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夕阳如同腌透了的咸蛋黄,正在向地平线沉沦,为远方群山、近处高地镀上温暖色泽。人们看到它的颜色,就觉得冬天不那么冷了,积雪也有了融化的倾向。可惜情感欺骗了大脑,才导致他们产生这种错觉。
下雪后,积雪要到第二天春天才化。堪莱亚冬天特别长,至少得等几个月。

小会客室里,壁炉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燃烧着和夕阳同色的火苗。冬天还在,取暖的柴火供应就不会停,让这房间日夜温暖如春。然而,房中气氛却透出刻骨寒意,甚至比窗外的寒冬还冷。

离事发已经过去很多天,维恩仍然心有余悸,往事历历在目。他既然说出了第一句话,剩下的话就好说了。问题在于,他确实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所以说的七颠八倒,不停重复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克雷德原本不关心这些事情,如今受到诡异气氛影响,破天荒地关注起了他。他那对熔金般的眼睛坚定执着,紧盯着维恩的脸,仿佛想从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维恩觉察到这两道目光,下意识还以一瞥,却在和它们相触之时,胆怯地低下了头。

苏眉一直听的很仔细,很认真,经常挑一挑眉作为回应,鼓励维恩继续往下说。

她相信,他所言与事实相差不远,因为必定有更强大的存在控制了他,才能准确抓住机会,成功杀死索乌兰。维恩身为索乌兰的教子,很容易就能取得老人的信任,让老人毫无准备,在他面前转过身,然后迎来背后致命一击。

老牧师死后,应该立刻发生了袭击事件。维恩不幸在那时恢复神智,发现教父死了,整座城市一片混乱,自己依稀就是凶手,其慌乱程度可想而知。不用他解释,苏眉也能推想出他的反应。

他无措之下,势必尽快作出行动,找东西弄干净手上的血迹,抑或装作血迹与杀戮无关,扑在老牧师身边的血泊里,嚎啕教父之死,直到侍从骑士冲进房间,把他当受害者强行架走。

事实上,就算明着指证他为凶手,教会也未必相信。他们都知道索乌兰和他的实力差距,很难接受他一击得手的事实。真凶借助他的外形,嫁祸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避开长期战斗,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强敌。

白鹭城本身贫穷、偏僻,缺乏值得一提的武装力量。索乌兰一死,城中再也没有可以抵抗深渊的人,只能慢慢沦陷。老牧师濒死时苏醒,大概想指证是谁杀了他,结果没有成功。

之后的过程便很清晰了。袭击者多半想要为难拉法尔冯特家族,居然不惜离开城市,前去追踪该家族的继承人,并使他濒临死亡。苏眉不得不怀疑,自己一行人上山时,那只邪兽鬼德鲁伊察觉有人接近,旋即离开,才留下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和一个还没有彻底死去的活口。

城堡和纳布尔发生的血案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即血案是凶手故意而为,绝非出于深渊生物的心血来潮。

侯爵的次女在二十年前失踪,除了当上王后的长女,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成长为优秀人才,日后发扬家族的荣光。如今,他成为喜爱杀人的疯子,先杀奴仆,再杀家族老友,最后不负众望,被若干无关人士目击到可疑行动,便可以最大程度地打击整个家族。

若就报复而言,这比单纯杀掉他更加恶毒。

苏眉耐心听完维恩的说辞,等他停止哽咽,逐渐平静下来,才温和地问:“照这么说,你们家里的三个仆人,还有纳布尔城中的三位死者……都是你被控制时杀死的?”

讲述耗尽了维恩所有的力气,此时他连激动都做不到,缩在软椅上说:“我想应该是我,但我又怎么知道呢?那时候我没有记忆,还认为自己在睡觉,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实话告诉你们吧,仆役死去的第二天早上,我手上没有血迹。等我去了训练场,拔剑出鞘,就发现长剑上带着血。”

苏眉愕然,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赶紧在迪利安到来之前,找水将长剑洗干净。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凶手安排好了的,我杀人的证明吧。”

苏眉苦笑了一下,说:“不是,那是对你的恐吓,果然在循序渐进呢。从剑锋,到你的双手,再到别人亲眼看到你攀爬峭壁,让你一天比一天紧张,让你的家族渐渐声名扫地。”

维恩没有说话,没有反应,等于默认了她的总结。

克雷德忽然开口,语气冷淡而坚定,“你父母或者祖先,是否得罪过一个名叫亚休摩尔的深渊主君?我清楚他们的行事风格,知道他们喜欢做什么。他们热爱折磨受害者,却不会无的放矢,执拗地揪着你们不放。如果他们针对你的家族,只能证明双方曾有宿怨。”

“我对此一无所知,”维恩终于鼓足勇气,在他面前抬起了头,“但这不可能啊。我们家族祖上就得到封荫,后来又因为姐姐的原因,连续提升爵位,怎么会和深渊扯上关系?”

