这还有天理吗?

“王爷,您说真的?”她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

萧少珏摆了摆手,也懒得理会她了,直接对卫彬说:“送回去,别扰了本王的清净。”竟再也不看董仙儿一眼。

卫彬也觉得好笑。心想,就你这点姿色,也敢到王爷跟前卖弄风骚?王妃随随便便甩你十条街,就是你再漂亮十倍,王爷心里只有王妃一人,又有什么用?

他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道:“姑娘,走吧。”

董仙儿还没从被拒绝的“噩耗”中反应过来。她快速说道:“王爷,奴婢略通琴艺,可以给你弹琴唱曲;奴婢还跟人学过推拿按摩之术,可以帮您早些入睡……”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像是推销廉价商品似的,最后娇滴滴地道:“求王爷不要赶走奴婢,否则于大人定会怪罪的。”

萧少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些话不但没有丝毫打动他的铁石心肠,反而让他愈发厌烦此女。“卫彬,你那两只狗爪子是用来干什么的,还不把人给我拖走,再罗里吧嗦,就把她的嘴给本王堵了。”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卫彬不敢耽搁,硬生生地就把董仙儿给拖走了。

萧少珏又对两个守门的锦衣卫吩咐道:“再敢叫人接近本王的住所,你们自己去军法处领五十军棍!”

两位锦衣卫一开始是摸不透萧少珏的心思,万一王爷想要女人了呢?这才没有把董仙儿给赶走,谁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谨遵王爷钧命!”两人赶紧表忠心。

萧少珏这才满意地走回内室,继续看信去了。

这边于松很快得到了消息,得知董仙儿竟然被萧少珏给轰出来了,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王爷这究竟是哪一出啊?”

姜氏也想不明白:“你们男人不是都好色的吗?”

于松被这句话说得脸一红,“你这叫什么话嘛。”他可不觉得真有男人能够坐怀不乱的。这年头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他才觉得不正常呢。

姜氏道:“我听说王爷和王妃感情极好,王妃又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你说是不是王爷为了王妃守身如玉?”

于松断言道:“怎么可能!正是因为王妃刚生了孩子,王爷才更需要有人来陪的。难道是王爷瞧不上董氏的姿色?”

“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姜氏也不相信天下间有这种好男人。

于松想了想,“我明日便派人去搜寻美女去,我就不信偌大一个衡州,竟没有入得王爷法眼的女子。”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还真有些发愁,那董仙儿已经算是顶尖的美人儿了,叫他到哪去找更漂亮的?

于松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早早起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萧少珏那儿,萧少珏也起身了,穿一身石青色的长袍,帅得叫人发指,正精神奕奕地坐在那里吃早膳。

看见于松来了,笑道:“老于过来,陪本王一起用膳。”

于松也不客气,在萧少珏身边坐了下去,很想问问昨晚董仙儿的事儿,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爷今天有何安排?”

萧少珏夹了一个龙眼大小的包子塞进嘴里,赞叹道:“好吃!”然后才说正事:“本王打算去那位张半城家里看看,你跟本王一块儿过去。”

于松心里一跳,知道萧少珏大概是要拿张金弘开刀了。“下官明白。”

两人用完了早餐,简单收拾一番,正要出门。来了一个锦衣卫,萧少珏给于松介绍道:“这位是白千户,本王尚未离开京师就派他先来了衡州,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

于松连忙拱拱手:“白千户!”

白千户大大咧咧地向他行了一礼,“于总督。”锦衣卫一向目中无人,于松倒是见惯不怪。只是心里暗暗提防,锦衣卫的大名,如雷贯耳。这些人无孔不入,萧少珏又摆明了派他们来之行秘密任务的,谁知道他们查到什么了?

