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把一腔怒火道发泄到纪氏的身上:“二伯母,你教育的好女儿。”
纪氏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三婶婶莫气坏了身子,我回头教训她。”

三太太见她这个态度,知道再呆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当即便拂袖而去。

耿嬷嬷扶着纪氏回到正房,有些担心地道:“本来就有上回那件事儿,再加上今儿……咱们怕是把三太太给得罪狠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老奴只怕她日后给咱们使绊子。”

纪氏淡淡一笑道:“嬷嬷你糊涂了,便是咱们不得罪她,难道她就不给咱们下绊子了?这么多年来,她给咱们找了多少不痛快,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们干嘛还那么把她当成菩萨一样敬着?”

耿嬷嬷想起这些年来三房明里暗里的那些小手段,不由一拍脑袋道:“太太说的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纪氏又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得防着一点儿。这些日子嬷嬷多辛苦一下,翠峰苑的上上下下,您帮我盯紧了,莫叫他们三房乘虚而入了。”

耿嬷嬷道:“老奴省得了。”

纪氏这才满意,又问:“宝儿在做什么?”

耿嬷嬷道:“六姑娘十分用功努力,正在小书房写字呢。”

纪氏嘴角逸出一丝笑来:“她这哪是用功努力,她这是做错了事,故意写给我看呢!”耿嬷嬷不由也笑了起来。

“走咱们去小书房瞧瞧宝儿去!”

两人到了小书房,果然看见陆清岚腰背挺直的坐在小椅子上面,一笔一划正在那描红。眼角的余光看见纪氏和耿嬷嬷进来了,她却假装看不见,描得更努力了。

纪氏本来还有几分气,见女儿这么古灵精怪的,也就消解了。她走到陆清岚的身边,这才咳嗽了一声。

陆清岚假作惊讶地回头叫了一声,“娘亲什么时候来的?”

纪氏在房中的紫檀木大椅上坐下,哼了一声:“你就别装了。放下笔,到娘亲这儿来,娘亲有话要问你。”

陆清岚放下笔,蹬蹬蹬跑过来,拉着纪氏的手叫道:“娘亲!”

纪氏看着女儿那红扑扑的小脸,一时心都要化了,却还要硬下心肠,板着脸问了一声:“告诉娘亲,为什么要那样对你三婶婶?她总是你的长辈。”

陆清岚道:“宝儿不喜欢三婶婶,她诅咒宝儿倒也没什么,宝儿最气不过的是她对娘亲阴阳怪气的。”

女儿的话这般贴心,纪氏听得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好宝儿,你心疼娘亲,娘亲心里明白。可圣人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日后再有这种事情也该是为娘的出头,不可让她对你生了歹意,你可明白?”

陆清岚乖巧地点了点头。

陆清岚道:“我在门外听三婶婶约了娘亲,明日要去嘉福寺上香?”

纪氏道:“宝儿也想去?”

陆清岚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出去散散心她当然高兴,更重要的想看看三太太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纪氏道:“那明日娘亲就带宝儿去。还有你姐姐,咱们娘仨一块去。”

陆清岚笑得眉眼弯弯。

纪氏本想和陆宸说一声的,结果陆宸到了接近三更天才回来,还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

第二天,不到辰初三房人便在二门前集合了。今日因为是打着给老太太祈福的旗号,老太太自不好亲自出面。

冯氏带了二姑娘陆清苓,纪氏带了三姑娘陆清娴和六姑娘陆清岚,三太太则带了四姑娘陆清茵和五姑娘陆清蓉,一家子女眷全都到齐了。

众人上前一阵寒暄。

陆清岚正在和二姐姐陆清苓说话,就见陆清茵走了过来。

陆清茵今日穿了一件彩绣蝴蝶暗纹十样锦直领对襟薄衫,头上插着一支嵌红宝石的赤金钗子。说起来,陆清茵长了三太太一般的尖长脸,脸型不错,模样也算上乘,只可惜脑子有些不够使唤。

她痴恋的那位南安侯府的李玉在前世也是一位风云人物,生就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肠,聪明绝顶最是不按常理出牌,前世她无论如何表现也入不得这位的眼,为此蹉跎了岁月,前世三太太为了她的婚事,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陆清茵坠马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如今早就养好了。她踏着自认为优雅的小碎步走到陆清苓的面前,笑道:“二姐姐,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我正想找你呢。”

陆清苓有些头痛:“四妹妹找我何事?”

陆清茵道:“我听说二姐姐养了一盆洛阳红,十分珍贵稀有,一株开了近百朵花,璎珞满身,花繁叶茂。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出五百两银子,姐姐把那牡丹花割爱给了我如何?”

