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瑜很想另寻话题把这事揭过去,初来乍到,总该低调做人看清形势再考虑其他。
然而布尔却显然不打算给袁瑜另起话头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听众,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倒苦水。

“……好歹我也是从专业的药剂师学院毕业的,结果被秦哥一说,我都快要以为自己从没接受过专业的药剂师教育了。”布尔苦着脸,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倒霉,本以为来文罗星域是个好差事,谁知道碰上了这么一个爱较真的搭档,偏偏还比自己高一级,以至于他连想堵上耳朵装听不见都不行。

袁瑜忽然觉得,自己看布尔好说话所以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下军部药剂师的日常工作,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实证明袁瑜的预感很正确,至少在布尔抱怨完毕之前,她大概是没机会开口问自己想知道的事了。

因为布尔生怕袁瑜不信,还特意举了个例子。

“那天我正好在做痛觉屏蔽药剂,这种药剂袁姐你应该也知道吧,在军部还是很常用的,所以我自然也做过不少。”布尔强调了一下自己丰富的制作经验之后,才继续说道:“为了加快制作速度,我就在投入药材之后加上了一点莲芝露,最后药剂和我预期的一样做出来了,结果秦哥却说我放莲芝露的时间不对,应该在使用精神力搅拌药液十分钟以后再加莲芝露……”

“真是的,不管是我之前遇见过的哪一个老师,都没说过我做这款药剂有什么问题,哪怕是我翻遍了所有的相关书籍,都没有提过莲芝露的添加时间有什么特殊要求,真不知道秦哥是不是在故意挑刺……”

莲芝露?

袁瑜眨了眨眼睛,刚才布尔好像说了他做的是痛觉屏蔽药剂?

快速在脑海中回忆了几张不同的痛觉屏蔽配方之后,袁瑜不由开口问道:“不如……你按照当时的步骤再做一次给我看看?”

在面对学术问题的时候,袁瑜还是很严谨的,若是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绝对不会随意开口。

“啊?”没料到自己不过是随口吐槽就被人要求去做药剂,布尔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可以啊,要是袁姐你很好奇的话,我再做一次就是了,不过我敢肯定我的药剂制作步骤绝对没有问题!”

实验台就在一旁,布尔自信满满地取出了工具和自己所需要的材料,便熟门熟路地开始了药剂制作。

便如同他之前所说的那样,这款痛觉屏蔽药剂,他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出错。至少以袁瑜的观察情况来看,对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看来军部药剂师的素质很高啊,随便挑两个人出差都有很扎实的基础,至少在这些军部常备药剂的制作速度上,袁瑜目前是比不上布尔的。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军部的药剂师整体都拥有不错的水准,还是因为单容韬要求严格的关系了。

同时,袁瑜也注意到,在布尔开始制作药剂之后,秦广儒便时不时地看了实验台几眼,显然对他们这里的动静并非毫不关心。

布尔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小时便完成了药剂装瓶。

袁瑜并未直接做出评价,而是让他按照秦广儒的说法再做一份药剂出来。

虽然不明白袁瑜的用意,但布尔还是听从了命令。袁瑜忽然就发现了军部的优点,至少在某些时候,不需要太过费心解释,对方就会先把事情做完再提出疑问。

等布尔将第二份药剂完成之后,袁瑜接过了两个药剂瓶,在肉眼的观察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两瓶药剂都为浅蓝色透明液体,可说没有任何差别。

袁瑜在看过了药剂之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径自取过了检测仪就开始对药剂进行分析。

布尔见状,立马就明白了袁瑜打算做什么,不由开口道:“其实之前我也按照秦哥的指点做过一次药剂,但检测结果显示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说着的时候,袁瑜对两份药剂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两份药剂都显示为品质优秀,可屏蔽60%的痛觉。

看起来似乎果真没有任何不同,然而袁瑜却并未因此而气馁,而是看向布尔问道:“有做过稳定性测试吗?”

“稳定性测试?”布尔有些茫然,“很重要吗?”

稳定性测试主要是为了知道一瓶药剂的保质期有多长,但军部对药剂的消耗量一向数量巨大,每次做出一批新药之后都会很快被消耗一空,因此保质期这种东西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毕竟一般来说,哪怕是稳定性再差的药剂也至少能保存三个月以上,而在实际应用过程中,别说是三个月,很可能一个月不到,一瓶刚制成的药剂就早已到别人肚子里去了。

因此,对军部的药剂师来说,稳定性测试其实完全是一个可以直接忽略不计的步骤。

看了布尔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测过药剂的稳定性问题,袁瑜对此早有猜测,也不说话,而是直接走到了角落里,拿起那台被束之高阁的检测仪开始稳定性测试。

布尔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在看到结果的时候瞬间目瞪口呆:“这……怎么会?”

只见第一瓶药剂的检测结果显示为“可储藏时长十天”,而第二瓶药剂的稳定性却是“可储藏时长三年”。

果然。

见自己之前的推测完全正确,袁瑜不由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都是阿碧来帮她纠正错误,她还从来没有指点别人的机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误人子弟,而现在有了检测结果,她也算有了把握。

放下手中的药剂瓶,袁瑜看向了布尔,此刻对方正反复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甚至自己也试着去沾取了一些药液进行测试,但结果却依旧没有改变。

十天?三年?

