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迪锋都缩在宽大的棉袍中,不停的打着哆嗦,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明白迪克老爹没有说谎。
他们确实是在找出去的路。

“青榕镇坐落在幽月山脉之中,与世隔绝,那无尽的雾霭将一切阻隔,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迪克老爹不紧不慢的解释。

青姑娘不满的追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烟斗明灭,喷云吐雾,迪克老爹吃烟很厉害,因为昨夜的大战留下了很多伤患,他不时的咳嗽,吐出的痰都带着血丝。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镇子中的人,以为这片大山就是他们整个世界,如果知道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很多人会不甘心呆在这里,他们会选择出去。而出去,很难,很可能所有人死光了,都不一定有一个人能出去。”

“难道就没有人走出去过吗?”青姑娘不相信,毕竟这只是雾霭,在她看来,虽然多,但一直走下去,总会有出去的机会。

迪克老爹吐掉一口痰,清了清嗓子道:“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走出去过。”

“谁?”

“我的师弟!”

“你还有师弟?”

“当然,我还有师傅!”

“你师傅呢?”

“死了。。。”

青姑娘哦了一声,不再多提。

迪克老爹眯着眼睛,看着火堆,缅怀着过去,过了一会才幽幽道:“这鬼节,是傲斯的劫难,尤其是今年,今天。这一天,鬼物会空前的凶戾,我有预感,仅凭我们,是不可能挡住这些阴物的。”

青姑娘从未见过迪克老爹如此的悲观过,她握着迪锋冰凉的双手,不甘心道:“难道,没有机会了吗?”

迪克老爹没有回答她,而是说道:“当初,我那个师弟,就是在鬼节的那天走出去的,因为在这一天,阴气虽重,但也是因为如此,才令那阴气稍微浅薄的地方凸显,让走出去成为了可能。”

青姑娘从后面抱着迪锋,脸贴着脸,缓解他的痛楚,闻言后说道:“所以你每年这个时候,都带着迪锋进山找出去的机会?”

“是的!”

“那找到机会了吗?”青姑娘没有了以往的清冷,抬起头,颇为激动的看着迪克老爹。

“在六年前就已经找到了。”

“那为什么不离开?反而拖到了现在。”

“因为傲斯还很小,我怕他会迷路!”

树林中,渐渐开始生出雾霭,阴冷的气息更甚,迪克老爹叹息一声,不等青姑娘发问便解释道:“那是一条无比凶险的道路,到时候很可能谁帮不了他,你我都无能为力。”

“那会是怎样的一条道路?”青姑娘怜惜的抚摸着迪锋越发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这一次,迪克老爹没有回答她,他掏出很多吃的,两块熏肉被架在火上烤着,香气伴着热气,四处散逸。

镇民们送的一些点心也被拿出,迪克老爹很随意的吃着,末了还掏出一个酒葫芦,不时灌上两口。

青姑娘没心思吃饭,而迪锋则是吃不下,对他而言,能坚持着不昏迷已经很不容易了。

“寻船渡,桃源行,那一缕幽若,是季节的哀伤,又或是少女的体香。

莫慌,莫忙,骚动的少年人,青春的躯体下,是轻浮,浪荡。

路边的柳枝,会指引狂蜂浪蝶飞翔,追寻到他们的天堂。”

迪克老爹又是抽,又是喝,胡子拉碴的嘴角沾着油渍,还依旧不闲着,唱着一首淫词小调。

青姑娘皱着秀眉,捂着迪锋的耳朵,不想让他听到,她怕迪锋被迪克老爹带坏了。

这个老不羞,每逢喝酒之后就胡言乱语,唱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曲,这是他最常唱的,其中的一些句子听的人面红耳赤,分外露骨。

最初的时候,青姑娘没少因为这事跟迪克老爹争吵,但每次都是没有结果。打又打不过,而且,就算能打过,迪克老爹的脸皮也是厚到没边,他硬要唱的话,她一个姑娘家也拿他没辙。

到了后来,青姑娘也妥协了。你唱你的,只要迪锋听不到就行!听不到,自然就不会被影响,迪锋就还是又乖又听话的好孩子。

然而,没多久,青姑娘的一张脸都青了。因为她居然听到迪锋在用微弱的声音附和迪克老爹。

“年轻的浪荡子,踏上了紫色的牧场。啊,那是天堂的土壤,住着一群美丽的姑娘。

美丽的姑娘,动人的躯体,粉红的霓裳,洁白的丝带飘扬。

这里是英雄冢,这里是温柔乡,我愿沉眠不醒,沉入波涛的海洋。

美人鱼在歌唱,滑腻的臂弯飘荡,载着我,来到星辰大海,消失在弯月消失的地方。”

“迪锋,别唱了,再唱我就生气了!”

青姑娘绷紧脸庞,嗔怒又无奈,看着迪锋那虚弱痛苦的小脸,到了最后,连俏脸也绷不下去了。

“青姐姐,这首小曲很好听啊!”迪锋声音微弱,但任谁也能听出他心情的愉悦。

“那你知道你唱的什么嘛?”

“不太清楚,但调调很好听啊!”

“哼,不清楚,你都能唱出来了?”青姑娘很不开心,迪克老爹迟早要把迪锋给带坏。

“嗯,是迪克老爹教的好,他说他在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迪锋的话说完,青姑娘已经双目喷火,死死的盯着迪克老爹,一字一顿道:“老爹,你都干了什么?”

迪克老爹安之若素,还嘿笑着冲青姑娘眨眨眼道:“我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啊。”

“太过分了!”

青姑娘一下站了起来,素手紧握,劈啪作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冷风吹来,里面似乎夹杂着很多窃窃私语声。

青姑娘变得非常凝重,小心的戒备着周围。

噼啪!

篝火被风吹动,火星飞舞,但没多远就熄灭了,据镇子上的记载,这幽月山脉从没有发生过火灾,因为太潮湿了。

林间的雾霭飘荡,能见度越来越低,这里是森林,但充斥着死寂。

青姑娘忽然发现,除了树木之外,这里似乎没有其他生命存在过的痕迹,这是一个死掉的森林。

老爹不再哼唱小曲,只是嗞吧嗞吧的抽烟,烟壶明灭,劣质的烟草,辛辣的味道,让人闻之皱眉。

迪锋还在唱歌,但声音越来越低,忽然,他停下了歌声,仰着头看着青姑娘的侧脸道:“青姐姐!”

“嗯?”

“它们好像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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