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那里没有城市的熙熙攘攘,只有成群的牛羊。我们甜蜜地生活在,你亲手搭建的茅草房。我能依靠的,是你的肩膀。你弹着吉他,我轻轻地为你伴唱;天上的鸟儿,也会快乐地挥动它的翅膀。在晚上,我们可以偎依在村边的小溪旁。我把头埋在你那结实的胸膛。红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或许不会有我们的爹娘,出现在我们俩的婚礼上;只有两个人的婚礼,熊熊的篝火会温暖我们幸福的脸庞。早上打开窗户,是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我们有了孩子,他或许还有一点儿胖。从宝宝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出你我的模样。50年后,你和我都已经白发苍苍,但我们还是甜蜜地偎依在那村边的池塘。红兵,我今天就想和你去这个地方,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
信写满了一页,泪水打湿了一页,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晚上九点半下自习以后,高欢直接去了赵红兵的旅馆,没有说话,把这封信交给赵红兵,就径直进了吧台后的房间。五分钟后,门打开了,进来的是赵红兵。

“走!”赵红兵说。

“去哪里?”

“去那个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

10年后,在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一起的高欢和赵红兵在婚礼上,高欢又重新背诵了这封信。

十七、中国北方墓葬研究所第三考古队

高欢的妈妈不曾想到,她在高欢班主任办公室里那痛快淋漓的发泄,导致的直接恶果就是彻底伤害了女儿柔弱的自尊心。那是一颗极其脆弱的18岁女孩子的心,那天,这颗心在滴血。这颗心的主人没有勇气面对投来或鄙夷、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的同学们,没有勇气面对曾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如今却又把她当成十恶不赦的小荡女的父母。这颗在滴血的心现在只有一个归宿:赵红兵。除此再无其他可选项。

当天晚上,赵红兵怕高欢的父母找来,没有和高欢留宿在自己的旅馆,而是去了铁路宾馆。二狗猜测,他俩的第一次肯定发生在那夜,在这之前,赵红兵肯定是处男,高欢也肯定是处女。但那夜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二狗遗憾地没有看到现场直播。

高欢父母过度的“关心”,终究促成了两人的好事。天下的父母,考虑更多的是孩子的未来,他们都很少在意孩子的自尊心。如果没有高欢妈妈在六中的大吵大闹,或许,高欢的人生会快乐很多。如果天下的父母都对孩子少一点“关心”,多一点信任和理解,这个世界是否会和谐很多?

第二天早上,赵红兵和高欢两个人真的走了。走之前,赵红兵先找了小北京。

“咱们还有多少钱?”

“22500元。”

“流动资金至少需要多少?”

“还好刚发完工资,有2500元应该就够了。”

“把2万给我,我走。”

“去哪里?”

“不知道。”

“和高欢一起走吗?”

“是。”

“你走吧,现在我去给你取钱。这里有我,放心吧。”

“嗯,不多说了,兄弟。”

小北京虽然贫嘴且馊主意不少,但他是个“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人——他从不轻易承诺别人,但只要承诺,一定会恪守诺言。他和赵红兵是在枪林弹雨中一起活下来的战友,两人之间虽然经常调侃并开一些夸张的玩笑,但感情胜似亲兄弟。二十多年来,他俩从没红过脸,钱也没怎么分开过,更没人计较过,负责管钱的总是小北京。

在高欢和赵红兵拿上钱走之前,他们还见了李洋。

“我们走以后,你告诉我的父母,说我走了,我很安全,和红兵在一起。”

“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决心不参加高考了?”

“高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高欢,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那只血风筝和张岳。”

李洋是那天最后见到他俩的人。

赵红兵和高欢私奔的传闻,在这个百万人口、不大不小的城市引发了轩然大波。主要的原因是赵爷爷和高欢爸爸的知名度,当然了,赵红兵和高欢在同龄人中知名度也比较高。如果当地有八卦报纸的话,那么这则新闻至少要占据头条一个礼拜的时间。当时的传闻有很多,二狗曾经听到的版本有:

“赵部长的儿子复员以后就直接当了大流氓,他说要玩100个姑娘,高欢就是第100个。”

“高欢就是个‘小马子’,六中的男生上过她的不少。”

“高欢怀孕了,赵红兵带她去生孩子了。”

