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小声对石头道:“听到没?你要跟杨子哥哥学。这起●塘完了,可别到处晃荡了,抽空也要多翻翻书。反正夫子就住在村里,有不懂的就去问他。”
小石头点点头,瞧着前面的张杨,心中也是佩服万分。他跟狗蛋都是一撂书本,就玩得不晓得姓啥了,杨子居然还记得写字。嗯,他可不能被比下去了,他还答应过菊花姐姐,将来做官保护她哩!

田野里,三三两两的人从村中往这边移过来。

条子塘处于村子的更南边了,几乎与西北奔东南的小青山接壤了。这一块不仅有一个条子塘,附近还有一个草沟子。

由于靠近小青山,这附近就显得野趣盎然,与上午的圆塘截然不同。条子塘是长条形的,四周全是荆棘灌木丛生,连树也不肯好好长,几棵歪脖子树横在那里,把水面都遮了一大块;靠近小青山的方向还有几个坟包,这环境便与清秀的圆塘不能比了,总给人一种险恶的感觉。

那边的草沟子也是树荫遮蔽,杂草丛生。

青木见妹妹四处打量,便告诉她道:“这边的两个水塘,里面黑鱼比较多。那些鲤鱼草鱼啥的就很少了,因这黑鱼是最爱吃小鱼小虾的,这些鱼就长不起来。”

菊花心道,这我当然知道,黑鱼是吃肉的鱼类,不是吃草的。故事传说里,黑鱼精怪都是又丑又讨厌的。怪不得这附近阴凄凄的,这地儿看起来就不像善地,像黑鱼精生活的地方;不像上午的圆塘,就出了一只大乌龟——它可是祥兽,是传说中的玄武哩!

她瞧着那乱七八糟搅在一起的刺条,担心地问哥哥:“这塘里可有扎脚的东西?咋感觉这水不太好哩,下面没东西?”

张槐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了:“能有啥东西?年年都起塘泥的。这边的两个水塘里面,乌龟和鳖也多一些,要是运气好肯定能捡到的。”

梅子忙道:“你们可要留心了。

上午那么大的不能吃,小的也不能吃,还真不好捡哩。”

菊花想自己这好吃乌龟鳖的名声算是改不回来了。可是到如今她也不过才吃过一回罢了,她才不信村里的人家只吃过一两回哩,所以,她就奇怪了咋她吃了一只鳖就传出这名声哩?

正想着,村长李耕田已经大喊道:“都过来了。换人车水,这水还是太深了。”

青木和张槐早已准备停当,急忙就赶了过去。

原来这里的地形比较低洼,那水往上抽就不大容易。巨大的水车架子上,弈排站着四个汉子,嘴里喊着号子使劲地踩着;踩一会就另换四人上去。这严寒的冬天竟是对他们不起作用,头上冒出密集的汗珠来。

尽管塘埂上都是荆棘,来瞧热闹的人还是比上午多。原来上午一般人都在家里忙杂事,下午差不多都忙好了,自然要来瞧热闹了。不过却没有上午那么挤了,这条子塘要大不少,地方也宽展。

菊花就见上午遇见的那个老奶奶也在人群中。她见了老人家劲刚刚的样子十分想笑:咋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爱热闹哩?

刘小妹见她盯着那老奶奶,便主动跟她说道:“那是黄大磙子的老娘。她是最爱瞧这热闹的。不过,别看她爱瞧热闹,人很好,也不碎嘴。她就是喜欢瞧人干活。”

菊花听了有些了然,这是一般老人对于乡村生活的依恋和热爱,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像前世很多的农村老人被儿女接进城却极不习惯,身体也变差就想瞧瞧麦田、稻田,若是让他种块地,那身体就变好了。

菊花觉得这荆棘十分的碍事,便问道:“为啥不把这东西给砍了哩?”

梅子道:“这东西围在塘埂四周,也好护着这塘。村长不让砍哩。”

菊花再次愕然——这些人实在让她惊讶,一套一套的行事方式,都有不凡的目的,透出不俗的见解。

待水抽得差不多了,比上午更热阄的逮鱼场面又出现了,不过,完全是另外一种情景。

若说上午逮鱼是玩闹的话,那玩阄中带着喜悦;而下午这逮鱼则像是一场战斗,这战斗还十分的紧张。

塘埂上的人狂热地叫喊着、鼓舞着、欢呼着,有些本来没下去的半大小娃儿瞧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最后也冲下去了。刘小妹的四哥就在里面。

为啥说像战斗哩?因为这塘里黑鱼多嘛!那几斤重的黑鱼劲儿有多大?扑腾起来硬是抓不住。几个汉子拖著一副大网在水里来回扫荡,鲤鱼和草鱼都能网起来,可是这黑鱼狡猾的很,躲在泥浆里网子也网不到它,于是男娃子们就亲自上阵摸鱼了。

