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许双婉点头。

霍氏嫁给太子七八年之外了,这些年间她一共孕有四胎,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公主,一个皇太孙,她最初生的两个皇孙,说是夭折,其实都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东宫这些年的日子早把她熬得面目全非,想及那些人,她眼睛都带着自己都不明的狠烈。

那里面,带着一种咬牙切齿,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的恨意。

许双婉看了个明白,当下更是恭顺,太子妃说什么,她便记住什么。

“好好跟你家长公子说,他会明白的。”太子妃说罢,也是笑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来,喝点姜茶,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这在外面冻着了罢?”

见她说罢,许二又点了头,太子妃笑容更是深遂。

她说这番话,固然是因为她看得上这许二,另一个,也是透过她与那位长公子交好——那一位,可是真正手狠手辣的主,但凡有一点生路,他就连自己的命都敢往上赌。

偏偏,他还运气好。

这样真正狠辣的人,太子想用,她吧,当然也就帮着太子了。

太子妃对许二的柔顺是甚为满意的,等宫人来说宣长公子醒了,找他家长少夫人回去后,她还把她镶满了宝石的手炉送给了她。

许双婉本来不想接,但太子妃笑说了一句拿着吧,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她就接了过来,摸了摸这镶满了宝石的手炉。

应该值不少钱,这段日子把归德侯府的那点家私算了个明白的侯府媳妇心道。

**

宣仲安醒来后又在东宫呆了三天,三天后他的头和手能动后,他就打算回府了。

药王来给他诊治,知道他要走,气得眼睛都瞪圆,“你害苦了我,我走不得,你却能回家?我扎死你!”

宣仲安好脾气地笑笑,“您是圣上的贵客,圣上一时舍不得您走也是情有可原,再则,您不是很早就想来太医院看看他们的药库吗?我听说太医院的药库存储丰富,所存药物种类成千上万,这点时间,应该不够您都瞧一遍的罢?”

“那倒是,我都没看到一半,这些江湖郎中治病没一手,但搜刮药材倒是有一手,他们往民间抢了不少好东西,我收集的没他们齐。”药王点头。

这上贡的,在他老人家嘴里就被说成抢了,宣仲安知道他的性子,又是微笑道:“等您都看遍了,想走的时候,想来那时候您也能归家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药王拿老眼白了他一眼,“好像老夫想走就能走得了似的。”

“您老是非凡之人,这世上鲜有事能难得住您。”

“呵呵呵呵……”药王被他的马屁拍得笑得下巴发抖,胡子乱颤,他顺着胡子跟宣仲安道:“你这个人,就这张嘴还行,死了倒是可惜,算了,徒儿……”

他徒弟赶紧过来了。

“把药给他罢。”

徒弟见他师傅总算松口了,忙把怀里的药瓶掏了出来,“宣兄,温血丸,一日一粒。”

“多谢贤弟。”宣仲安用眼神示意他把瓶子放到他手边,朝他知道:“贤弟之情,为兄来日再报,至于媳妇,为兄这里也有几个好人选,回头就给你找,为兄家的这个,当你嫂子就好了。”

徒弟刹那羞得脖子都红了,但这都是他师傅那张嘴惹的祸,他张着嘴讷讷不知所言,末了羞得连眼都闭上了,“死老头!”

药王无辜,“喊我作甚?你老不娶媳妇,我能不急吗?那卖药材的老鬼都抱上两孙了,我一个都没有,你还不愿意娶,你让我脸往哪搁去?你生气,我还生气呢!你这不孝徒!”

他还有理说他了,真是好生气。

“走了!”这地是没法呆了,徒弟一甩袖,拿起药箱背上,气轰轰地往门外去了。

老实人也是会生气的!

药王一见给他端茶送水的徒弟走了,下意识也想跟着去,但走时还是跟宣仲安道了一句:“你说的是真?”