……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某些自诩为正派的人,从来都用最龌龊的心理、最富有视觉冲击力的淫乱想象,加上最毒辣的语言去编织一个又一个超级成人故事,然后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其痛加批驳。在唾沫横飞的传述中,既满足了其阴暗的心理又获得了相互间“道德”上的认同。二狗虽然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的龌龊,谁的想法才是真正的淫荡,但二狗敢肯定,第一个编瞎话说赵红兵玩100个女人的人,心理一定不健康。赵红兵如今已经40出头了,可能也只有过高欢一个女人。

很不幸,这次轮到的是赵红兵和高欢。像二狗这样了解赵红兵和高欢的人又有几个呢?当时他们是多么纯洁善良的两个年轻人!赵红兵以前只是在混子中出名,如今,他也成了阿婆阿姨们的饭后谈资。

所以说,赵红兵这人专干出名的事儿。

两三天内,赵红兵这个团伙骤然减员:最能服众的赵红兵走了;下手最狠的张岳进去了,还不知道要判几年;身手最好的小北京要每天留在旅馆里出不来;手里有把沙喷子的孙大嘴巴每天守着那租书室。他们这个团伙的核心成员只剩下了四个,而这四个人中,李四、费四、李武三个人还常年在乡下和县城收废品;如果这个时候二虎找上门来,小纪恐怕非吃亏不可。其实小纪也真高估了二虎他们,毕竟张岳刚刚杀了张浩然,他人虽然进去了,却为自己和这个团伙打出了相当的名声。二虎他们现在知道了赵红兵这帮人里有人敢杀人,尚不敢轻举妄动。

但毕竟小纪曾在废品回收站里被二虎等人抓住过,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安。赵红兵走的当天,小纪决定暂时离开废品回收站,让李武的两个小兄弟看着,是赔是赚无所谓。他和李武等人一起去乡下收废品,等赵红兵回来以后再继续经营。当时小纪自己已经开了一年半的回收站,由于胆子比较大什么都收,所以他手头已经有了几个钱。

他们以前成天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觉得相互之间都是兄弟,不存在谁是老大的问题。直到赵红兵走了以后,小纪等人才意识到赵红兵的重要性——他们在心理上都一定程度地依赖赵红兵,一旦出了事,没有赵红兵做决定,这兄弟几个还真是有点手足无措。

赵红兵走了,李四、费四和李武就听小纪的。在赵红兵这个团伙中,馊主意、鬼点子最多的就是小纪和小北京,这两个人不相上下。小纪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如果对某件事情有了兴趣,还真是能下苦功夫、大力气去学。

自从大年初六拜李老先生为师以后,小纪是真的学了很多文物知识,而且进步神速。费四等人在乡下看到文物,都找小纪来鉴定。小纪鉴定几次之后,拿着收来的文物去找李老先生让他再评价评价。李老先生对小纪鉴定文物的眼光总是赞叹不已:“我李老头教书这么多年,每年师院历史系毕业的本科学生就有六十多名,没有一个比你更出色、学东西更快。但是,你别把这本事用到不正当的地方上去。”李老先生不但是个知识分子,还是个十分正直的知识分子。

小纪就是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他不但学了文物鉴定,而且,在经营废品回收站的空余时间,他还学了“阴宅风水”等知识。二狗想:小纪学这个东西的时候肯定不是想去挖古墓,只是对这些看起来有些神秘的东西好奇而已。

一辆130小货车可以坐四个人,小纪在赵红兵走的第二天,就和李武等人去了乡下。由于在这之前的几个月收上了十几件文物,使他们尝到了不小的甜头,所以,当时这几个人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是收一些废铜铁,而是以收文物为主。当然了,如果有废铜铁他们也收,赚点零花钱。

当天,他们开车到了一个叫“红旗乡”的地方,他们曾经在这个乡的某个村子里收到过两件金代的文物。小纪以前很少和费四等人一起来乡下,非要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收获。

在村口小纪就下了车,把村子周边的地形地貌仔细端详了一番。等费四等人进村收了一圈废品以后,小纪又上了车。

“收到什么没有?”小纪问。

“就收了几斤铜线和几件废的铁农具,还有个铁栅栏的大门,没什么意思。”费四性格比较急,总想赚快钱,早就厌倦了这么一分一毛地赚。

“呵呵,那你还想收点什么?”李四这个人倒是个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赚钱的人。

“文物呗!收一吨废铜也不如收一件像样的文物来钱。”费四边启动车边说。

“哪来那么多文物让你收啊!呵呵,现在农民也不傻!”小纪笑着说。

“知道李老棍子吗?他从监狱里放出来以后也带着一群兄弟搞文物。”李武在社会上认识不少混子。

“哈哈,他还搞文物?他也下来收?”小纪问。

“人家才不像咱们这么实实在在地收。收能收来几件?他们是直接挖古墓。你现在看看人家李老棍子他们,活得比咱们滋润多了,每天晚上都在‘万鹤来’、‘贵宾楼’摆酒,喝完了就去嫖。”看样子李武很羡慕李老棍子他们。

“咱们干脆也直接去挖古墓算了。”费四拍着方向盘说。

“操!费四你想去你去,那事儿太缺德,我他妈的不去!”李四这人憨厚着呢。在他和费四跑路期间,费四没少想干违法的事儿,全被李四拦住了。

“李四你别装,你以为你收上来的文物就不是从死人骨头旁拿出来的?”