陆清苓在众姐妹中长相平平,才艺也是平平,但却有一手养花的好本事。这洛阳红乃是牡丹中的名品,养植十分不易。

陆清苓奇道:“四妹妹要一盆牡丹做什么?四妹妹不是不喜欢养这些花花草草的吗?”洛阳红给了陆清茵,那才真叫了暴殄天物。

陆清茵脸上竟然显出一丝微微的红晕:“自然不是我养。实不相瞒,下个月是安平侯府李玉李公子十一岁生辰,我不知送他什么好,听说他最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意,所以才要向姐姐讨要你那盆洛阳红。”这人也不是怎么想的,自己年纪轻轻就痴恋李玉不说,好不知藏着掖着,非要搞得天下皆知才行。

这话一说,不单陆清岚无语,就连几位未出阁的姑娘也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陆清苓道:“本来咱们姐妹一场。既然妹妹开了口,我便是把那花送给妹妹也没什么。只是妹妹说要送给那李公子,请恕姐姐不能割爱了。”

陆清茵一怔,道:“这是为何?”

陆清苓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陆清岚“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清茵大怒:“六妹妹你笑什么?”

陆清岚哼了一声:“四姐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的?今天在场的姐妹,可都是云英未嫁之身。你当知我大齐有男女大防之说吧,李玉是外男,四姐姐当避嫌才是。若二姐姐把牡丹花送给了四姐姐,四姐姐再把它送到南岸侯府,一盆洛阳红牵扯了侯府的两姐妹,以后不知要传出多么不堪的话来,咱们所有姐妹以后都别嫁人了……”

陆清岚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众小姐妹听了全都暗暗点头。可是陆清茵却从不是个和你讲道理的人,只听她冷笑了一声道:“二姐姐舍不得那盆花便算了,何必让六妹妹说这些来搪塞我?”

陆清岚一摊手:“四姐姐这可就错怪我了。不然你请三婶婶评评理?”她便转过头去看赵氏。

赵氏早已连使眼色给陆清茵,可惜她这个闺女不是个能看得懂别人眼色的人,当着这么人的面,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由怒气冲冲地道:“还不给我上车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娘?”陆清茵叫了一声。

“还不快去!”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京师这么大,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盆牡丹花了。”陆清茵一跺脚,钻进了马车里。

陆清苓看了六妹妹一眼,满脸的无奈。

一时众人出了侯府,三房人加上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一共七八辆马车,加上跟车的,护卫的,前呼后拥,好不气派,一时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一路无话,到了嘉福寺,嘉福寺背依宝珠峰,佛寺建筑坐北朝南,分东、中、西三路,气象森严宏伟。始建于五百年前,寺中一直香火鼎盛,今日却因为有几波贵人前来,因此寺中作了安排,禁绝普通百姓进来。

众人下了马车。三太太早已安排妥帖,便有数名僧人迎了出来。众人从山门进入,过天王殿,入大雄宝殿跪拜。一路行来,倒也没有什么差池。

为了给老太太祈福,三位太太全都捐了些功德钱和香油钱,纪氏又令僧人在佛前为娴姐儿和宝儿各自点起了一盏长明灯,众人这才出了大雄宝殿,随知客僧人去了后院禅房中休息。

这禅房建于半山腰,风景绝丽,秀色怡人,是专门用来招待三位太太这般贵客用的。众人一路走一路观赏周边的景色,寺内经常招待贵妇人,行事极为妥帖,知客僧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僧人。

三太太问他:“今日怎么不见主持慧明大师?”

知客僧道:“回禀女施主,敝寺今日来了一位贵客,方丈大师正在净室中与他谈经论法,倒是怠慢了几位女施主了。”

众人都连说不妨。要知道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长兴侯府虽也算得兴盛,京中比长兴侯府爵位更高权力更大的人可也不在少数,既然僧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来了一位“贵客”,那么这位贵客的来头肯定是要大过长兴侯府的。

一时到了禅室所在的院子,却碰上了京中的另外几位贵妇正在院子里赏花看风景,想是过来拜完了佛,也到这里来休息的。

一位是平凉侯府的二太太,也就是三太太的娘家二嫂马氏,一位是顺昌伯府的五太太周氏,一位是广恩伯府的四太太王氏。

三太太高兴地迎上前去,寒暄道:“没想到二嫂和几位太太也来了,可真是太巧了。”众人上前见礼自然有一番热闹。

陆清岚却是微微皱眉,马氏、周氏、王氏全和三太太关系不一般。不说马氏是她的娘家嫂子,就说这周氏和王氏,也全都是三太太未出阁前的闺中密友。那顺昌伯府的周氏,更是京中出名的长舌妇,最爱传播旁人的是非。

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三位太太家中都有未出阁的女儿,今日却谁都没有带出来,这实在不合情理。

若说不是事先有预谋,三太太提前约了几个人前来,正巧能在这里碰个正着,陆清岚是打死不信的。

三太太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陆清岚心里只觉得有些腻味。

陆清岚能够想到这些,纪氏自然也能想到。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周氏三句话不离本行,已自说起八卦来:“几位太太可知,日前那遂安伯府陈家出了一宗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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