苏眉淡淡说:“你一无所知,不代表这事不可能。这样吧,我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看你是否真有被……不管什么东西附身的迹象。你愿意让我现在动手呢,还是等圣殿的人?”

事已至此,子爵先生也没了反抗的打算。他心中倒是很明白,知道苏眉没必要特意过来坑害他,因为他不可能更倒霉了。因此,听完她的提议,他连象征性的犹豫都没有,直接说:“请便,我希望尽早弄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又有点哀怨地说了一句,“我还希望,在路上的时候,你就看出事情不对劲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只觉得你是倒霉的遇袭者之一。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苏眉一边说着,一边召唤奥斯过来,要他拿出准备好了的卷轴。

她额头上的眼睛始终睁开着,用最专注的力度打量维恩。自进门时起,到维恩心理防线崩溃,他的身体在她眼中一览无余。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黄眼视力已接近正常水准,可以看到飘浮着的法术符号,并通过符号流动、汇聚、成形的情况,判断眼前正在发生什么。

如果想要控制目标,可选方法并不太多,若非天赋能力,便得借助魔网的力量。怪物的天赋能力五花八门,就算不是天赋法术能力,也极易对法术符号产生影响,被法术探出异常。

至今,法师、牧师等均创出特别的判断流程,专门对付想要控制凡人的异界生物。这个流程就像地球上的体检,只要按部就班地做,便可发现异常。

在苏眉眼中,维恩身上、身畔全部毫无异常。他没有施法能力,无论做任何动作,都无法影响那些彩色符文。对它们来说,他相当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只凭肉眼看,即使以黄眼之能,也难以发现他存在的问题。

她在心里嘀咕一句“我就知道”。对她而言,侦测类法术招手即来,所以不常制作这类卷轴。但在凡世之中,很多冒险者愿意买一些存货,以备不时之需,因此这类卷轴有着稳定的销量,以及不错的利润。

但她现在用的,仍然出于她本人之手,是她还没当上指挥官时的遗留物品。

她盯着维恩,维恩也在紧盯着她。手机链悄悄从袍子里爬了出来,聚精会神地观看眼前场景。维恩并没注意它,不安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略带紧张神色,猜不出她要做什么。

苏眉安慰他说:“不用害怕,就算有什么东西冒出来,我的大高个同伴也会把它捏碎。”

维恩看起来完全不像受到安慰。苏眉不再啰嗦,纤细的手指微一用力,撕开了第一张卷轴,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直至第五张。每撕一次,她就会打一个手势,引导奥法力量去笼罩维恩。若他身上有她想找的东西,符文便会作出正向或负向反应。

现象不同,代表状况也不同。但只要出现异常征兆,就意味着他们最好准备战斗。

第一张是侦测魔法能量,最后一张是灵魂回音,专门用来解决蚀魂类的能力。但一连五张用完,维恩身上竟然毫无异状。

由于他不能使用魔网,符文没什么特别变化,就那么附在了他身上,维持着侦测效果,留在原处一动不动。在苏眉眼中,他像个被上了很多层色的人偶,茫然坐在那里,等待最后的宣判。

巫妖反应速度比她更快,眼见流程走完,顿时无声嘀咕道:“居然没反应。”

它嘀咕完,苏眉才皱眉说道:“奇怪,居然没反应。”

维恩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否代表失望。他苦笑道:“小姐,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不要这么说,”苏眉语气平和,目光越来越冷,“结果的确令我很意外,但什么都不证明。这只能说明,控制你的人没有使用常见手段。”

维恩不抱希望地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手段呢?难道我在无意中,喝下了奇怪的药剂,变成一具任人控制的僵尸?”

“严格来说,那也是奥法手段之一,”苏眉说,“克雷德,你对亚休摩尔的了解比我更多,你有什么想法吗?”