费四说。

“那我也不能自己下手去挖人家的坟!”

“你还别说,我看这个村,村口的东梁冈附近风水不错,是个阴宅的好地方,说不定就有古墓。”小纪在村口观察了半个多小时,根据从书上学来的东西,他觉得这个地方可能真的有古墓。

其实小纪判断哪里有没有古墓的方法很简单,就根据两点:1.在这个村子及附近是否曾经收上来过文物,如果的确收上来过文物,那么说明千百年前一定有人在这里生活过。2.这个村子附近的风水怎么样,如果自己是风水先生,会选哪片儿当墓地。

毕竟小纪不是专业的,他不知道还有洛阳铲这样的工具,可以一铲子打到地下十几米,看铲子上带的土就知道下面究竟有没有古墓,李老先生也不可能教他这些东西。小纪看见这个村子背倚巍巍的高山,周边小溪环绕,就断定这里肯定是块好墓地。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这个村子虽然现在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汉语的地名,但是历史上这个村子附近被称为“百音布拉”(音译,二狗不知道这是不是满语,但据说是“有小溪环绕的地方”的意思),早在辽金时代就有人居住。

“小纪,那咱们要不试试?”李武还真动心了。

“你们别扯淡,要是红兵在,肯定不让你们干这事儿。”李四还想阻拦。

“要干就干吧!李四你不爱干可以不干,兄弟几个挖出来东西,一样分你钱。”费四说。

“谁稀罕那俩钱,你们这么干是他妈的违法的!抓住要判的!张岳刚进去,你也想进去?”李四说。

“抓住违法,不抓住就不违法。”几句话过后,李武是真动心了。

“咱们说干就干吧!”费四不理会李四了。“要么明天咱们来试试?”小纪说。小纪可能并不是像费四那样想赚快钱,他只是对这东西感兴趣,也想看一下自己的眼光究竟怎么样。这哥儿几个在回城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明天晚上过来挖古墓。李四不愿意去就在家待着,反正他们三个是铁了心要去挖挖看有没有古墓。第二天,李四果然没来,他去了赵红兵的旅馆找小北京玩,也去打听张岳的事儿会不会重判。

而李武、小纪和费四等人却去准备了铁锨等工具。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人家正儿八经的盗墓贼都是打盗洞什么的,这哥儿几个可好,直接想拿着铁锨开挖,挖出什么算什么。

“你说我们挖古墓的时候遇上鬼怎么办?”费四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鬼。

“鬼怕恶人。”小纪说。

“咱们也不是恶人啊,鬼还怕什么?”费四问。

“我听我爸说,鬼还怕枪。”李武说。

“咱们也没枪啊。”费四又想发财又怕鬼。

“大伟不是有把火药枪么,就是那个沙喷子。差是差了点,可总是把枪啊!”小纪说,看来他也有点怕鬼。

“那就跟大伟把那把枪借来。”费四说。

当天下午3点多,这三个人就开着那辆破130货车去了东风乡的那个百音布拉村。

据说,他们那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件邪事。

当时天刚刚擦黑,但还能模糊地看见人,因为已经快到了,他们便把车停在离村子大概五公里的路边,准备下车抽根烟,商量一下把车停在哪里。费四先下的车,他刚下车,就看见公路旁边的大沟对面有两个人在向他们招手。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出其中一个是老头,手里还拿着一个东北特有的烟袋锅子。

二狗在南方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但很少见到在东北经常见到的那种约30~100米宽、5米左右深的由山洪冲刷形成的大沟,或许是南方山比较少的原因吧。那天费四等三人停车的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那条大沟约有200米远,而公路旁那条大沟的宽度大概有五六十米,沟对岸的那两个人离沟沿大概100米左右,也就是说那两个人离他们大概有350米左右,而他们之间,有一条起码四五米深的大沟。费四他们看看周围,发现这条沟附近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比较险陡的路在沟的东边大概400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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