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大漠起风,漫天尘沙不知从何处而来,李书秀身处其中,无数黄沙击打在脸上,肌肤刺痛,几乎睁不开双眼。
她将九和郡主抱在怀里,将脸贴着沙地,摸索着去寻找苍鹰,可四周狂风呼啸,砂舞如魔,她全然辨不清方位,如何能找得到苍鹰所在?

正焦急间,忽然感到一双手将她连同九和郡主一同抱起,声音透过风声传入她耳中,那人喊道:“咱们到那儿去避避风头!”

李书秀微微一愣,惊觉来人正是苍鹰,她喜道:“苍鹰哥哥,你醒过来啦?”

苍鹰一边狂奔,一边答道:“刚刚转醒,就碰上这鬼天气,当真背运。”可其实他们运气当真不差,左近沙丘之下有一座形状奇特的黄岩,如同一柄斜斜长出的雄伟石花,恰好能挡住咆哮而来的尘沙。

苍鹰将双姝放在地上,用袖袍在她们脸上衣衫上拍打一番,拂去沾上的沙子,见此地颇为安全,不由的长声舒了一口气。

李书秀望着苍鹰,脑中想起拉普惨死时的景象,依旧有些畏惧于他,但随即又想:苍鹰哥哥不过是中了邪罢了,非但声音变化,连容〖,貌也截然不同,拉普哥哥之死如何能算到他头上?他如此热忱忠厚之人,又怎会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可虽然如此劝慰自个儿,心下依旧悲戚难抑,暗想:若不是我自告奋勇的追随拉普他们出来,只怕也不会遇上苍鹰哥哥。他们的坐骑不快,如何能追着他进入那山谷?这么一看,岂不是我害了他们性命?

她胡思乱想,心里反倒越来越难过,却听苍鹰慌忙问道:“咱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小盛呢?其他人呢?咱们已经不在那山谷之中了么?”

李书秀仔细瞧着他神情,见他眼神茫然,脸色惨白,饶是在深夜大风之中,依旧汗流浃背,惶急之情,绝非作伪。她双目低垂,黯然叹道:“小盛他。。。他遇上了迎接他的臣子,已经安然离去。李大哥、周瀚海与章斧山也随着他一道出关啦。他们去了翰难城,等这风沙止住,你也可以跟去。”

苍鹰身子发颤,手指抓住头发,喊道:“我脑子。。。脑子完全糊涂啦,咱们先前在那石壁之前,你让我去敲机关。可随后我睁开眼,却已经到了此处,这。。。。这。。。。”

李书秀见他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生同情,柔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啦。好在最后大伙儿还算平安,没有全数葬身在那山谷之中。”此话说出口,心底又是一阵绞痛。

苍鹰出神的靠着岩石,抬起脑袋,深陷沉思,宛若化作石像般一动不动。李书秀深怕他再度中邪,连忙握住他的手,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助他平复情绪,谁知如此转移心神,过了许久,她自己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她平静下来,细细探查苍鹰内息运行,只觉他内力虽然不强,但温煦如春,光明正大,浩浩荡荡,毫无一丝寒意,更没半分邪气,自然而然的便运转周天,令人颇感舒适。她想:这便是纯阳内力么?李大哥说他这内力唯有童子之身才能练。我也是处子之身,不知这女子体内又有什么名堂?莫非被唤作纯阴内力么?

她于男女之事懵懵懂懂,颇感神秘,这番恣意妄想,双颊羞红,忍不住扭过头去,但两人紧握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他们就这么坐了一晚,等到天明时,风沙渐渐平息,她朝外望望天色,说道:“咱们走吧,得快些赶回村落。苍鹰大哥,你去翰难城么?”

苍鹰脑袋猛然一抖,回过神来,说道:“翰难城?我为何要去翰难城?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从今往后,我苍鹰随伺左右,做牛做马,竭力照顾小姐,以报答李将军恩情。”

李书秀想起两人在那晚说起的话,垂下脑袋,低声道:“苍鹰大哥,你可莫要说这样的话,我如何担待的起?我自个儿能照顾好自己,你还是赶紧去追你的皇上吧。”

苍鹰颇为执拗,情急起来,抱住九和郡主,撒腿跑了出去,李书秀吃了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嚷道:“你发疯了么?为何抢走九和郡主?”

苍鹰喊道:“你若不答应让我陪伴,我便以这蒙古郡主为质!”他语气狂乱,当真有些歇斯底里。

李书秀又好气又好笑,喊道:“好吧,我答应你啦!不过只许送我到哈萨克村庄,随后咱们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苍鹰怒道:“要跟着便得跟到死为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当我苍鹰是口是心非的小人么?罢罢罢,你欲置我于不义,我唯有不择手段,好好折磨这蒙古郡主啦!”

李书秀情急起来,提起一口真气,想要追上苍鹰,但虽然她内力大进,远胜往昔,但不知为何,却总离苍鹰差了一丈距离,她喊道:“你别乱来!你要如何折磨她?”

