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药铺——未央宫洛溪城第一百零七家药铺。
此时还未到歇业的时间,但几乎没经过什么风吹日晒的福铺的大门早早地紧闭着。虽说未央宫传出了如此影响清誉的事,但毕竟如今圣意未裁,未央宫之势世人皆知,又有官兵控制着病民,因此一路走来虽然生意惨淡了些,但是商人总不会关着门不做生意,唯独这一家关门大吉有些蹊跷。

慕楚在四周略一打听,便得之这一带的病民在闹的尤为严重,似乎这一家的药确实是有些问题。

“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些线索了,这一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慕白安慰道。

“可是这一家若是一直关门,到哪里去寻找这个掌柜的踪影呢?又如何查这一家的药物呢?就算能够查出来,可是区区一个店铺而已,为何全城都会有瘟疫呢?”

慕容烟依旧苦着脸,“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将这些病民的病情察探清楚,不然我根本没有思路。”慕容烟斩钉切铁地说道。

于是慕容烟不顾两人的阻拦,带上口罩和手套便和那些病民们待到了一处。

目光追逐她毫不避嫌地的为病人仔细检查的小小身影,慕楚和慕白的心里皆不是滋味。

“她有时候就是这样。”慕白摊手。

“固执的可以。”慕楚摇头。

“明明不是她的错,只要尽力而为就好。”慕白叹气。

“可她就是偏偏爱拼命。”慕楚感慨。

慕容烟一脸沉重地回到两人面前,“我仔细看过了,他们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瘟疫,而是中毒了。”

慕白十分配合地一脸吃惊,慕楚则是一副早就了然于心的淡然。

“七叶金钱草。正是我们那日看到的一大片毒药。”

“啊,那事情就一目了然了。这家店铺的主人为图私利,私自种了一大片药物,但是他没分清是紫苏还是毒药,结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慌张之下就跑路了!看吗 ”慕白毫无头脑地总结道。

两人都是一副你醒醒吧的表情瞪着慕白,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哎喂,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么,你们干嘛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很明显,这是对未央宫有组织有预谋的陷害,整个九州也许都遍布着这样鱼目混珠的未央宫药铺,事发之后即便能够查出来这些药铺,但结果也很有可能像慕白说的那样,最终还是未央宫的错。现在最需要查清的就是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这样才能够洗刷未央宫的冤屈。”

慕楚眯起眼睛看着夕阳下有些刺目的药铺牌匾,“我们就从这一家开始查起。”

翌日,洛溪城未央宫药铺总阁。

“这些就是上一个季度各家分铺所求的配给?”慕容烟指着密密麻麻的药铺账本。

“正是,分给各家的药物都是同一批,不存在特殊情况。”总阁掌柜信誓旦旦地保证。

“是不是洛溪城所有的分铺都要在你们这里登记备案?”

“三小姐想必也对未央宫为商的规矩有所了解,未央宫的商铺经营不可谓不严格。就拿我们药铺行业来说,所有欲加盟药铺的掌柜都必先获得洛溪城太守的守印做担保人,以及祖上三代无甚大过的身家证明,才能够在我们这里获得开办分店的资格,而每位掌柜除了需要核实身份之外,还需要按画手印,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意图陷害而后逃之夭夭。”

“做的不错。”慕容烟点点头夸赞道,转而又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家第一百零七号福来药铺位处东城区与西城区的交接处,经营有这么不好吗?怎么每个月拿的药材都挺少?麻烦掌柜的给我这家店的相关资料。”

掌柜的道了一声喏便往后台去窸窸窣窣捣鼓资料去了,慕白不失时机地捣了下慕容烟的手臂,挤眉弄眼地笑道:“不错啊,很专业嘛三宫主!”

慕容烟朝他翻了个白眼:“这种气质叫与生俱来!”

“福来药铺是今年二月初在我们这里加盟的,掌柜的名叫铁四,是洛溪城东郊区的一位商人,祖上三代均为农民,他今年三十又四,家中无甚家室,这里是他的手印。”

“总阁掌柜,你可还记得这个铁四?”

“这个铁四吧,看上去确实老实巴交的,长得十分的端正厚实。来我这里拿过四五次的药材,每次来拿药材也都是等其他分铺的掌柜们取完了再取,看上去也不十分上心。之前我有好几次去城中视察,发现他就坐在那里,对谁都挺爱理不理,生意冷冷清清。倒是前不久我偶然路过福来药铺,发现那里生意还不错,这个铁四赔着笑脸左右招呼,那时候我还欣慰他这个木头总算学会做生意了,哪知道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唉……”总阁掌柜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这个铁四一定有问题。”慕容烟斩钉切铁地说。

慕楚突然俯下身来凑在她耳边提醒了些什么,慕容烟点点头,便朝着愁眉苦脸的总阁掌柜说道:“不知道你们这里可有各家分铺在洛溪城的分布图?”