只是十分钟的推迟,就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事实不容狡辩,布尔知道,自己那第一瓶痛觉屏蔽药剂至此可说是完全失败的,只有十天保质期的药剂,证明了这份药剂始终都处于一个极不稳定的环境,可说每时每刻药力都在削减,甚至发生改变,若是喝下去很可能不但没有屏蔽痛觉的效果,甚至还可能产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负面效果。

想到这里,布尔猛地冲回了自己的桌子,从自己的药剂储藏箱里找出了自己前几天制作的痛觉屏蔽药剂,随后一言不发地来到了检测仪之前。

药剂品质合格,可屏蔽痛觉20%,会产生一定抗药性。

布尔愣愣地看着检测结果,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这瓶药剂是他在七天前制作的,尚不满十天,药效却已经消退到了这个地步,而且也确确实实地产生了副作用。

一时没法接受这个结果,好一会儿之后,布尔才缓过神来,看向袁瑜问道:“怎么会这样?”

袁瑜沉吟了一下,决定从莲芝露的药性着手进行分析:“莲芝露的药性温和,而且产出数量丰富,虽说世上很少会出现由莲芝露主打的药剂配方,但它却是一种很不错的催化剂。你会选择莲芝露来缩短制药时间,也算是一种正常药剂师的惯性思维。”

布尔点点头,表示袁瑜说的完全正确。

按照普通的痛觉屏蔽药剂的制作步骤来说,其实并不需要用到莲芝露,而是在混合完所有药材之后,用精神力搅拌四十五分钟即可完成药剂。

而在加入莲芝露作为催化剂之后,却可以将搅拌时间缩短为十五分钟。

布尔的第一瓶药剂,是加入莲芝露后继续搅拌十五分钟;第二瓶药剂却是搅拌十分钟后再加入莲芝露,随后继续搅拌五分钟。

其余的步骤没有任何差别,时间也没有变化,但最后的成品却是天差地别。

见布尔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袁瑜继续说道:“莲芝露虽然是优秀的催化剂,但在这个配方里,若是加入时间过早,其实并不能起到催化反应速度的作用,反而会提前被分解掉……”

“什么?”布尔闻言一惊,显然袁瑜的话已经打破了他的认知,“我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袁瑜并没有为对方的贸然打断而感到不悦,明白布尔的焦躁以及求知欲,干脆直接点明了问题所在:“因为在你的配方里,有一中材料名为南罗雀血,可以直接中和莲芝露的药效。”

事实上,在一开始推演药剂配方的时候,袁瑜就隐约知道了问题所在,因为在她所知道的几种能够制作痛觉屏蔽药剂的配方里,只有一种不含南罗雀血这一材料,而南罗雀血则是能和莲芝露发生剧烈反应的材料之一。

因此袁瑜当时可说有八成的把握,意识到问题出在这里,之所以让布尔制作药剂,除了需要数据支撑以外,同时也是想确认布尔的配方里是不是带有南罗雀血这种东西。

而后来布尔的制作步骤表明,袁瑜的推测完全正确。

“南罗雀血?”布尔虽然听明白了,但脸上依旧懵懵懂懂,显然这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新的知识。

“嗯,事实上,莲芝作为一种喜洁的植物,它所产出的精露无疑汇聚了不少清气,而南罗雀血却属于兽血的范畴,兽血向来污浊,会破坏莲芝露的洁净也是难免的。”既然是为人解疑释惑,袁瑜干脆就好人做到底了,知道布尔对莲芝露的了解并不多,干脆就推荐了一本有用的材料,“我记得有一本书叫做《莲芝的深入解析》,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努力消化了袁瑜所说的话,布尔接受新事物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很快就做到了举一反三,从袁瑜的话里听出了重点:“也就是说,只要是兽血,就会破坏莲芝露对吗?”

“这倒也不见得,”袁瑜摇了摇头,“虽说大多数的兽血确实会对莲芝露有影响,不过一些水属性异兽却并不在此列,甚至有的还能和莲芝露相辅相成。”

“具体的内容书上都有写,虽说是本很冷门的书,但至少里面的知识还是很有用的。”袁瑜说着,忽地笑了笑,“事实上,你的第一瓶药剂最后能够做出具有正确功效的成品,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毕竟,据说有些兽血会和莲芝露发生极为剧烈的反应,甚至有可能发生爆炸也说不准呢,还好南罗雀血只是无声无息地和莲芝露中和了而已。”

袁瑜这话一出口,布尔立马就感到了一阵后怕,要是真如袁瑜所说,那么他这个制药人显然当场就会被炸死,那可就是用生命来进行药剂实验了。

想到这里,布尔顿时面色复杂地看向了秦广儒,对方明明看出了自己的问题所在,结果却只是在事后说了正确的做法,连一句合理的解释都没有,自己想不通,他干脆就没下文了,这做事风格还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要是没有遇上袁瑜,恐怕布尔会一直难以发觉其中的问题所在,而若是日后再遇上差不多的事,他还能那么好运地躲过一劫吗?

布尔虽然知道秦广儒没必要对自己倾囊相授,而且也确实是他自己没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然而在见识了袁瑜有理有据的分析之后,布尔顿时就有些郁闷了。

同样是高级药剂师,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而在郁闷之后,布尔同样意识到,自己得好好把秦哥之前指出过的缺漏给查一遍,此时此刻,他是再也不敢把秦广儒的话不当回事了。

布尔低头沉思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袁瑜和秦广儒已经交换了一个眼神。

袁瑜注意到,之前她说到要进行稳定性测试的时候,秦广儒就已经放下的手上的东西,时刻盯着他们这边的动静了,只是对方一直都没出声,于是袁瑜便还是当做不知道。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这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药剂师才微微对袁瑜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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