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谈及曾纪泽的婚事,曾纪泽支支吾吾不好回答,顾左右而言他,闲谈了两句,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这时,曾国藩一个人又翻了翻《道德经》和《南华真经》,老庄深邃的哲理,使曾国藩恍然醒悟,从过去委屈苦恼的深渊中抬头望见了希望的北斗星。曾国藩本来就是饱读诗书之士,一时间如遇“当头棒喝”,对过去的一切大彻大明:“《道德经》的精髓,可以用五字概括,那就是柔弱胜刚强。”

曾国藩想起以前,自己总是太刚,全用申韩之法。但古往今来,纯用申韩之法,有几人功成身全?商鞅变法,最后遭到车裂;王安石变法,郁郁而终;连帝师张居正变革,也以失败告终。他暗自下决心,从此明用程朱之名分,暗效申韩之法势,杂用黄老之柔弱,精神状态进入全新的境地,仿佛重获新生。

想到这,曾国藩便吩咐仆人荆七取来笔墨,他决定听从曾纪泽的建议,给湖北巡抚胡林翼写一封信,此时胡林翼已经率湘军拿下武昌,立了大功,代理巡抚已经转正。

此刻,曾国藩的脑子里,还想起胡林翼屈身事官文的往事。

官文是满洲正白旗人,军人世家出身,年轻时当殿前蓝翎侍卫,屡迁至头等侍卫,出为广州汉军副都统。杨霈被撤职后,他由荆州将军任上调湖广总督,刚开始出于满洲权贵防范汉人的需要,对代理巡抚胡林翼事事横加干涉。

官文有一位三十岁的六姨太,颇得官文宠爱。她过生日,总督衙门向武昌官场大发请柬。谁知湖北司道府县大部分官员平日对空降的官文并无好感,而且当时前线战事吃紧,没有巡抚胡林翼带头,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总督府祝寿。而且为年轻的偏房姨太太做寿,这也不合当时的社会规矩。

生日那天,日上三竿了,武昌总督衙门还是冷冷清清,武昌城里的重要官员,无一人登门。六姨太气得嘤嘤哭泣,官文心里着急,只得派人四处再请。正在这时,一辆绿呢大轿抬来,前面仪仗森严,后面跟几辆花呢绣轿来了。胡林翼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老母和正妻静娟夫人,以太太之礼,给六姨太送了厚礼。听说巡抚以如此隆重的礼节庆贺官文六姨太的生日,不到一个时辰,湖北藩司、臬司、粮道、盐道、汉阳知府、武昌知府全来齐了。六姨太得了一个全脸面。临别时,胡太夫人还郑重邀请六姨太到巡抚衙门去做客,不仅设盛宴款待,陪着玩牌听曲,还扯家常。官文的六姨太自幼丧母,见胡太夫人这样喜欢她,便认胡太夫人为母。胡太夫人高高兴兴地收下这个义女,送给她一副金镯金耳环金戒指,从此两家算认了亲。官文对这个娇媚聪敏的六姨太百依百顺,从此再不给胡林翼找岔子。湖北的军事民事,全交给胡林翼办理,他只在上面画诺而已;而胡林翼表面上对官文也给足了面子。

曾国藩当时听说此事,还笑胡林翼太软弱,竟用讨好一个姨太太的手腕换取官文的合作,有失大丈夫的气节!现在,曾国藩忽然明白,这正是胡林翼为人处世的高明之处,在小事上委曲求全,才成就大事!这不正是老子说的“以柔克刚”吗?

想到这,曾国藩笑出声来,提笔给胡林翼去了一封信,祝贺他代理巡抚转正,顺便也谈了谈自己在老家病后的感悟,拉拉家常。曾国藩的这封信文风大变,不再对胡林翼发朝廷的牢骚,还说自己顿悟,希望重新踏上剿灭长毛的征程。

胡林翼接到这封信,也立即给曾国藩回信,说曾国藩思虑至深,所谈者,句句为医病,但句句也为立身之本,“满人主中原两百年之久,何尝轻授兵权于汉人?大人虽雄才大略,连克名城,然亦气运转移。湘勇系大人所创,听大人所调遣,替大人立功,亦为大人招妒也,胡某位列封疆,而涤帅仍客悬虚位,必当竭尽全力,促成大帅重新出山之伟业。”

那天回到自己的房间,曾纪泽有点闷闷不乐,他一方面不甘心自己在家里过娶妻生子的平庸生活,一方面也对未婚妻贺氏的命运担忧。因为是本家的缘故,曾纪泽对曾家人很了解,他知道历史上贺氏是婚后一年难产而死。他现在并不想在儿女私情上花费太多精力,他要加快历史进程,便派人去请刘永福和苏氏两姐妹前来商议。

这时,秦月推门进来了,看曾纪泽不高兴,问道:“少爷,你有什么烦心事么?”

曾纪泽对秦月说自己不想完婚。

秦月咯咯笑了,说:“少爷,这是大喜事呢。我听说贺姑娘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漂亮,是湘乡里难得的头号美人呢。”

曾纪泽不好说出真相,便不再说话。

这时,秦月又问道:“少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你喜欢上苏姑娘了?你想娶她们姐妹两个?”

曾纪泽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他在想,要是自己以这个理由拒绝贺家婚约,那会有怎样的结果?

