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扫倒了马腿,马长嘶着轰然而倒,她却分毫不受影响地翻身下马,动作轻飘飘到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树叶,翩然而落。
有个伙计显然是想立功,凭着一身蛮力,大吼着冲到慕容汐面前,目呲俱裂,挥刀欲砍!不知慕容汐如何发力,单手轻点他的手腕,他只觉得手上的力道瞬间尽失!慕容汐不着痕迹地反手一拧,那彪形大汉便痛倒在地,张口呼痛,半点也无方才的凶猛气焰。

镖师们面面相觑,意识到慕容汐功力非凡,不容小觑。他们互相使了个眼神,慢慢地变化着队形,意图包抄。

慕容汐仍站在那里,静静地抱着雪渊。

包围已成,各自就位。霎时,数十把明晃晃的长刀从四面八方向慕容汐袭来!

慕容汐发力弹起,足尖轻点刀身,便飞身脱离了包围圈,挨个踢中镖师们的面门。她翩跶地旋转,长发飞散如鞭,素色 罗裙竟分外地生动妖娆,身姿优美宛如舞蹈。转瞬之间便潇洒而轻盈地落在王镖头的面前,唇边依然噙着冷冽的笑。

王镖头已经变了脸色,因为此刻镖局的二三十个伙计们已经全部倒地,而她的剑甚至没有出鞘。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瘦弱的姑娘究竟是何来历,竟然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便愈发地寒颤起来。

慕容汐默默地转了下剑柄,剑鞘上的一个‘渊’字便展现出来,在幽密的树林里折射出冰冷的锋芒。王镖头的心瞬间凉 了透,他终于明白他得罪了一个万万得罪不起的冷面罗刹——当今未央宫清尘宫主。

慕容汐瞥了眼王镖头煞白的脸和毫无焦距的瞳孔,微微地收了杀气:“货。”

提及货物,王镖头的回过神了几分:“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未央宫主,甘愿受罚。只是小人即便是死也不能将这货物和 雇主的信息给宫主,王某定不能坏了镖局的规矩!”

慕容汐冷笑一声,“丰宁镖局,不知道这趟镖吧。”

“我……”见自己因为贪财而私下接镖的事暴露,王镖头大惊失色,叫苦不迭。不过是偶尔运个一两次,竟就这般好巧 不巧地撞上了未央宫主,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大炎刑法第十三条,”慕容汐淡淡开口,“贩运私盐十斤以上者,斩。”

王镖头吓得魂不附体,两股战战,跪倒在地,抖如筛糠:“求宫主放小的家人一条生路啊。小的之前并不知情啊!小的是冤枉的啊!”

慕容汐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王镖头,只见得他奴颜婢膝,毫无之前的嚣张气焰。如蝼蚁一般的生命啊……卑微的如同草芥,随风飘摇,丝毫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这般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第三节】

翌日。

永安,瑞金河畔,桃叶渡码头。

“大人,请。”慕容汐比了个引路的手势。

段长海几乎是受宠若惊了。未央宫宫主本说有事请他帮忙,他还以为是多么麻烦的事,没想到只是陪她来桃叶渡视察视察。

他只是一个四品盐铁转运使,而未央宫主竟然这样的客气有礼,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慕容汐浑身上 下散发着人畜勿近的气息,让他几度都把想问的话吞回肚子里。

行至一排排工坊之前,段长海意外地发现正二品高官户部尚书林城竟然也在!多年为官的警觉瞬间让他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一次视察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剑拔弩张的较量。

“好巧啊,不知道什么风把未央宫主吹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林城满面堆笑地给慕容汐行礼,一张老奸巨猾的脸上堆满虚情假意的笑容。

慕容汐冷冷地绕过他,口气冷硬,“身为未央宫主,自然是有责任常来视察。”

“自然,自然的。”林城跟在慕容汐身后,亦步亦趋。

“户部事务何其繁忙,林尚书为何大驾这小渡口。”慕容汐也不兜弯,目光锐利如鹰。

虽然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慕容汐的犀利直接还是让林城暗暗心惊。正所谓官场如战场,慕容汐这般不会虚与委蛇,日后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呢。

林城在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赔着笑,小心翼翼地答道:“下官同宫主一样,自然是来视察视察的。”

“是尚书大人闻得风声,赶来收场吧。”慕容汐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听得一边的段长海心惊肉跳。

“宫主言重了。莫要折煞下官了。宫主尽管视察,尽管视察。”

慕容汐看着林城猥琐的笑容,并不慌乱。

她昨日刚刚劫镖探知了这私盐的藏匿处,今天这帮人竟能将这批私盐转走?她早已派人严加把守,为何半丝动静也未曾发现?心中暗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着,提步往工坊里走去。

工坊里是一派祥和的景象,玲琅的布料和针线堆砌在长桌上,货架上摆着已经成品的多彩衣裳,坊间还有多名女工忙碌地裁衣制作,看上去实在完美无缺,毫无异样。

“宫主,你也看到了,这些制衣坊里赶制着许多上品的衣裳,要给宫中的各位官人送过去呢。”林城见慕容汐一时瞧不出什么破绽,面上不由得得意起来,话语里也透着笃定。

不对。

慕容汐目光锐利地环顾每一个角落,一定有哪里不对。

这里太完美,完美的有些假。

就像是平川的韩太守,太小心,小心的有些过了头。

她如刀似剑的眼神在狭小的屋内凌厉地逡巡,一时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房屋中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

片刻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侍女的身上,她年纪轻轻,涨红着脸,握着针线的双手不住地发抖,连根针都穿不进。

慕容汐走到她面前,嗓音冰冷:“你负责针线活?”

