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幽暗的长廊向左,到了尽头右拐,由一道纤尘不染的水泥阶梯向下,经过四个转折,进入了另一条寂静、冷幽的长廊。
眼前这条长廊的规格尺寸与地面上的长廊相同,但立面、顶面、地面全都充斥着狂野而杂乱的彩色线条。乍一看,线条是毫无章法也毫无意义的,但关文沉下心,由近至远一点点看过去,渐渐明白,这里绘着的是一条由各种兵器汇集成的杀阵,气贯长虹,杀奔长廊尽头。

“很好,很好。”他看懂了画面,禁不住拍掌赞叹。

画者用抽象线条来表现兵器,一方面是艺术上的追求,另一方面,则可以解释为兵器进攻速度极快,看不清刀剑形状,只能感受到杀气的流动、锋刃的寒意,比那些单纯画出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来的工匠们要高明百倍。

“你能看懂?那就最好了,证明我没有找错人。”大人物松了口气。

“前方通向哪里?我真的没听说过伏魔师的故事,请讲给我听。”关文反问。他站在入口处抚摸那序粗粝或细腻的线条,仿佛触摸着武士手中的刀剑,一想到有人竟然能够以“意念”作画,将空气中流动着的、看不见的东西画出来,立刻神往无比。

“前方,就是伏魔师们最后一战的生死场。”大人物带着关文向前走,继续说,“世人只看到布达拉宫的辉煌壮丽,看到拉萨乃至整个雪域高原的纯净圣洁,但谁能想到,为了保卫这一切,有多少英雄人物埋骨于藏地群山之下?”

关文点头:“任何繁荣富强的背面,都有无名英雄的无私奉献,所以年代、所有城市莫不如此。”

“还记得史书和佛典上是怎么描述文成公主镇魔的故事吗?”大人物问。

关文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段典故已经成了拉萨的城市名片,上至高僧大德,下至四五岁的顽童,都能完整地讲述那个故事。”

大人物长叹:“但那个故事却是假的——至少是不完整的,著书立说的史学家,把所有功劳全都算在文成公主头上,那是不公平的。这情形就像历史朝代的更迭过程中,推翻统治、重建太平盛世的功劳都算在帝王头上,但实际做事的却是那绣锋陷阵、流血牺牲的英雄们。史学家握着如椽巨笔,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帝王吩咐他们怎么写他们就怎么写……”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长廊尽头,此处的刀剑线条起了明显的变化,由大江后浪推前浪似的平行线画法,变为逆时针旋转向前的螺旋形。线条变化之复杂,令关文目不暇给,头晕目眩。

他闭上眼,双手摸索着左侧墙壁上的线条前行,用心体会那种气流逆转、杀气暴涨的感觉。

“你感受到了什么?”大人物问。

关文无暇回答,向前走了七八步,陡地脱口而出:“是瀑布,是壶口瀑布!”

在他的感觉中,所有杀气至此,阵口突然收紧,力量高速聚集,稿直下,一泻千里,进入一个圆形的深井中。这种模样,正是黄河壶口瀑布的壮观景象。

大人物击掌称赞:“好,你说得太好了!睁开眼吧,我们就要进入那地方了。”

关文没有睁眼,而是继续向前,但他再次举步时,却一脚踏空,身子向前稿出去。幸好,大人物及时出手,抓住了他的左臂,一把将他拎了回来。

“啊——”关文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眼,才发现长廊尽头已经无路可走,而是一个直径约五米的不规则井口。如果大人物动作稍慢,他将由井口坠下,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顾不得其它,先看那些代表了杀气的线条,它们已经沿着井壁向下,纵横交错,杀入暗处。

“那是什么地方?”他探头向下望着。

“那是……那是……”大人物苦笑起来,“通俗说,那是传说中文成公主的镇魔之地,但实际上,文成公主并未到过这里,真正完成镇魔大业的,是瓦岗寨三千伏魔师。关文,你怕不怕?”

