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会吧……二皇子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手?”懿贵妃难以置信地盯着慕容凝,一双杏眸瞪的浑圆。
“陛下早已让未央宫暗中调查徐世昌了。徐世昌,是皇帝陛下要除掉的人。所以,二殿下极有可能,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试问,为何如此费力而不讨好的事情,二皇子会做的心甘情愿?”

三个掌控后宫、对王位争斗极为敏感的女人勃然变了脸色,细思恐极。

“这意味着什么,三位娘娘想必都已经很清楚了。”满意地看到众人的表情,慕容凝知道,鱼儿上钩了。

“皇上……他……骗子!”懿贵妃显然是受到了打击,面色灰败,泫然欲泣。

“依宫主之见,现下我们该当如何?”皇后娘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她忘记更改的称谓和死死绞着手帕的动作也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万分凝重。丽嫔更是六神无主,慌乱地缩在皇后身后。

“诸位娘娘,倘若事情毫无转机,我又何必来此一遭。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还能挽回些许。”慕容凝微微一笑,清眸流盼,姿容温婉。

众人再次齐齐把她望着,不过短短片刻,寥寥数语,那些愠怒的眼神便悉数化为了殷殷的期待来。

慕容凝勾起嘴角,笑意不曾到达眼底:“说来简单,便是皇后娘娘同懿贵妃,从此后莫要争个两败俱伤了罢。”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一僵。两宫宿怨已久,根深蒂固,一时化解似是绝无可能。

“近年,你二人斗来斗去,斗到陛下难以抉择,心生厌烦。二皇子骁勇善战,劳苦功高,又少说多做,故而揽了君心。正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你们若还依然故我,那必是神仙难救。”

慕容凝的话越来越冷,面色也冷了下来。她本就气质高贵,温和时让人觉得亲切,可一旦冷漠下来,就平添了几分锐利之态,教人不由得不相信。

太突然的消息让片刻前还沾沾自喜的众人心乱如麻,如今两宫都尴尬着,谁都不肯先拉下脸来,毕竟这般求和,同认输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就当是我慕容凝多嘴了。”慕容凝毫不拖泥带水,起身就要告辞。

她这一转身,就仿佛像是断送了些什么若有若无的希望似的。

机会只有一次,聪明的人才能把握的住。显然,懿贵妃是个聪明人。倘若二皇子即位,昭容皇后还是太后,即便是没有实权,明面上也过得去。可她对二皇子明里暗里可没少排挤和使坏,倘若九皇子只是个闲散的王爷,楚扬即位后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整她们母子。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早就没有了能输的退路。

“慢着!”懿贵妃大喊,嗓音尖锐的有些变了调,不复之前的柔媚。

慕容凝的身影顿住了,却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皇后娘娘……”懿贵妃的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似是极力的忍耐着什么:“不论最后是你死还是我活,难道,你就甘心半路折在这里吗?”

昭容皇后没有发出声音,面上的神色如潮水般动容。

“不论结果如何,我不甘心!宫主,我愿意,愿意和皇后娘娘联合!”懿贵妃又冲慕容凝的背影喊道。

慕容凝似笑非笑地半偏过头来,似是这一切都不落在她的心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教人难以猜透。

“我有一问,”昭容皇后沉声,缓缓开口,“宫主,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慕容凝低头讽刺一笑,快的没有人捕捉道。“我若说是为了大炎,娘娘定是不信的。那我若说,未央宫与徐世昌之间已是势若水火,必争个鱼死网破,皇后娘娘是否更愿信些?”

昭容皇后仔细想了想,竟找不出任何破绽来。然兹事体大,她还需同她的父亲——西台右相商议后才能决定。沉思片刻,她抬起头来,正欲回答,面前的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圆月高悬,夜凉如水,竟平白添了些渗人的意味。

【第三节】

哒哒的马蹄踏着清音响彻在宽敞的皇城内道上。眼看着马车将要行出皇宫西侧门直奔季府而去,车内却传来低沉的一声女音。

“走凤凰街罢。”