地图缓缓地展开来。

绘制在绢布上的地图十分的精致清晰,洛溪城的轮廓用粗细不一的炭笔细心勾勒,长冥山脉苍青而巍峨,穿城而过的洛溪河湛蓝而细腻,而未央宫的一百零七个药铺以红色散布于城中四面八方,宛如浩瀚的星海,燎原的薪火,蜿蜒的长龙。

“由这张分布图可以看出,未央药铺的分布几乎是等间距地分布于城中各处,这在当初选址时就很有考量,这些分铺的服务区既彼此交叠又互为补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药店网络。根据我们昨日的走访调查,福莱客栈的服务区大约为方圆十里左右,其余的患者一般都会选择就近的药铺。”

慕楚边说边用红墨水估算着福莱客栈十里的范围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我们再来算算这十里的患者们的活动范围,通常菜市、私塾、店铺等等也都如同药店一样服从就近原则,因此这些患者们的影响力也不过是五十里。”

慕楚再画了一个五十里的圆,“现在诸位看看,区区五十里连洛溪城的一个角落都算不上,如何在短短两日之内将瘟疫散布全城的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慕楚的分析一针见血,显然是他们之间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难道说,城中有问题的药铺不止这一家?”慕白艰难地猜测。

慕楚摇头。

“难道说,这些人全部都是托,会全城乱跑?”总阁掌柜插话。

慕楚还是摇摇头。

“我知道了!”慕容烟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的大喊,“是传播的途径!一定是有什么传播方式的问题!”

慕楚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笑容深不见底,“孺子可教也。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铁四也一定是别人的棋子,而能够让一个人的身份顺利地通过审查的,除了官府还有谁呢?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查出来这瘟疫是如何散播的,而后才能够暂时断绝瘟疫并且揪出幕后的元凶。”

【第二节】

永安皇城,昭阳殿。

即便是未央宫的情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累死了数十匹上好的马,也终究没能比千叶城一纸罪状来的快多少。慕容汐正欲前往季府找慕容凝商量对策,一道圣旨及时宣她紧急入宫。饶她向来无所畏惧,此刻却万万不能不从,否则更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不得翻身。

她长跪在昭阳殿冰冷的石砌上,皇帝的眉目隐在九重帝冕里神色难辨,身边的宦官高声诵读着御状声声入耳:“未央宫垄断九州之药业,实该替吾皇分忧,造福天下万民,如今竟玩弄权术,蒙昧良心,弄虚作假,引发瘟疫,实为天下人所不耻。臣临表涕零,怜上苍有好生之德,吾皇有决断之明,定能察觉未央宫谋反之心。其罔顾万民生死,激苍生之民愤,乱大炎之社稷,其心可恶,其罪当诛。万望陛下勿被佞臣所迷,勿被女子所惑,未央之女,犹如前朝祸国殃民之妲己,媲美心狠手辣之妖孽,恳请吾皇为民除害……”

“未央宫主,这是千叶城刘太守的御状,你有何话要说?”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中的喜怒复杂莫测。

慕容汐长拜下去,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未央宫为国为民,其心拳拳,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承蒙皇威泽陂,未央宫百余年枝繁叶茂,然树大招风,必有小人贪慕我未央宫今日之荣,故而出此下策,意图陷害。若为人臣子,忠心耿耿却反遭打压,含冤受屈,岂不叫天下人寒心!万望吾皇念未央宫多年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将此事调查水落石出,还臣女一个清白!”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焦急、有人满脸迷茫、有人 深表怀疑,有人事不关己,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坐等好戏,万般神色皆隐在宫殿内深深的阴影里。

“此事朕定然会查个清楚,但你未央宫既被控诉为谋反主谋,理当避嫌。从今天起未央宫宫主慕容汐和夜月宫主慕容凝便迁往冷宫青玄宫,没朕的旨意不许别人前往探望、不许出宫半步,等候发落。”

这样的旨意让慕容汐茫然起来。

不应该。未央宫既没有谋反的动机,也没有谋反的时机,这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为何精明的皇帝陛下看不出来?即便是在前不久,皇上还对未央宫百般信任,为何此刻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从来天高意难测。

眼见皇上确实动了真怒,打入冷宫已是有所顾忌、手下留情,只是不知如今她和姐姐都要身陷囹圄,还有谁能来冒死救未央宫于水火之中,多得是明哲保身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徒。

深深地跪拜下去,慕容汐的周身隐约弥漫着些杀气。

金殿之内,却无一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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