苍鹰喊道:“我要吐她一脸鼻涕唾沫,把她抹成大花脸!”

李书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息停顿,脚下拌蒜,哎呦一声滑倒在地,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却听到九和郡主尖叫道:“不要!不要!李姐姐,你快些答应这疯子吧!”原来她早已转醒,只不过弄不明白形势,是以一直不敢出声。

苍鹰回身将她扶起,李书秀埋怨道:“你看你把我害得?好啦,我拿你没办法,你要跟着便跟着吧,只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咱们同行之时,你可得规规矩矩的,一不许胡言乱语,二不许动手动脚,三不得惹是生非,四不可为非作歹,若是违背一条,咱们就此别过。”

苍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伏地,诚挚喊道:“李姑娘说什么,我便做什么。若我苍鹰有半点违逆之处,让我利仞穿心,天打雷劈,永世受尽折磨!”

李书秀自幼生长于大漠草地之间,自然从未见过旁人发这等狠誓,心中既惶恐又感动,捂住嘴巴,默然无语。

九和郡主嘻嘻笑道:“好一个情深似海的誓言啊,李姐姐,恭喜恭喜,祝你们有情人。。。。嘿嘿嘿。”她神神秘秘,欲言又止,娇美的脸上满是戏弄之色。

李书秀羞道:“你胡说什么?他这人脑子不太灵光,随口乱说,我可半点都不当真。”

三人闹腾半天,此刻已经冲出了三里地,但这大漠依旧浩浩茫茫,一望无垠。李书秀对大漠不熟,不知该如何寻找方位,心中忐忑不安,说道:“咱们可得找到草原,方能找到村落所在,但我现在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楚啦。”

九和郡主发愁起来,说道:“这大漠无比广大,各处景象大同小异,若是不明方位,咱们就算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呀。”

苍鹰高声大笑,神情极为得意,他说道:“在下自幼行军,在这大漠之中迷路乃是家常便饭,久病成医,自然而然便生出了找路的本事,别说是区区荒漠,便是惊涛骇浪之中,在下也自有办法绝境求生。两位小姐,这便随在下走吧。”

两人听他吹得天花乱坠,心中老大不信,但此刻也是病急乱投医,无可奈何,唯有随着他瞎走。

苍鹰领着二人,四面张望,开始一股脑儿朝着北方赶路。日头渐高,阳光毒辣,没走多久,九和郡主便支持不住,苍鹰嫌她走的太慢,索性将她背在身上,用一块破布遮住她头脸,扛着她继续前行。李书秀身上内力颇为神奇,虽然身外酷热难耐,但内力运转之下,她却丝毫不觉难受,心头始终一片清凉。她看看苍鹰,见他神色如常,昂首挺胸,看来这万里炎阳也奈何不了他。

李书秀虽然对苍鹰寻路的本事心里没底,但走了许久,不由得打从心眼儿里佩服起来。

饶是这大漠一片荒芜,环境残酷至极,但他总有办法在某处找到一株植物,或是逮住一只动物,随后榨汁饮血,解渴果腹。他并非笔直前行,而是不停绕着弯路,穿过重重峡谷,找到阴凉之处休息。这沙漠浩然无边,四面八方瞧起来皆一模一样,但苍鹰却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方向,毫不犹豫的引领道路。若是天色有异,沙尘将至,他总能早早瞧出端倪,妥善做出应对。

三人就这般走了三天三夜,眼前终于出现了点点绿色,树木也渐渐增多起来,李书秀与九和郡主大声欢呼,喜出望外,抱着苍鹰大喊大叫,苍鹰干笑几声,神情间颇为不屑,似乎还记着她们之前疑神疑鬼的模样。

九和郡主拉住他的胳膊,笑道:“苍鹰哥哥,苍鹰大侠,咱们是有眼无珠,不知好歹,我给你道歉总成了吧。你是行侠仗义,救助弱女的大好人,你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侠客!”

李书秀也笑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方向的?那荒漠中哪儿瞧起来都没什么分别,居然还能找到那些小小绿洲。你这本领,只怕当真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啦,就算咱们村子里的拉姆老人也许也及不上你。”

苍鹰眼神突然变得凄凉起来,他说道:“想当年,我们在荒漠中迷了路,几天几夜没吃东西,迫于无奈,只能吃。。。。”

李书秀与九和郡主尖叫起来,同时喊道:“知道啦!你们又吃死人肉了,对不对!以后不要再说啦。”

苍鹰叹道:“咱们只能以自己的粪便尿液为生。。。。。”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登时魂飞魄散,见到苍鹰仿佛见到鬼一般,大声惨叫,飞快的朝远处逃窜,便是对豫城皇宫中的乃蛮王都没有这般畏惧。苍鹰不解的望着二人,见她们越跑越远,终于踏上了远方的山坡与草原。

他微微一笑,信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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