就见水塘里水花四溅,黑鱼们要么不被发现——躲在泥里无声无息;要是被发现了,就是一场战斗——它一定会蹦跳翻滚折腾得人一头一脸水和泥浆。逮鱼的人常常是气得咬牙切齿,誓要把它捉住才甘因要挑塘泥,那些挖泥的汉子也经常地被泥地里窜出的黑鱼弹一身泥浆。这冬天,黑鱼又爱躲在泥里,所以,这下午的逮鱼跟清理塘泥的活动竟是比上午难了好多。

因人们抓大放小的养殖措施,这黑鱼自然是长得健壮结实;又因它们爱吃鱼虾青蛙的习性,这水塘竟成了黑鱼的天下——其他的鱼类极少。

就见齐刷刷的一色壮实男娃,跟黑鱼们不停地追逐、扑腾着。赵大嘴、李长星、李长明李长亮兄弟、孙铁柱、青木、张槐、小胖子刘三顺,还有好些男娃子菊花都不认识,连赵三也没挑塘泥,跟着逮这黑鱼。

每发现一条黑鱼,必定引得好几人围攻堵截它,直到把它逮起来为止。逮起来的黑鱼也不敢装木桶里,都装在编织细密的网子里,要不然它非得把桶给蹦翻了不可。

菊花被这沸腾的场面完全吸引了,而且青木在下边哩,这黑鱼搞的不好,咬你一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每见青木俯身捉鱼,她便吓得尖声叫嚷,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偏偏左边胳膊被梅子死死地拉住,她每一激动都要扯她一下;右边胳膊被小石头给攀着,也是拽的死紧,她想跳也跳不起来。

而且,这枯黄的灌木也讨厌的很,每每遮住近前的视线,让人只能瞧见对面;若是逮鱼的人到了附近的灌木丛下面,塘埂上的人便看不见了,有点灯下黑的感觉。

好在青木跟张槐配合很好,总是能把狡猾凶猛的黑鱼堵截住。他俩只要一发现泥地里有蠕动的痕迹,或是水里有水花轻轻晃动,下边黑色阴影潜伏,两人就一前一后,一齐伸手,一个摁头,一个抓尾,死死地掐住这讨厌的黑家伙。待抓稳当了,才把它拖出水面。就这么小心,也是好几回都差点让鱼挣扎溜走,可见这黑鱼的劲儿有多大。

几条鱼捉下来,那身上竟跟泥水里捞出来似的。气得菊花咬牙道:“这死鱼,定要把它剁了红烧!”

刘小妹愣了一下,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才停下来喘气道:“中午那草鱼也没惹你,你还不是把它剁了红烧了?”

李金香、梅子跟小石头也笑得灿烂,想到那进入肚皮的草鱼,很期待这黑鱼被菊花剁了红烧的下场。

就听李耕田在下边大叫道:“小娃子上去,别起哄。叫这黑鱼咬了可不是玩的。这黑鱼凶的很哩。”

刘四顺那些半大的娃子哪里听他的,也抓得不亦乐乎。

在跟一条四五斤重的黑鱼纠缠的过程中,李长明光荣地步了小胖子的后尘——趴水里了。他比小胖子更惨,这水可比上午圆塘的水浑浊多了,竟然全是泥浆,他竟是成了个泥人儿。那个惨样,叫人不忍目视。

塘埂上的人又是要笑,又是不好笑的—这跌得太惨了点,笑人家未免显不厚道。可是哪里能忍得住,竟是齐齐闷笑起来!

他也只好光荣地退场了。

一个多时辰后,这塘里才渐渐平静下来,黑鱼渐渐发现的少了。人们便挑塘泥、捡泥鳅黄鳝,小鱼儿几乎少有;就有也不会逮了,留着喂那些半大的黑鱼吧!

张槐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终于叫他从泥里翻出一只老鳖,有三四斤重。这小子献宝似的,捧着它笑眯眯地送到菊花的跟前,跟菊花上辈子那个世界里小伙子送玫瑰花给心爱的姑娘一个表情。

打蛇打七寸,菊花果然双目放光,完全被这老鳖吸引了——这比赵大嘴送的那只还要大一些哩。她乐得跟梅子一起拿草把这老鳖五花大绑起来;刘小妹李金香也凑过来,几人商量了一番,确定了这老鳖被红烧的命运,执行日期定在明日中午梅子家,观刑的人还是这几个小女娃。

槐子完全不因为菊花忽视他,只顾瞧老鳖而生气。他高兴的很,仿佛菊花吃了他捉的这老鳖,身上就打下了他槐子的烙印似的。

菊花咋想的哩?一方面槐子是哥哥的好友,另一方面自家可是没少送猪下水和猪头肉把他家,所以她就想,吃他一只老鳖有啥哩?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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