萧少珏表情却极为轻松:“今天能不能让张半城吐点干货出来,可全看你的了。”他看着白千户。

白千户道:“王爷尽管放心便是。”

张金弘的府邸和总督府就隔着两条街,位于衡州城最繁华的街区,众人很快便到了。

听说王爷和总督大人要来视察,张府的大门洞开,张金弘带着大管家早早就在门前守候了。

张金弘四十多岁,穿着绸衫,带着瓜皮帽,一副老实商人的打扮。他之所以能在衡州把生意越做越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嫡亲妹妹就是萧少瑜的一位侍妾,算是不那么正宗的大皇子的大舅子,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

听讲萧少珏和于松请到外书房,命人上了茶。

萧少珏端起茶盅来一品,道:“武夷岩茶,是从大梁进口来的吧?这种好茶即便在京里也不多见。”

张金弘连忙道:“若是王爷喜欢,小的叫人给您包上几斤,您带回京里去慢慢品尝。”

萧少珏放下茶盅,笑道:“本王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跟你要这点儿茶叶了来的。”

他态度尚好,又一直笑眯眯的,让张金弘放心了不少。之前他听说萧少珏要来“视察”,一直心惊肉跳的,萧少珏在京里和大皇子闹得不可开交,他即便在衡州也有所耳闻。

“那您的意思是?”他试探着问道。

于松道:“老张啊,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现在咱们总督衙门日子艰难,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衡州上百万的老百姓都张开手等着赈济呢,再没有钱粮他们可真要饿死了。你日子过得富足,可不能忘记养育你的乡亲们呢,多少再帮衬帮衬。”

张金弘面有难色地道:“总督大人,不是小的没有同情心,小的上上下下,也养着一大家子人呢,几百口子,也是每天张嘴要粮的啊,小的肩膀上的担子也不小。”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接着说:“之前总督大人集合全城的富户捐粮捐钱,小的可没含糊,当时就捐出了一千石粮食和五千两银子。”

他咬咬牙,又道:“不过王爷今日光临寒舍,就是看得起小人,小人也不能不识抬举,小人愿意再捐一千石粮食并五千两银子。王爷,总督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这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不过对整个衡州的局势来说,这点儿东西可有可无,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萧少珏不由冷笑,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笑笑,“本王听说,张先生在衡州生意做得极大,人称张半城,便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你垄断了整个衡州四成的粮食交易,除了衡州城内有一座大的粮仓,储存了几十万石的粮食,衡州的几个大城市内,都设有粮仓,总的粮食储量不下百万石。本王说得不错吧?”

张金弘脸上冒出了汗水,“回王爷的话,粮食是有一些,但绝没有那么多,也不全是小人的,绝大部分都是……都是小人的生意伙伴暂时寄存在粮仓之内的。”他倒是推得干净。

萧少珏又道:“本王接到有人举报,说你在各府各县,哄抬粮价,将一石粮食吵到了十两银子的高价,是平常年份的十倍,大发国难财,可有此事?朝廷明令禁止哄抬粮价,你把朝廷的令谕当成耳旁风吗?”

他说得不疾不徐,听在张金弘的耳朵里,却宛若惊天霹雳,他自以为手法高明,却没想到被萧少珏轻易识破。

他一下跪了下来:“王爷,都是宵小的诬告,小的冤枉啊。小的就是再爱钱,也不至于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勾当啊。”这份罪责他可承担不起。

于松瞥了萧少珏一眼,没言声。

萧少珏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过了好半晌,直到张金弘都快跪不住了。他才缓缓开口道:“你在衡州名声不差,每年都要拿出银子来修桥铺路,在家门口设置粥棚,因此有人称呼你为张大善人,料想你的品格定然不差,所以这些话本王也是不怎么相信的。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本王便派了白千户带人下去查证……白千户还真查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张金弘听到此处,竟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脸都变紫了。

萧少珏道:“白千户,把你查到的情报给张大善人瞧瞧。”

白千户答应一声,将厚厚的一沓纸张塞到了张金弘的手里。他哆哆嗦嗦地接过来,随便看了几页,脸色已变成了猪肝色。

上头不但有他哄抬粮价的证据,还有他勾结大梁人,走私粮食、铁矿,牟取暴利的证据,甚至还有他牵涉的一宗命案的证据。两年前,他为了霸占衡州城一位美艳的妇人,设计杀害了她的丈夫,又将那妇人据为己有,养为外室。他勾结了州府官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竟被锦衣卫查得清清楚楚。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按律处置,都足以令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在地上爬了几步,一把抱住萧少珏的大腿,“王爷,这些都是不实之言,小人是清白的,请王爷明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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