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166年春,嘉和帝突然拿出三年前先帝辞世时留下的遗诏,赐婚晋王世子与长宁侯长女叶轻歌。
晋王府花厅。

晋王冠正衣袍,伏跪在地,大内总管董朝恩手执明黄圣旨。

“奉天承运先帝,诏曰:长宁侯嫡长女叶轻歌系出名门,柔媛德淑,静仪其表,婉约端方,乃孝悌天下之义,贞贤荣湄之兮焉。晋王世子端谨恭和,功勋卓著而礼孝为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特此圣谕,赐予婚配,择日完婚。钦此!”

董朝恩收好圣旨,笑眯眯道:“王爷,皇上知晓世子大约又不在府中,所以劳烦您,代世子接旨吧。”

晋王抬头,沉稳内敛的容颜上微不可查的现出几分波动,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半晌,才伸出双手。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董朝恩将仿佛千斤之重的圣旨放到他手心上,眸底精光一闪,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晋王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未置一词。

董朝恩也不在意,又笑道:“皇上说了,叶小姐离京多年,路途遥远。最近京都城外有盗贼出现,恐怕此行有危险,所以还是让世子亲自出京去接叶小姐,以确保叶小姐安全。”

晋王捏着圣旨,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却依旧压抑不发。

“有劳皇上费心,本王稍后便派人去寻犬子。”

董朝恩笑得很温和,“既如此,老奴就告辞了,皇上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

晋王依旧冷着一张脸,“公公慢走。”

言语中竟是对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半点也不客气。

董朝恩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点了点头,便带着人离去。

晋王看着他洋洋自得的背影,捏着圣旨的手再次收紧。

“王爷。”

长随站在他身边,面色有些不忿。

“那长宁侯府叶家长女虽然出身尊贵,可却是整个京都人人知晓的煞星。不但出生克母,三岁克兄,十六岁还克死了未婚夫。这样一个不详且有过婚约的望门寡,如何配得上世子?长宁侯府明明有两位嫡女…”

余下的话,在触及晋王冷凝的目光下悠然顿住,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

“属下多言,请王爷恕罪。”

晋王没说什么,只道:“世子现在在何处?”

“望月楼。”

“他又在酗酒?”

晋王眸光微微含怒,又似有几分无可奈何。

长随低着头,心中也不无叹息。世子从小聪颖灵慧,八岁入军,平蛮夷驱鞑虏,十三岁出使大燕,为北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功勋卓著,惊才绝艳,名动天下。与那大燕少年丞相如今的摄政王苏陌尘有南北双瑜之称,当年是何等的风光?

但自从三年前王妃去世,世子悲痛欲绝,一蹶不振,整日酗酒,如今俨然成为了一个酒鬼。

“罢了。”

晋王眉间微微苍凉,“由着他去吧,也免得遭来杀身之祸。”

皇上早已容不下晋王府,昭儿再如此锋芒毕露只会更惹君心忌讳。

“派人给他传话,让他出京接未婚妻。”

长随一震,王爷这是认可叶轻歌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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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楼,京都最大的酒楼,奢靡华丽可见一斑。

雅间内传出浅浅的对话。

“世子,皇上赐婚,王爷让您去接未来世子妃回京。”

风声掠过,轩窗打开,男子紫衣潋滟,长发如瀑布倾洒而下,他懒懒的斜靠在窗边,窗前帷幔垂下,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隐约看到他因喝酒而迷醉的眼睛,似染了月华之光,波光粼粼而浩淼深邃。

“未来…世子妃?”

他似乎已经被酒精麻痹得神志不清,语气懒懒带清浅的笑,漫不经心又似流光滟华般字字低沉而香醇,令人闻之神魂颠倒。

“呵呵…”笑声过后又是一阵寂静,随即声音淡漠下来,带几分若有似无的苦闷和冷嘲。

“我便是自我放逐,他也不放过我么?”

当年先帝登基,全靠他父王扶持。如今时过境迁,皇位安坐,便兔死狗亨鸟尽弓藏了么?

天家无情,果然如此!

他一头墨发垂下,将容颜彻底掩盖,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画面,眸底转瞬溢满痛楚。

无情的是人心,不是帝王家。

“世子…”

“你回去吧,我这就出京。”

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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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外一百里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踏着夕阳余晖,悠然而过,车帘微动,里面香风阵阵,可见车内是一红装丽人。

俏丽的丫鬟赶着车,忽然前方出现手持大刀的黑衣人。

她立即一拉马缰,马儿嘶吼一声停了下来。

“小姐,有杀手阻拦。”

车内女子声音沉静而云淡风轻,“楼氏这么沉不住气,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稳坐侯府主母之位的。”

画扇压低声音,“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车内女子依旧不慌不忙,“稍安勿躁。”

那边,几个黑衣人已经提刀而来,目露凶光。

画扇紧绷着脸,手指悄然紧握,忽然眼前白光闪过,而后就听到几声惨叫,那几个黑衣人已经倒地身亡,血腥味立即弥漫四周。

画扇瞳孔一缩,抬头看过去,三步之外,一紫衣男子负手而立,他背着身,看不清形貌,而那身形修长秀逸,紫衣潋滟华贵非常。

天边夕阳弥漫,霞红半日,橘红色的光晕洒落湖面波光粼粼,周围绿树红花春机盎然。远处山上玉兰花芬香肆意,在映日余晖下摇曳生姿,荡悠悠写着绝丽风姿。

而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如那男子一个背影美丽。

“多谢晋王世子仗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车内女子清雅的声音传来,画扇机灵灵回神,准备下地叩谢。

紫衣男子却轻笑一声,三分讶异七分散漫。

“你我未曾相识,怎知我的身份?”