侍女吓得话也说不出,只是胡乱地点点头。

慕容汐抬起她颤抖的双手,仔细地查看,半晌才开口道:“指尖上连个老茧和针痕都没有,真是了得。”

侍女被她这样一问更是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这时旁边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妇女几乎连滚带爬地来到慕容汐的面前,连连磕头:“宫主息怒,这是奴婢 新带的小徒,还不懂事,宫主恕罪,宫主恕罪。”

慕容汐偏头打量了下这个妇人,粗衫布鞋的打扮,可是一张脸却细腻白净的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慕容汐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吩咐:“本宫今日正好想裁一身新衣裳,姑姑便给我量衣吧。”

那妇人战战兢兢地看向林城,被后者一记凶狠的眼光瞪了回去,这一幕被慕容汐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妇人便拿了软尺,战战兢兢地为慕容汐量衣,折腾了半天的时间,屋内的一众人等皆是冷汗淋淋。

慕容汐半抱着臂,喜怒莫测:“量完了?”

那妇人点了点头。

“很好。”慕容汐的话里像是掉冰刀子,冻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她又提出要求:“既是为宫中所制,烦请姑姑将定衣薄予本宫过过目。”

妇人照做,恭敬地将定衣薄呈上。慕容汐极迅速地翻看了一遍,只淡淡地吩咐:“最近半月贵人们需要的服饰,想必姑姑是能记住的,本宫想看姑姑亲自写一遍。”

那妇人忍不住颤抖起来,抖的和那个小侍女一个模样。

“太为难了吗?那便最近三日的好了。”

那妇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张白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慕容汐径直来到林城面前,语气沉沉:“林大人,不想解释下吗?”

“姑姑也年纪大了,宫主莫要这般苛刻。”林城虚情假意地笑着。

“这定衣薄近半年的订单,笔迹竟毫无新旧之别。”慕容汐啪嗒扔下定衣薄,走了几步:“这便罢了,为何这姑姑凑近与我量衣,竟传来迷迭香的气味?”

林城一直笑着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但还是压着嗓子问:“宫主这话什么意思,下官不懂。”

慕容汐眸光闪了一瞬,让一屋子的人都感到了胆寒的味道。

“迷迭香,风靡永安秦楼楚馆。林大人惯看风月,想必比本宫更加熟悉。”慕容汐盯着妇人,神情森然可怖。

“林大人,这滥竽充数,也好歹找像样子些的。”慕容汐冷笑。

林城心内诧异莫名。昨日晚他听闻私盐生意暴露,情急之下,只能星夜调动这些娼妓过来顶包,当然此前也是千叮万咛要洗去浑身的风尘味,扮作良家女。今早他来检查,自觉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这慕容汐竟然能闻到如此细微残存的迷迭香,难不成是狗鼻子不成?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思考慕容汐是如何发现端倪的,因为此刻,慕容汐转向段长海,字字句句听的分明:“此处,是个买卖私盐的赃窝。”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段长海在快要凝固了的氛围里弱弱地开口:“若有人举报,当按例搜查……”

“本部的这些工坊,清尘宫主和段大人尽可搜查。若搜得私盐,林某无话可说。可若是搜不出来,那林某的声誉和生意可要向两位声讨了。”林城也不客气,针锋相对地回道。

“这……”段长海可担不起这个罪责,不由得左右为难。

“未央宫全权负责。”慕容汐应的斩钉截铁。

一炷香后。搜查官兵将这些制衣坊都翻了个底朝天,竟连一袋盐都没有搜出来。得知了这个结果之后的众人皆是一番沉默。林城洋洋得意地等着慕容汐怎样收场,而段长海则是心急如焚地等她想办法,周围的女工们都舒了一口气,面色渐渐自若起来。

慕容汐仍旧面无表情。

段长海呆呆地看着她,他总觉得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这个未央宫主动容一般。即便是天崩地裂海水倒灌,眼前的这个女子只怕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慕容汐开口了:“继续搜查。”

“宫主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这大大小小的工坊可都是搜了遍呢。”林城以为慕容汐只是不认账,忍不住打击她。

慕容汐直接忽视了他,信手推开了木门,沿着瑞金河畔缓缓地踱着步,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帆船若有所思。

众人紧随其后,皆是不明就里。

“帆船上也都搜查了?”

“嗯,搜过了。”段长海还是苦着脸,一筹莫展。

“船底呢?”

“都仔细搜了,没有哇!”段长海见她不紧不慢地问着,只当这个宫主还搞不清现在火烧眉毛的情况,急的他忍不住跳脚。

她微微地眯起眼睛。这个动作代表着的危险,只有见识过的人才知道。

慕容汐忽的转身问向林城:“若我找到私盐,林大人可认罪。”

林城看她目光如炬如电,隐隐有些头皮发麻,但一想到她什么都没搜查出来,不过是虚张声势,便大方地应下了。

不过是一个眨眼,白色的身影就像腾起的飞鸟一般划过众人的视线,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最高的船桅之上。白色的长帆随着风大开大合地鼓动着,带动着一众船只漂漂晃晃,彼此之间溅起白色的细碎波浪。而一片晃荡的景致里,她就像是一抹静止不动的幽影,浑然忘我地与远处的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见慕容汐不知盯着何处,一言不发。岸上林城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用忐忑不安来形容了,那沉默如同有形的网,压迫的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慕容汐的动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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