半魔缓缓说:“最普通的邪兽鬼活过几百年,也可以像魅魔那样,精通幻术魅惑,所以喜欢控制对手。但你又说,他身上没有遭到控制的证据……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而且,凶手想使用他的身体,亲手杀了那个牧师,势必只有附身一个选择。”

就在此时,苏眉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影影绰绰的想法。这个想法近在眼前,但就是想不起来,顿时使她感到焦躁。

维恩不了解她,所以对她半信半疑,但她很清楚,她本人侦测不出来的,圣殿的调查小组也未必可以。灵魂回音震荡目标灵魂,强行分开附在上面的恶灵,已经算是最终手段。

如果这个都不行,那就表示他可能没被附身,或者附身之物已经和原主人的灵魂融为一体,取而代之,变成一个极其擅长说谎的杀人凶手!

然而,维恩的表现十分绝望,又十分软弱,只会抱头在房间里坐着,真实到不能再真实。这样一个人,会被邪灵彻底取代,自始而终都在说谎吗?

无计可施之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死维恩。他一死,附身的东西必须另寻出路,从他口中或者心脏部位冒出来……

“从心脏冒出”的想法刚出现,苏眉立刻又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她尚未有余暇追寻这想法,便听维恩喃喃说:“如果……如果任何方法都检测不出,那么我只能被认定为凶手,上火刑架了。”

堪莱亚确实还保留着火刑这种残酷刑罚,以免死者借尸还魂。也许维恩依靠王后弟弟的身份,能够得免一死,但也要遭受终身□□,毁掉本应风光无限的一辈子。

苏眉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替他想想,也不知道除了等待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而且,这不代表她全盘相信维恩的话,不代表他没有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但不久之后,他就会被强迫喝下药剂,不想说真话也得说,所以她不愿浪费一个卷轴。

到了这个时候,狗头脸上的同情神色都没法看了。克雷德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苏眉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十几个人正急匆匆地跑过来。

她望向会客室的门,看到那扇门轰然打开,露出迪利安沉稳庄重的脸。他带着十名骑士,径直走进会客室,沉声说:“圣殿的人刚刚抵达纳布尔,派人通知侯爵大人。”

苏眉微微一惊,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维恩则当场愣在了那里,就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忽然之间,他找回了目光焦点,转向苏眉,用祈求的口气说:“小姐,你说过你会帮我。那你能不能陪着我,参与调查过程?”

“这……”

苏眉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看了看迪利安。迪利安面无表情,看样子并不排斥这个提议。但她本人实力大减,没什么说话的底气。如果带上克雷德撑腰……那么半魔和劣魔共同出现,很容易引起圣殿成员的排斥。

从相反方面看,她身为半个当事人,迟早要被对方找上门,那么早见面万见面,其实差别不大。

她犹豫着说:“我的同伴外形太过显眼,可能引起误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克雷德,都没有什么反应。维恩进一步哀求道:“拜托你了。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发生不公正的事,你绝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迪利安的儿子在事件中惨死,若说“不公正”的问题,只怕无人比他更在意。但他充分展现出骑士首领的大度风范,静静站在那里,等待苏眉的回答。

面对此情此景,苏眉确实下不了狠心拒绝。外加克雷德曾说,他和巴赛林交过三次手,勉强称得上故交。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弄清楚它前来凡世的目的。她略一沉吟,心想维恩不在意,自己还需要在意什么,便对迪利安说:“阁下,可以吗?”

迪利安漠然看了她一眼,淡淡说:“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但你必须先和来人会面,将目的说清楚。若圣殿武士那边反对……”

苏眉微笑道:“那么,我不会强求任何事情。”

由于迟早要见面,侯爵听完苏眉的请求后,并未提出反对意见。毕竟,重要的是维恩做了什么,而不是谁陪着维恩和别人见面。他听说此事出于儿子主动请求,便打消了最后一点顾忌,让苏眉站在自己身后,共同迎接风尘仆仆赶来的远客。

侯爵夫妇年纪均在六十岁出头,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夫人每天都化着精致妆容,还要更年轻些。她身体向来不好,便在会客厅中等候,由侯爵独自出面。

堪莱亚中枢圣殿派人前来,主要出于两个原因。首先,索乌兰地位颇为崇高,和堪莱亚的现任枢机主教不相上下。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陡然死去,枢机主教不可能装作不知道。其次,袭击者来自深渊,引起他们的高度警惕。

苏眉觉得他们行动力很强,实际上,挑选成员时花了不少时间,已经比预计的慢了。

这个小团体拢共只有十人,成员为一名主教,四名牧师,四名圣殿武士,还有一位自愿随行的,与索乌兰交情莫逆的法师。成员年纪偏大,只有两人可称作年轻人。为首的主教满头白发,脸上皱纹如刀刻出来的一样,一看便知道饱经沧桑。

他下马之后,快步走向侯爵,和他行拥抱礼,同时感叹道:“最近日子不好过吧,弗兰尼!”