车内女子也似在笑,“本来不十分确定,不过公子这么一说,看来小女子荣幸,猜对了。”

紫衣男子一顿,慢慢回头。

画扇立即倒抽一口冷气。

那般容色,眉眼似写满了天地华光,衣袂飘飘长发墨黑,越发衬得那张脸美如冠玉,眉眼艳艳写不尽的风华绝代,描不尽的玉色倾城。而眼神深处,却似洒落了灯火幽幽不及的璀璨星月。天地万物,骤然失色。

他嘴角微微上扬,带三分笑意,眼底却如寂静湖水,没有丝毫波澜。

“你怎么知道本世子会来救你?”

“世子要救的,是先帝遗诏赐婚的长宁侯府嫡长女叶轻歌,是晋王府未来世子妃,并非小女子。”

晋王世子微微扬眉,眸光微起波澜。

这语气…

从容优异,清雅自信,仿佛从眉眼到唇齿都流露出那般美丽温婉的姿态。

就像…

心口陡然一痛,他面色微微沉暗。

车内女子又说话了,“京都人人知晓长宁侯府嫡长女生来不详,还曾与广陵侯府世子有过婚约,又克死未婚夫,家族嫌弃故而驱之,任其自生自灭。这门婚事,但凡不是傻的都明白,叶轻歌配不上晋王世子。先帝却在临终前下此遗诏,且在三年后宣读,羞辱的可不止是晋王府,还有广陵侯府…”

“妄论皇家之事,揣度君心。”他眼神微沉,厉声道:“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画扇一惊,连忙下跪。

“世子饶命,我家小姐…”

车内女子却又轻笑一声,“长宁侯府曾和广陵侯府有婚约,虽然未曾大婚,但此事京城人尽皆知。按规矩,叶轻歌便是广陵侯府的人。圣意不敢违抗,广陵侯纵然不平,也敢怒不敢言,只得迁怒晋王府和长宁侯府。”

“一个叶轻歌,既掣肘了晋王府,又让广陵侯府和长宁侯府自此成为死敌,京都三大望门世族皆在皇上手中。这么好的棋子…”

她说到这儿,婉转一笑。

“皇上怎肯舍去?”

晋王世子眼神渐渐变了,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却越发明显,他突然沉声问:“你是谁?”

话一出口他自己首先怔了怔。

车内女子却不答,依旧语调轻松而漫不经心。

“晋王府功高盖主,尤其世子您名声太甚,已经在皇上心里扎下一根刺,不除不快。或者说,先帝早就对晋王府欲除之而后快,但又顾忌兄弟之情和晋王府的势力一直未曾有动作。这遗诏一出,世子若娶,便终生留下污点。若不娶便是抗旨,晋王府灭门。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杀人灭口。但皇上既然给世子下了套,便考虑到这一层,故而定然会派世子亲自接应。届时小女子一死,世子难逃罪责,刚好如了圣上的意。”

“如此连环计,世子您,逃无可逃。”

晋王世子已经掠了过来,眉眼都写满了厉色。

“你到底是谁?”

他说罢准备伸手去掀车帘,画扇惊呼一声‘不要’。下一刻,一只柔荑伸了出来,纤细而有力。

车帘后,素净而绝美的容颜在阴影下笑意微微,眉间一点朱砂樱红似血,凄艳绝世。

夕阳下沉了几分,满天红霞在她面前陡然失色。

她脸上的笑容那般熟悉,恍如那年深帷宫阙,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女子娉婷而来,眼底笑意温柔而骄傲,与眼前之人重叠。

他听见她说,“本宫…”

“小女子…”

“大燕燕宸公主…秦梦凝。”

他瞳孔一缩,立即伸手抓住她皓腕,听得她语气微微而温柔。

“长宁侯府嫡女…叶轻歌。”

他浑身一震,手指一松。

“也是…”

他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唇,浑身开始发抖。脑海中回荡着漂浮在记忆深处九年的那句话。

“丞相苏陌尘的…未婚妻。”

胸中猛然被重重一击,他脸色惨白,记忆重叠,而那句话却变成了。

“您的未婚妻。”

他目光陡然睁大,手指再次一紧。记忆里那张容颜和眼前这张脸交织缠绕,渐渐分不清彼此。

你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

九年前,他多渴望从她口中说出这几个字。

可他不够幸运,幸运的那个人却不知珍惜。

“世子,您抓得我的手很疼。”

他再次一震,恍惚间昔年宫裙着装的窈窕身影穿花拂柳而过,他急急追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

她回头,脸上笑意温柔而眼神淡漠。

“世子,你抓得本宫的手很疼。”

记忆被时光化作的利剑刺成碎片,再慢慢拼凑出另外一张脸,朱砂点眉,红唇如樱,笑意柔和。他猛然一惊,立即退后一步。

画扇早已奔上来,脸上写满关切。

“小姐,您没事吧?”

叶轻歌依旧维持掀车帘的动作,目光静谧而温和的看着脸色发白神情近乎崩溃的晋王世子。

我是叶轻歌,也是秦梦凝。

九年了,容昭,你可还记得我?

------题外话------

瑜,乃美玉,以之喻人即为美貌,美好的意思。

由于旧文还没完结,所以此文暂时不更,等旧文完结以后我再仔细整理大纲。嗯,为了避免以后卡文,我还是写一次大纲细纲吧。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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