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仍在啜泣着,她身后的陶公子上前一步,慢条斯理道:“前阵子我一直在寻宝儿,后来觉得宝儿她爹有些奇怪,一查探才得知,原来宝儿当年是被她娘捡回来的。”他说着,微微敛了双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如蒙,这个叶如蒙,刚刚那个笑宝儿或许没看到,却是落入了他眼中,他觉得有点诡异,这叶如蒙就像是事先知道宝儿是捡回来的似的。
“这样啊!”叶如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那宝儿你是在哪里被捡的?什么时候呀?你当时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叶如蒙连连追问,迫切地看着二人,这二人倒是快说呀,要是时间能和将军府走丢的嫡女吻合,她都可以直接去找孙氏了。

宝儿低头没有说话,那陶公子顿了顿,也没有直接回答她,“此事我会调查清楚。”他抬手,摸了摸宝儿的头,“丫丫你放心,陶哥哥一定会帮你找回你的家人。”

宝儿抽泣着,点了点头。

叶如蒙偷偷看着他,这个陶公子,乍一看一副书生模样,昨日匆匆见了一面,只当他是个温和有礼之人,怎么今日一见,却觉得他冷清了许多,对着旁人总有一股疏离之意,似乎只有对着宝儿时,冷冽的神色才会软暖下来。

咦……他可是去过青楼的人呢,叶如蒙一时心中又开始嫌弃了起来。

待他离去,福伯才来报,说这陶公子命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各种布匹、首饰、衣物、摆件等等,竟足足有四大箱子。

福伯盘点的时候,叶如蒙看得都有些呆了,整这么一大堆,弄得像嫁妆一样,倒像是某个小家碧玉的全套身家了,大至成套的衣裳,细至精致的耳坠,都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姐用的。再一细看,他送来的布匹中,有几匹颜色略老气,给宝儿做衣裳不合适,给她娘倒是挺合适的,还有各种新鲜好玩的小玩意儿,有些连她都没见过。

“老爷,”福伯手里捧着几个长条锦盒,“这里面好像是一些字画,这里还有一些诗集。”

叶长风打了开来,见里面有装裱好了的字画,字画一铺陈开,他便皱了皱眉,这些都是真迹,再看那几本诗集,竟然也是孤本。

叶如蒙自然不知道这些字画是千金难买,只知道这陶公子是投她爹所好,便凑过来神秘兮兮道:“爹,这个陶公子挺会收买人心的,他是什么人呀?”

叶长风摇了摇头,“住在乌衣巷的,定不是普通人。”

“乌衣巷?”叶如蒙吃了一惊,住在乌衣巷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可是看他穿着低调简单,也不像是有官职在身之人。

“宝儿,这个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呀?”叶如蒙问道。

宝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陶哥哥家里,好像是开商行的。”她看着眼前琳琅的衣服首饰,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陶哥哥送她这么多东西,她哪里受得起,而且……她是捡回来的孩子,她是她亲生父母不要了的孩子。

叶长风若有所思,会是陶家人吗?陶家人的话,那是不缺银子的。

“他叫什么名字呀?”叶如蒙好奇问道。

“陶醉。”宝儿老实答道,仍有些闷闷不乐。

叶长风记在心中,并不言语。

“宝儿,”叶如蒙拉着她的手,“我和你说哦,你不要被这些东西骗了,说不定他是想骗你去他家呢?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买,但如果他要骗你,你可不能上当。”

宝儿摇头,“陶哥哥不会骗我的,他是好人。”

“那、他今天有告诉你,你是在哪儿被你爹娘捡到的吗?”

宝儿低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你快告诉我呀!”

宝儿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像是没有勇气开口。

叶长风见了,便开口道:“宝儿,这些东西既然是陶公子相赠,那便由你自行处置。刚刚那位陶公子,也不知成家与否,只怕家境有些复杂,在寻到你亲生父母之前,我建议你还是先在这儿住着。你若是想随他去,我们也不阻拦你。”宝儿的爹一直将宝儿贱养着,未曾给她入过户籍,是以宝儿至今仍是个黑户,来了他们家后,他们也未曾去衙门里给她落过奴籍。

“不,老爷,”宝儿泪眼汪汪看他,“宝儿已经是小姐的人了,宝儿不会离开这里的。”

叶长风沉吟片刻,“凡事多留个心眼。你的身世,我会托人打探一下,我还有事,得先出去一趟。”叶长风说完,便和福伯他们出门了,留下叶如蒙和宝儿二人。

“宝儿?”叶如蒙试探问道。

宝儿低着头,抹了抹眼泪,“蒙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叶如蒙顿了顿,点了点头,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宝儿要告诉她什么。

宝儿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勇气,将她拉到了角落里,俯下身子脱掉了自己右脚的鞋袜。

叶如蒙见到那残缺时,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裳。

“蒙姐姐不是问我为什么怕小狗吗?我娘说在我小时候,我晚上不乖乖睡觉,结果就被老鼠咬掉了一颗脚趾头。我明明也记得……”宝儿边说边哭,“那天晚上好黑,爹和娘、还有姐姐弟弟她们都睡了,就我不乖,爬起来到处乱跑,结果踩到了一只好大的黑老鼠的尾巴,就被它咬了一口,我还记得好疼,我留了好多好多的血,整只脚都是血……”