这时,正好苏慕白和苏慕莲两姐妹来找曾纪泽了,在门外听见了秦月和曾纪泽的对话。苏慕莲笑嘻嘻地对苏慕白说:“姐,曾纪泽这傻小子不会真看上你了吧?你嫁到曾家也行,我也可以跟着享福啦。”

苏慕白的脸红了,说:“妹妹,你瞎说什么呢?这种事可不能胡说。”

苏慕莲扮了个鬼脸,推门进去,说:“我可没有胡说,不然我们当面问问曾少爷?”

“别,小莲,你别胡闹……”苏慕白严肃对妹妹说。

曾纪泽见到苏氏两姐妹,心情也好了很多,请她们落座,说有要事相商。

不一会,刘永福也来了,曾纪泽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给清廷这艘破船上多凿几个大洞:“我们‘泽’字营留在湘军中,如果只干收厘金的事,不会有前途。而且‘泽’字营的人员成分混杂,得不到湘军上下的认可。我听说英国人的战舰已经炮轰广州城,我们可以做一件大事。”

此时,“亚罗号事件”已经发生:1856年10月,一艘100吨的中国走私商船“亚罗号”,自厦门开往广州。船上水手全是中国人,船主苏亚成也是香港岛的华人。为了方便于走私,该船曾在香港领过英籍登记证。10月8日,广东水师船捕走窝藏在船上的2名中国海盗和10名有嫌疑的中国水手。不想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礼却认为该船曾在香港注册,领有英国执照,甚至捏造说广东水师曾扯下船上英国旗,侮辱了英国王室,要求两广总督叶名琛立即释放被捕人犯,向英国政府道歉。叶名琛允诺放人但不道歉。

1856年10月23日,3艘英国的军舰驶过虎门攻占广东东郊的猎德炮台。叶名琛下令广东水师后撤,亦不准开炮还击。次日广东南郊凤凰岗炮台失陷,英军还接连攻陷海珠炮台以及商馆一带,直逼广州城下。

叶名琛便中断中英贸易,调集乡勇团练制造声势,恐吓英军。

英军司令西摩尔照会,要求同意英军自由入城,叶名琛不答应。

英军便每隔五到七分钟炮轰一次广州的两广总督府,官署士兵逃走。但叶名琛依旧镇静坐在总督府办公,当日公告广州军民:“杀一英人,赏银三十元”。

英军最后炮轰广州城南之墙,约100人攻入广州城搜索叶名琛,冲入两广总督官署。但当日叶名琛已经暂避旧城巡抚衙门,未能捉住。叶名琛躲入了巡抚衙门,不断贴出更重的赏格,号召乡勇“杀夷夺船”。

这导致英国邮轮“提斯特尔”号两次被中国小船所围,船员被杀十余名。12月,在官府重赏之下,广州市民四处烧洋行,广州的十三行付之一炬,英军也焚毁了数百家店铺民房。到当年十二月,咸丰帝才收到叶名琛的奏折,其中声称清军两次大败英军,击毙击伤四百余英军。咸丰皇帝大喜,对叶名琛下旨褒奖,赏黄马褂。

事件传到伦敦,英国政府对华开战派和议和派一时陷入争论,并于1857年7月任命贵族“额尔金”詹姆斯·布鲁斯为英国对华全权专使,率领一支1700人的陆战队离开英格兰前往中国交涉。这个“额尔金”,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火烧圆明园的罪魁祸首。

额尔金的军舰途径锡兰时,英属印军发生哗变,无力平叛的加尔各答英国总督向他借兵,詹姆斯·布鲁斯同意了,后来暴乱平息,布鲁斯只带了两百多人和一艘借来的战舰就离开了印度,到香港等待增援部队到达。

曾纪泽说的大事,就是去干掉这个额尔金,抢夺他的战舰,然后到南洋一带发展。明清之际,受到国内战乱的影响,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很多人被迫前往海外谋生或躲避战乱,很多岛屿上还建立了“国家”,比如婆罗洲上的华人,就建立了兰芳共和国。

曾纪泽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思考,觉得“泽字营”在国内和湘军一样受钳制,放不开手脚,发展前景不明。干掉太平天国,有曾国藩的湘军就够了,他要去南洋建立新的国家,等他在南洋的羽翼丰满,就可以占领台湾、琉球等,遏制日本。这条路虽然艰辛,但这是自己能获得新生的好战略!

刘永福同意曾纪泽的想法,说:“老弟,你说的正合我意。”

曾纪泽说:“不过,这些开天辟地的大事,我们不能以湘军的名义干,只能另起炉灶。我还得隐姓埋名。这条路很艰苦,但不能因为艰苦我们就不敢干!”

苏慕白说:“我们的姐妹和兄弟本来就是土匪,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我愿意跟你走。”

曾纪泽点点头,他们便对“泽”字营进行了重新改编,家有父母或妻儿的独子,就不带走;还有不熟悉水性的,也都留下,如此精选了六百人,成立了新的黑旗军,全部装备滑膛枪等新式火器,名义上以刘永福为首。

曾纪泽暗自离家出走,给曾国藩留下家书,名义上说是逃婚了,去海外考察欧洲各国,不混出样子来绝不还乡,他开始踏进全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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