听这个口气,他和侯爵有着过往交情。苏眉好奇地看着他们,只听侯爵回答道:“是这样的,但是,该做的事情总还是要做啊!”

主教松开侯爵,依然面带笑容,但目光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锐利。他好像刚注意到克雷德,将目光投向这个高大的半魔,格外留意地看了他一眼。骑士和侍从中,自然也有身材高大魁梧的人,但和半魔一比,立刻落于下风。如果他表现的视若无睹,才叫欲盖弥彰。

调查团的素质果真非比寻常,除了那两个年轻人稍露敌意之外,其他人看完就算,根本无意再看跌而言。

侯爵也望向了克雷德,平静地说:“相信你已经听说事件过程,以及近日困扰我的问题。你所注意的先生具有深渊血统,与我身后的小姐是同伴关系。他们使我儿子免于流血而死,并一路护送他回来。你们早晚要产生交集,不如直接见面吧!”

苏眉见侯爵介绍自己,便按照正常礼节,向他们行礼问候,如同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法师。主教向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她身边的奥斯,微微一笑,回答道:“这很好。”

双方首领互相问候完毕,才轮到普通成员。侯爵和主教一样,向他们点头为礼。到最后一人时,他露出一个无奈中带着不耐的笑容,冷冷说:“我早就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你,博尔娜,你永远不会放弃这种机会,没错吧?”

无论侯爵能力如何,为人如何,总还能保持贵族的风度,少有这么露骨的话语。恰好,他吐出这句话,苏眉也正好扫视到了这位女圣殿武士。

她年纪已经不轻了,大约四十岁出头,和同伴一样,穿轻甲佩长剑,唯有必要之时,才会把轻甲换成重甲。她的打扮很利落,使她不致沦为普通的中年妇女,却不曾减弱她的外貌吸引力。即使她全身上下没有富丽装饰,更未佩戴首饰,仍然显的风韵犹存,美艳动人。

她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亮,忽而一闪,从中可窥见她坚定热情的内心。她听了侯爵的话,也不反击,只微笑道:“如果您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侯爵不再理会她,对主教说:“请进去吧,我可怜的孩子已经等待很久了。”

这行人马走过跨越河流的索桥,进入城堡大门,夕阳才刚刚落山。温暖的假象彻底消失了,被寒冷长夜代替。到了最冷的时候,桥下河流都会被冻上,但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们接受侯爵的招待,分坐在长桌两边,领受丰盛的晚餐。苏眉知道这顿饭肯定很尴尬,便在得到主教的肯定回答后,主动告辞,回到维恩那里,陪他一起等候。

她一闲下来,便对那位女圣殿武士心生好奇,问道:“侯爵阁下今天心情不太好,好像对一位名叫博尔娜的女士很有意见,你知道原因吗?”

维恩仔细想了想这个名字,最终摇头道:“没有听说过,真难想象父亲和圣殿的人不睦。就算他们有过矛盾,大概也在很久之前了。那时候我年纪太小,所以不知道。”

苏眉并未追问下去。按照正常做法,教会选择和侯爵有嫌隙的成员,必定是为了保证调查结果的公平,与事先认识侯爵的主教形成两端博弈。这不失为明智之举,至于那嫌隙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晚餐结束后,侯爵遵照礼仪办事,询问客人需不需要休息。主教及其下属果断婉拒,认为已经远道而来,理应公事公办。白天询问和晚上询问,只有点不点灯的区别,没有拖延的必要。

他们走进属于子爵的独立石楼,一路走上楼梯,进入招待非私人客人的大会客厅。他们进门时,苏眉立即感觉维恩哆嗦了一下。但他开口时,语气依然十分平静,“非常高兴见到诸位,应该不会折腾一整晚吧?”

那位头发灰白,表情严肃的女法师头一次露出温和神情。她不愿相信维恩是凶手,还把他看成索乌兰的养子。她伸出手,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然后说:“这取决于你说出了什么。不要害怕,孩子,你只需要说出真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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