“真。”宣长公子微笑道。

“那你赶紧帮着找,他听你的,你要是给他找,他兴许就娶了。”一想他那傻徒弟对这病秧子崇拜得很,药王也觉得这是个法子。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路过那站在半丈之处一直不出声的漂亮小女娃娃的时候,他可惜地道了一句:“等不得你了,不过不要紧,你来日要是等到他死了,我孙儿也长大了,到时候你嫁给他也是一样,我们家的田和山还是你的。”

说着也不等小娃娃回应,他背着手快步去了,那精神抖擞的背影,倒如他那张童颜一般的脸孔一致。

这厢,就留下许家二姑娘颇有些困窘地看着床上,此时朝她看来的夫君。

“过来……”宣仲安叫了她一声。

许双婉走了过去。

“看来,”等媳妇走了过来,宣仲安朝她也微笑道:“我得比你多活两天才成了。”

若不然,他死了,她还是得成为别人的媳妇。

他说着话的时候还是笑的,但不知为何,许双婉却从里头看出了两分狠戾来,一想他这段时日所做的与他斯文矜贵的外表完全不符的事,长公子媳妇一时也是有些发傻,过了一会才表衷心点头:“好。”

宣仲安闻言,又笑了起来。

**

宣仲安带着他的两个贴身长随离了东宫,没两天,东宫那边也往归德侯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让他在府中静养,这些日子就不用出门了。

此时,皇城内风声鹤唳,四处都在抄家。

归德侯府也在这股风波当中,宣仲安重伤被抬出皇宫之事没两天就在京里传遍了,很多老百姓都道归德侯府这次在劫难逃。

燕王谋逆之事并没有传出风声来,归德侯不解,问长子时,长公子与父亲道:“燕地雄兵已经成势,燕王死在了京城,他的长子可以起兵,他要是被传拘禁了,燕地那边也会做好准备……”

“那现在这是?”

“圣上自有打算……”宣仲安想了想道:“这几天抄的这几家,要是细查,应该都与燕王无关。”

果不其然,宫里很快就传出了消息,说这几家都是燕王向圣上揭穿的中饱私囊,搜刮民胎民刮的贪污*之辈,来日一定罪,就会送上午门问斩。

这厢,许府也是又惊又慌,先前是庆幸还好没跟归德侯府来往,后来又知这是圣上在查贪腐,这屁股也是坐不住了。

要说京城大员就没有不收钱的,但收的多寡就没那么好说了,有些人家也是有些钱会收,有些钱是一个子都不碰的,但许府这些年来,不管是谁来打点,一般只要是出得起钱他们就会收,有时对方要是出不起他们想要的那个数,先前的那点钱也是昧了,不会退还。

这些年下来,许府在京里,京外的名声都不太好,也就没有办法搭上别的路的官员会走他们家这条关系。

许府这样的人家,在京城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有几家后起的人家就是靠这个路线敛财攒家底。还有两三家比许家更猖狂的,其中就是刑部尚书一家,刑部尚书一家是只要给足了钱,哪怕是死罪他也给捞,黑的他也能给打成白的,恰恰,这次被抄的人家当中,就有与许家相似,也交好的工部尚书一家。

许家慌了,生怕抄到自家头上。

他们家虽说不像刑部尚书一家只要给钱就会办事,让百姓对其怨声载道,但这些年他们还是拿了不少钱,办了一些在民间尚还有纷争的事的。

圣上休朝,许伯克也是几天都没上朝了,不知道宫里消息,跟同僚打探起消息来,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不知圣上这阵子的心思,再往上打探,那就得往内阁的那几个辅佐大臣那里打听了,但这阵,这几家的府门也是紧闭,不见来客,他们这一闭门,更是让下面的人确信圣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要查贪腐了。

这些人往日都是最得圣心的,没少给圣上献宠献宝贝,这厢说抄就抄,许家也是得圣心中的一员,这下实在也是坐不住了,许伯克这天在屋里想了一宿,第二天就叫了几个儿子过来,跟他们道:“燕王前两日搬出了宫里,我听说已经有人朝他那边递帖子递成功了,我们家这两天也准备准备,拟个礼单出来,务必让燕王爷满意了!”

许冲衡他们一听,也当是燕王在封地过久了穷日子,来京里打秋风来了,都道这是个好主意,听从了父令。

像许家这样想的人家不止一家,遂老皇帝没几天就收到了臣下众多上贡的礼品,其中多数比他的臣子昔日给他上贡的还要珍贵稀奇后,他也是大笑不止。

老皇帝连番受了这次刺激,这下不再沉迷于酒色了,但他这一不再沉迷,比往日还要可怕,这喜怒不可捉摸当中,还带着几股阴森之气,就是太子见了他,都不敢直视他这个父皇了。

而归德侯府这边,没几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宫里传来了圣旨,先是就弥补燕王重伤归德侯长公子宣仲安之事,赐下了一堆疗伤圣品。

随后,圣旨又道归德侯长公子年轻英勇,是朝廷难得的青年才俊,国之栋梁,特恩赐长公子为正四品刑部尚书,来日伤好即可走马上任。

这消息一出,全京城哗然。

许家也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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