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还真是一问三不知!这样跟你说吧,即使你没打人,你的朋友也打人了。说,你的朋友都是哪些?”
“小纪,他不是也被你们带来了吗?”

“还有吗?”

“没了。”

“没了?你这样说的话,你前面说的话我可一句都不信了。在现场的人都说你们一起去了五个人,但是跑了三个。其他三个人都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你们一起去六中玩?”这位警官低估了赵红兵。赵红兵这样的退伍兵,怎么会被轻易地问出口供?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老山前线打了好几年,拉响光荣弹的解放军战士不计其数,被越军俘虏的却没几个。就算眼前这警察给赵红兵上了老虎凳再灌辣椒水,赵红兵也一样不会说的。

“真不认识。我和他们是在大街上认识的,他们问我去哪玩,我说去六中打扑克,他们就一起跟着去了。”时间太短,赵红兵没编出太好的借口。

“你结交朋友倒是很快嘛,你再上街马上帮我认识几个能帮你打架的朋友去?”

“好呀,你把我放了我现在就上街认识去!”

“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年轻的警察怒了。

这时,一个领导模样的老警察走了进来,见到被审讯的赵红兵,顿时一愣!“哎,这不是红兵吗?复员回来了?”

“是啊,严叔,回来一年了。我被打了,他们不抓打我的人,却在这里审问我!”赵红兵打了一辈子人,这次可算是被打一次,理直气壮得很。

“这……”来的人正是严春秋的爸爸,他听说儿子被打了,就过来看看究竟是谁打的。赵红兵虽然不认识严春秋,却认识严春秋的爸爸。严春秋的爸爸也是位老领导了,和赵红兵的爸爸关系不错,以前经常去赵红兵家下象棋。

“红兵,你是怎么被打的?”严政委问。

“我在和朋友聊天,不知道被谁从后面砸了一砖头……”听完赵红兵的叙述,严政委这时才明白,是儿子去打别人没打成,反而被别人打了。

“你的伤没事儿吧?”

“还是疼,得去医院看看。你看,还在淌血。”

“这是赵部长的儿子,这孩子从小我就认识。让他先去医院吧,以后有事再找他吧。”严政委对这个年轻警察说。

这个年轻的警察一听赵部长的名字,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说:“好呀,让他先回去吧!”

其实赵红兵很少以高干子弟为荣到处炫耀,也从不因为自己是高干子弟就去欺负别人,高欢和他恋爱好几个月以后,才知道他爸爸是干什么的。而这位严政委也是个老革命,廉正得很,虽然心疼儿子,但他非常讲道理,即使面前的不是赵红兵,只要他弄清楚了情况,一样会把人放走的,只不过过程麻烦一些。

严政委回家后又打了一顿严春秋,这下严春秋更是恨死了赵红兵。

赵红兵比较幸运,碰上了好警察严政委。小纪却没那么幸运了,由于他出手打了人,而且拒不说出张岳等人,被警察上了手段,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鼻青脸肿。

赵红兵和小纪从局子里一出来,就看到了冻得哆哆嗦嗦的高欢、二狗和晓波。高欢见到赵红兵,眼泪终于忍不住淌了下来。“傻瓜!我们要是不出来,你们要冻死在这里吗?”赵红兵脱下军棉袄披在高欢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毛绒衫。

“我不管,我就是要等你。”高欢小声抽泣着说,也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

“你呀!”赵红兵说。虽然高欢和赵红兵认识才一个多月,也没见几次,但他们都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可以白头偕老的人。恋人间的那种感情,外人是很难体会的。

“究竟是谁打我?”赵红兵问高欢,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事和高欢有关。

“我的同学,叫严春秋。”高欢小声说。

“严春秋?他爸爸是不是公安局的严政委?”赵红兵一下想明白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哦,没事儿,他为什么打我?”赵红兵问。

“……因为他……好像……很喜欢我。”高欢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呵呵,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儿。”赵红兵说。

“红兵,求你件事儿你答应我,可以吗?”

“你说的事儿我一定答应。”

“你去教训严春秋的时候,能轻一点吗?我怕你再打出事,毕竟他爸爸是公安局政委。”

“我不会再打严春秋,你放心。”

听赵红兵说完这句话,高欢一愣,她以为赵红兵出来一定会去收拾严春秋。小纪在那边听到这句也跳了起来:“操!他差点把你打死,你就这么算了?”

“我和严春秋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是可调和的矛盾。他还是个孩子,不打了。”

“你追着三虎子打的狠劲哪去了?”小纪不解地问。

“咱们和二虎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是地痞,是我们的阶级敌人。”赵红兵笑着说。

“再说,高欢还要和严春秋同学半年,高欢的男朋友把自己班里的同学打了,高欢还怎么在这个班里待?”赵红兵接着说。

“红兵,你真好!”高欢听到这句,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红兵不再去找严春秋的麻烦了。赵红兵总是处处为她着想,在以后的20年里一直这样。

这时,他们走到了高欢的家门口,高欢伸手摸赵红兵的后脑:“还疼吗?”

这一摸,差点把赵红兵又疼得晕过去:“哎呦,本来不怎么疼了……”

“都是我不好。”高欢眼泪汪汪。“没事,快回家吧,我们走了。”

在回赵红兵家的路上,小纪还是一肚子气。

“红兵你他妈的今天真窝囊!你要是不收拾那小子,我和张岳去!”