关文摇头:“不怕。”

大人物向深井中指着:“那你敢不敢跟我下去,直到深井底部。有很多事,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在遥远的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一切跟宝藏无关,去做这件事有休燥甚至还包含着危险,你最好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关文闭上眼,一路走来的所有线条在他脑海中跳跃涌动,仿佛十几条矫健的长龙。

“我好像梦见过这样的场景……龙飞九天,八荒合围,一场旷世大战在暗夜里发生,一切流血和死亡都被黑暗掩盖,只有闪电突降时,才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场面……”他真的梦见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似乎与这些奔突如龙的线条杀阵有关。可是,他并不知道深井下有什么。

“想好了吗?”大人物问。

关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想好了,去。”

大人物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按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随着“啪嗒”一声轻响,深井内有无数盏灯次第亮起来,盘旋而成一条向下的灯带,直至无穷深处。事实上,所有的灯都是由这同一个开关控制的,只是最深处的灯距离太远,虽然同时亮起,但传到关文眼睛里时,却有了小小的几十毫秒的延迟。

“真的很深,真的是太深了——”关文向下望了望,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大人物在前带路,两个人踏上了一条开凿在石壁上的狭窄小径,宽约一步,仅仅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小径是逆时针旋转向下的,右手边有一条形式简陋的铁栏杆,对通过者起到一些保护作用。左手边的石壁上,仍然是飞舞跳跃的线条,坚决奔放,直奔井底。

深井处于小口大肚的状态,下降七八米后,内径扩张为十米以上。

关文向上看,井口已经变得狭仄昏黄,而向下看,仍然未见尽头。

绕着井筒下降了十几圈后,前面的转弯处出现了一个凹进的洞穴。大人物走到洞穴前,轻轻站住,左手撑在石壁上,向洞穴里望着。

洞穴里没有光,石壁上的灯光斜映过来。

关文看得清楚,洞穴不过五步深,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在地上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

蓦地,有人在洞穴里开口,说了一段藏语,嗓音沙哑,语调苍老而凄凉。

大人物也回答了几句,过了洞穴,继续向前走。

关文走过来,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僧,正盘膝打坐在草席上,瞪着苍白失神的双眼,直愣愣地向前望着。

关文向对方点头,不知该怎样打招呼。

“他看不见,只能倾听。”大人物解释。

关文答应了一声,刚要跟下去,老僧突然向前一扑,准确无比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古康桑(藏语,你好)?”关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动荡心情,用简单的藏语向对方问好,但手腕处如同被一只钳子夹住,钻心地痛。

“卡耐费巴(藏语,从哪里来)?”老僧问,五指如钢钩一般一点点收紧。

大人物回头用藏语解释:“他是画家,我要带他去看坛城封印。”

老僧慢慢地松手,又缩回山洞的一角,保持着半卧半坐的姿势。

“走吧,他们是这里的守护者,毕生都献给了看守此处的镇魔事业。我说过,在藏地,有太多像他们一样的无名英雄,只知奉献,从不索取。”大人物加快了脚步。

“你们一开始交谈的是什么?我只听得懂‘没有、消息’等几个简单的词汇。”关文问。

大人物苦笑:“别急,等到下去了,我再一起给你解释。这件事,只有在这种环境里解释,你才肯信。”

接下来,他们经过了三十五个相同的洞穴,每个里面都有骨瘦如柴的老僧守护着,但与第一名老僧不同,他俩经过时,并未受到意外的阻挠。在盘旋向下的过程中,深井的内径越来越大。他们经过的小径如同古蜀地的栈道一般,完全是从山崖上一锤一斧开凿出来,脚下和侧面的凿痕依旧清晰可见。

大约下降了六十多圈之后,他们到了小径尽头,踏上了久违的平地。前面是一个直径约五十步的圆形平坦广场,地上与洞壁一样到处画着写意线条。

小广场上摆着十几座玛尼堆,高的约两米,由几百块碎石组成;低的仅有半米,由十几块石头组成。

玛尼堆与玛尼石是藏族的传统民间艺术,石头上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像等各种吉祥图案,以期祛邪求福。大量的玛尼石可组成为玛尼堆或玛尼墙,在xizàng各地的山间、路口、湖边、江畔都可以看到。

起初入藏时,关文曾研究过玛尼石,对上面绘制的图案相当熟悉。当他走到最近的一座玛尼堆前面时,发现所有的石块上绘着的,全都是龙形图案。

“这些,也全都是三千伏魔师留下来的。他们的绘画艺术,已经超越了xizàng玛尼石的本来意义,变成了伏魔手段的一部分。你看前面那道玛尼墙——”大人物向前指着,带着关文绕过两个高大的玛尼堆,一道一米高、一米宽的红色玛尼墙出现在眼前。

玛尼墙是由大大小小的玛尼石垒成,石头并非红色,而是被红色颜料浇淋而变成了这种突兀恐怖的血色。

那道墙围成一个圆形,关文的视线越过玛尼墙,便看到了被墙围住的五彩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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