凤凰街位于青石街的东侧,与季府可谓是两个方向。车夫一愣,却是马不停蹄地奔着凤凰街而去。

凤凰街上寂静无声,却栽满了月桂,团团细萼,暗香浮动,萦绕满怀。一时间,似是连马匹都沉醉其中,悠然踱步。天风浩浩,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当真好一番中秋月圆之景。

“你且先回吧,我自己回去。”马车里的女声淡淡吩咐道。

马蹄声渐远,凤凰街重回寂静,唯多了一抹隐隐绰绰的俏丽幽影。那背影亭亭曼直,颀长玉立,映着月光星河,柔美的有些不像话。

她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月光,却渐渐失了清明,似是有一片旖旎的雾霭轻覆其上,烟波缈缈。那神情,是那般娇艳,千种柔情,百般难描。

——

十年前,天命二年冬。

彼时距离上林那场狩猎大会,已过去两月有余。天气已经转寒,清晨醒来会呵出白白的气,屋外的的松柏上凝结着厚实的浓霜,小河里也冻上了一层薄冰,冬天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了。

那日与平时一样,姬无夜早早地出现在了永安城的小巷,嘴里叼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漫不经心地朝书院的方向走着。周围是熙熙融融的街市,吆喝声叫卖声在冬日里散发着暖意和生机,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直到一声马嘶打破了这个和谐而美好的清晨。

永安城的主街道青石街是禁止跑马和行车的,因这条街道皆由青石铺成,青石之间的缝隙极易让马失前蹄,引发诸多不便,因此也没有车马非要吃饱了撑着,非要打破这个禁令。久而久之,青石街的两边聚集了许多小商小贩,正中间的街道甚至只容一两人过,宛如市集一般热闹非凡。

此时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叫嚣着踏着马蹄插入了青石街,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不满嘟哝之声,打翻的果篮和泼洒的汤汁让前一刻还热闹的街道变成了一片狼藉。而那匹黑马的主人却似乎浑然不觉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像是冲锋的将士一般要硬生生地在狭窄的集市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几乎要成功了。

偏偏快到了出口处,他的黑马却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吼,竟猝不及防地半跪了下去,他亦措手不及地摔下马,手中紧握不放的缰绳却彻底带倒了训练有素的骏马,人仰连着马翻摔倒在了刚刚被他‘扫荡’过的众摊贩面前。

待他迅速而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甲的时候,众人才注意到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眉目生的十分张扬,倒是俊朗,衣着亦不是一般的雍容华贵,想来是京城某位达官显贵的少爷,必是招惹不起的。

此时,气急败坏的小少爷怒气冲冲地叉着腰大喝:“谁!你们谁绊倒的老子站出来!”

众人皆面面相觑。

“有种的敢做不敢认是不是!是哪个不长眼的缩头乌龟,给本王滚出来!”

“是我。”姬无夜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半抱着手臂站在他的面前。

“你?”少年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敢于挑衅他的竟然是个十岁的孩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姬无夜的手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支长枪,枪尖斜斜地点地,正是害的他当众出丑的罪魁祸首。

他咬牙切齿地指向姬无夜,话音都气得发抖:“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谁,竟敢拦我的马,是不是找死!”

“青石街不准跑马的规矩,延续了几百年,敢于违令的人,胆子才是真不小。二皇子。”姬无夜冷冷地盯着嚣张跋扈的少年,眼瞳中的黑像是能滴出墨来。

“我……有急事!”二皇子被他这么一堵,竟莫名有些心虚,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量起他来,“慢着,你是什么人,竟然知晓本皇子的身份?”

二皇子楚扬眯起双眼,眼眸里透露着危险的信号,精光闪闪。不知姬无夜真的不知者无畏,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在二皇子警告般的视线里依旧面不改色,不退反进。

楚扬对姬无夜这般不识好歹真是恨极,然他理亏在先,此刻又急着脱身,便不欲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恨恨地放了句“你等着!”便牵马欲绕开姬无夜继续赶路。

所谓造化弄人,便是在不该遇见的时刻,遇见了那个不该遇见的人。

与青石街交错的凤凰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马车上端坐的女孩恰恰在交汇的十字路口百无聊赖地撩起了纱帘,车马之声顿住,冰冷的天幕衬出了女孩儿火一样灼热明媚的容颜。

宿命的相逢,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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