“算了,打架我是吃亏了,但我赢了。”

“你赢了?你怎么赢了?”

“我赢了高欢的心,高欢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啥?”

“苏轼有一篇文章好像是这样写的: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红兵你说什么呢?我他妈的不懂!”

“严春秋只是匹夫而已。女孩子喜欢真正勇敢、有思想、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忍耐的男人。而我,就是这样的男人。咳……”赵红兵虽然挨了打,但心情格外好,话格外多。他知道,今天高欢是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自己。

“真不要脸,有这么夸自己的吗?”小纪笑骂着说。

“我说了,你不懂,我要教你。”赵红兵笑着说。

严春秋是把赵红兵打晕了,表面上看是占了便宜,但是在其后的20年里,高欢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四年半以后,市公安局通过“公安调干”的形式,从省城某高校里选来了一名本科应届毕业生,由于工作出色,这名本科生还成为市里唯一非警校毕业的刑警队副大队长。这个人在刑警队期间总和赵红兵、张岳两人为难,他就是当年被张岳打得在地上滚着哭的严春秋。

当年逞匹夫之勇的坏孩子成了一个隐忍的公安干警,可能这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的。

十二、小北京的武、禅与毛泽东思想

元旦过后,赵红兵就开始接手了火车站前的那家国营旅馆。赵红兵这个人特爱干净,在承包前他就发现,这个三层楼的国营旅馆实在太脏,墙上全是脚印,被褥好像从来没洗干净过。因此他接手后没有直接营业,而是准备停业装修——所谓装修,也无非是粉刷墙面和暖气而已。由于刷暖气后,水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全消除味道,所以赵红兵早就想好了,春节以后正式营业。

赵爷爷说:“你的狐朋狗友成天聚在咱们家七八个,我看他们也没什么正式的工作,这次粉刷墙面、暖气,修补墙面之类的,你也别找别人了,就让你的这些狐朋狗友帮忙吧。留下一个人在家哄这俩孩子和做饭,每天你们干完就回家喝酒吃饭,但是别喝多。”

虽然赵红兵在国庆以后打了很多架,但赵爷爷一直不知情,他以为儿子只是无聊才和这些朋友混在一起玩,根本没想到他们已经惹出了那么多的事,更不知道儿子的两个好朋友已经“跑路”去了。张岳要上班,小纪要经营废品回收站,现在有时间帮赵红兵干活的就只有孙大伟和李武两人。

赵爷爷在家里一向具有很高的权威,说出的话不容反驳,赵红兵无奈之下只好找来了孙大伟和李武。

李武一听,说:“这事好办!我最近有了几个小兄弟,让他们来帮你干,咱们监工就行了!”

“你还有小兄弟?”赵红兵愣了。

原来,李武在和赵红兵认识前就是个小混混,但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也没干过什么大事。自从和赵红兵等人混在一起以后,经过和二虎、路伟的几场硬仗,他也算是出了点小名,开始有一些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跟着他混,对他崇拜得不得了。而这些小混子平时的生活就是以偷为主,主要是偷自行车和去一些大的国营厂偷铜铁零部件,小纪的废品回收站是他们销赃的主要途径。

虽然李武这些“小弟”实在不怎么样,但李武也算是这个团伙里最早有“小弟”的人。赵红兵从一开始就觉得李武这人心术不正,那天酒后碍于张岳的面子也和李武拜了把子,但他始终不愿意和李武过多沟通。不过,毕竟李武一直对自己毕恭毕敬,在打架的时候也从没犯,赵红兵也不烦他。

“哦,你那些小兄弟都不上学了?”赵红兵问。

“初中毕业基本都不上了,现在也没什么正式工作,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帮你吧。”李武说。

“嗯,那就让他们来吧。不过让他们手脚干净点,别在旅馆附近偷东西。”赵红兵最瞧不起小偷小摸的人。

“他们哪敢在你这里偷东西啊?”李武笑着说。

“我没说偷我旅馆的东西,我是说别在旅馆周围偷东西。要是都知道我的旅馆里有小偷,我这不成黑店了?谁还敢来?”赵红兵说。

“知道了!”

二狗至今还觉得赵红兵的一些行为有趣极了。他极其热衷公益事业,比如邻居家暖气或自行车坏了,只要在他家门口喊一声,赵红兵保准立马穿衣服下地,冲出去帮忙,从不计回报,不畏艰难。大冬天的,连修自行车的师傅都已经被冻得回家了,赵红兵却能在零下30度帮人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补胎,并且他手有残疾,比别人慢。

但他对于自己家的事却懒得出奇。二狗小时候无数次看到,因为喂狗之类的小事,直到赵爷爷举起了鸡毛掸子赵红兵才下楼去干。这次他自己经营旅馆也是如此,如果这活儿是别人家的,那他早就帮忙去干了。但就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活儿,他宁愿找一些自己鄙视的小偷来干,也懒得自己动手。

过了元旦没几天,工程就开始了。孙大伟在家做饭哄孩子,李武和赵红兵在工地监工。据说在监工的过程中,赵红兵表现出了在工程、装修方面极高的天赋,经他手刷的墙令专业人士都为之叹服。赵红兵的这个天赋的确没浪费,20年后,他终于成了全市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开发的楼盘,无论外观还是质量都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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