“没事了……”叶如蒙心疼不已,连忙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所以我现在看见小黑狗我就怕……它看起来像只黑老鼠。可是,只要等滚滚长大了,再大一点我就不怕了。”宝儿抱紧了叶如蒙,“可是陶哥哥刚刚告诉我,他说我爹娘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少了一根脚趾头了,是被人砍掉了的,那个时候,我整只脚都是血,爬满了蚂蚁。我爹娘说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嗓子都哭哑了,至少都被丢了一天了,我就那样被我爹娘丢在我们村口的那棵槐树下……蒙姐姐,你说我爹娘为什么丢掉我还要砍掉我一个脚趾头?蒙姐姐你说为什么?”宝儿哭得利害。

叶如蒙听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安慰道:“傻瓜,这些肯定不是你爹娘做的呀!”叶如蒙推开她,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泪眼直视着她,“你想啊,你爹娘既然不要你了,直接丢了还不省事?为什么还要砍你?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不想你活着,那也不可能只砍你一根指头呀!直接丢海里不成了?”

宝儿听得她说得有理,连忙擦了擦眼泪,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想呀,你肯定不是你爹娘丢的,是被人抢走、抱走、偷走的!说不定是绑架!那些绑匪们切你一根脚趾头,就是为了警告你爹娘,让他们快点拿赎金来换你。你想想,你爹娘要是看到了你脚趾头,一定心疼得要死,立马就交赎金给绑匪了是不是?可是后来那些坏人拿到了赎金,就转身把你给丢了,是不是这样?”

宝儿边掉眼泪边听着,好像也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便哭着点了点头,“那我爹娘肯定很担心我。”

叶如蒙重重点头,“对!说不定你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不然那些坏人绑你做什么?你家里肯定有很多银子,说不定银子比我们家还多呢。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你爹娘的!”叶如蒙又将宝儿搂入了怀中,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让她心疼得利害。

“对了,那个陶公子有说你是什么时候捡到的吗?”

“陶哥哥说我爹娘是十年前的六月初三捡到我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一两岁了。”

“对吧!哪个人家会把自己养了一两年的孩子给丢了?要真不喜欢你,一出生就丢了,养了那么久,就肯定不会丢了。”叶如蒙这些劝人的话语其实也经不起太大的推敲,所幸宝儿这会儿头脑一片混乱,只将她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些线索都很重要,他有没有提你当时身上穿了什么衣裳,有没有戴手镯什么的?”

宝儿这会儿总算止住了哭,“没有,陶哥哥说我身上空空的,只有一件小衣和短裤,连鞋子也只剩一只,后来那件小衣和短裤,都让我娘拿去给剪了用了,鞋子也不知道哪去了。”

叶如蒙咬唇,想来是当时宝儿身上穿的衣裳值钱,也叫人给扒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爹娘?我们再问问他们,说不定能寻到更多的线索,叫上我爹,还有福伯和宁伯伯!还有大宝……哦不对,致远哥哥!我们叫上很多的人,一起去找他们!”叶如蒙知道,宝儿爹娘对她很不好,几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也很爱欺负她,这下子就更不用对他们客气了。

不过,也轮不到他们来揍,到时宝儿身世查明了,她那对恶爹娘肯定吓都吓傻了,堂堂一个将军家的千金嫡女,让他们当奴仆使唤了多少年了?

“不!”宝儿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回去,宝儿不想回去。”她现在还没准备好怎么去面对他们。以前她爹娘对她再凶,她也不曾怨过恨过,毕竟他们是她的爹娘啊,可是如今想来,他们从来就没把她当成女儿过,这让她心中尤其难受,她是没有家的人了。

“宝儿……”叶如蒙轻唤了一声,可是看宝儿神色涣散,也知此事对她打击极大。算了,宝儿不去,她带人去就是了,一定要揪住她那对恶爹娘问个清楚明白!

第二日,叶如蒙还未来得及去找宝儿的养父母算账,便收到了福伯派人紧急送回的消息,说是今日孙氏出门了,带着三个儿媳去了点朱阁挑选胭脂水粉。

叶如蒙一听,顿时来劲了,连忙将宝儿细致打扮了一番,然后就拉着紫衣蓝衣,香北小玉往点朱阁去了。

马车上,宝儿还有些不习惯,今日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及腰襦裙,面料好滑,上面还绣了漂亮的花样,以前她头上最多也就戴一两支粗木簪子,哪像今日,居然戴了两支做工极精细的的银簪子,还有一支玉簪子和几串珠花,虽然面上没有施以妆粉,可她真的从未打扮得这么漂亮过,看起来都不像丫环,就好像是蒙姐姐的亲妹妹呢。

“唉呀,宝儿你别动,”叶如蒙忙压下她老是忍不住抬起来摸簪子的手,“再动头发都乱了。”

“不是,蒙姐姐,我真不习惯穿戴成这样,我配不起这么漂亮的衣服首饰的。”宝儿都有些难为情了,她一个丫环哪里好意思穿戴成这样呀。

“诶,这些可都是你那陶哥哥送过来的,你不穿戴,还有谁要穿戴?”叶如蒙笑道,只怕她以后要穿戴的,可是比这些要金贵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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