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无法选择主人。
无论是曾经为他犬压切’之名, 却又转手送给了连直臣也算不上的人。

——还是现在这位, 赋予了他人身, 让他以付丧神的姿态重新降临世间的人。

“我,名为压切长谷部, 只要是主的命令, 无论什么都会为您完成。”

当他说出这句话, 他看到此次的主人——将他召唤至现世的审神者,暗淡的眼眸微微的一亮。

“什么都会为我做吗?”

但很快的, 他眼眸中的光又黯淡了下来。

“啊……虽然如此, 却并不是此刻我最需要的大太刀啊。身为打刀的你, 即便忠心, 也无法扭转局势啊。”

他的心中,便好似被冻结了一般。

……这一次也是一样吗?

“我会努力,主,”他沉下了语气,犹如宣誓, “无论是火烧寺庙,手刃家臣, 都会为您去完成。”

……

…………

陆乔乔悬在记忆片段之外, 看着名为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纵横于战场,他的刀光,锋利无匹,似乎连光与影都能斩断。

熟悉的面容常在他身边。

大和守安定、鲶尾藤四郎、烛台切光忠……

这是壬71号本丸。

不会有错了。

她在黑暗中沉浮着,记忆的碎片, 在她的眼前展开,那紫眸的青年背过了身,这一次,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鬼道那特有的、昏昧的光线。

她的耳边,听见了低低的喘息。

压切长谷部步履略微踉跄,在鬼道上奔跑着。

他的模样很是狼狈,汗水湿濡了他的发丝,粘连在他的脸颊上,突然之间,他似乎绊到了什么,蓦然伏跪在地。

喀——

他悬在腰间的打刀磕碰在石块上,隔着刀鞘,将那块石头撞碎了。

“……”

陆乔乔有些惊讶,她看着那块被碾碎的石头,又看着青年若无其事的起身,似乎只是一件寻常之事。毫不在意,继续迈开了步伐。

——的确是很锋利的刀啊。压切长谷部。

她的脑海之中,模模糊糊的浮现了明石-国行的声音:

‘那个家伙……非要追着我,为了甩开他,费了不少功夫。’

那时,追逐着明石-国行的人,就是压切长谷部吗?

打刀青年似乎不知疲倦一般,终于,他踩到了突出地面,早已枯死的树根,重重跌到在地。

“不行啊,”压切长谷部轻喘着,自言自语,“不能在这里停下……本丸……没有了契约的指引,无法返回……”

“只有那家伙,明石-国行,他的契约还未被抹掉,要赶快找到他……返回本丸才行。”

他重新站了起来。

鬼道的景色一成不变,昏昧的光线模糊了时间。压切长谷部便在这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徘徊着、奔跑着。

直到付丧神的身躯,无法压榨出任何一丝力气,他终于倒下。

连绵的阴雨从天而降,鬼道降下了雾雨,雾气翻涌着,很快将他的身躯淹没。

“哦?”

那个声音,便是在此刻响起的。

陆乔乔惊讶的抬头,地上的紫眸青年,也转头看去。从雾气之中,戴着虚面的青年,披着羽织走来了。

——是槐!

陆乔乔掩住唇,看着槐走到了压切长谷部的身边,虚面传来他的声音:“……流浪的付丧神吗?”

“这个虚面……您是,六部的大人吗。”压切长谷部显然也是认识六部之人所独有的标识,他艰难的坐起身来,“我曾是壬71号本丸的压切长谷部,可否拜托您,指引我返回本丸?”

于是槐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啊……壬71号本丸吗?”他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但是你却并没有契约呢。”

“审神者抹掉了我的契约,”紫眸青年开口,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我并非是,怀着反逆之心。”

他垂下眼眸:“只是,在别离之前,想要最后一次,拜别将此身,召唤于世间的审神者。”

他朝戴着虚面的男子看去,神情中满是恳求:“以长谷部之名,请您相信我。”

雾气簌簌。槐凝视着付丧神,沉默不语。

良久,他突然开口:“你身上的灵力……并不是壬71号本丸审神者的吧?”

陆乔乔看到紫眸青年微微的一怔。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按在了胸口。

“唔,很纯粹的灵力呢,如水一般清澈,应该是……”虚面青年低低地,宛如絮语,暗藏着难以言喻的贪婪,“是非常强大的审神者吧,那位审神者,帮助了你?”

“不!”

而后,她听见压切长谷部,仿佛想要掩饰什么一般,微微别开了眼眸,却断然的说道:“我并没有遇到……您所形容的审神者。”

他否认了。

虽然掩饰的技巧异常拙劣。

……因为见过她的本丸与暗堕的刀剑之后,想要替她在六部之人的面前,掩饰她的存在吗?

陆乔乔听见槐发出一声遗憾的感叹:“……您不愿意承认吗。”

“……”

紫眸青年沉默不语。

“刚才,您似乎提起,您是壬71号本丸的付丧神?”

槐的虚面之下,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您恐怕还不知道吧,壬71号本丸的审神者,前几天刚被拘留了。”

“拘留?!”

“嗯,”虚面青年点点头,“他似乎是想要退职,不过狱部对他发出了指控……他交代了自己在战场上抛弃了付丧神,还曾多次令刀剑碎刀。”

“因为这些缘故,虽然退职申请得以批准,但退职后,要被抹去记忆,待遇按照比例削减,并且要抽取出灵力,作为壬71号本丸过渡时期使用。”

槐注视着长谷部,语气轻缓地:“壬71号审神者的精神状态极差,似乎遭受过重创,若是此刻被强制抽出灵力,也许会造成疯癫的后果。”

“……怎么会这样。”

压切长谷部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不过他并未犹豫太久,便开口道:“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说明什么呢?”

“长谷部君,”槐轻笑着,“我对您身上的灵力来源十分好奇……若您愿意留在我身边,并不需要与我定下契约,只需替我做些杂活,作为交换,我可以代替壬71号审神者,抽取足够过渡的灵力。”

“只是些许灵力罢了,”他轻描淡写的道,“对我而言并不算得了什么。”

陆乔乔听着他们的交谈,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槐的手,不断的握紧、松开。

她想起净之结界之中,槐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果然……你的灵力。’

‘本以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慢慢的撬开那个家伙的嘴……’

她睁大眼睛,看着槐对着付丧神伸出手,紫眸青年犹豫了片刻,便坚定了神色。

“……即便是那位审神者,若是落得疯癫的下场,也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

“虽然不知道您将我留在身边的目的为何,但我会努力回报,您对审神者的帮助。”

他答应了槐的条件。

紫眸青年的身影好似融化了一般,再度出现时,他戴上了虚面,穿上了黑色的羽织,将一切有关‘压切长谷部’的特征全都抹去,沉默的跟随在槐的身边。

这幅熟悉的模样,顿时便勾起了陆乔乔的回忆。

——原来是他吗?

她的目光,追随着付丧神,看着他穿着黑色羽织,在夜色之中飞跃,似乎要融于黑暗。最终,他落在一片森林之中。

透过树木的缝隙,看着前方的残垣断壁。

他的眼眸,映照着残垣之中的人影:髭切、药研藤四郎、鹤丸国永……以及她自己。

付丧神长久的注视着她。紫色的眼眸之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这是鬼域……甲19号本丸,千枫的本丸破开了幻术,从鬼道回归了原本的时线。

那个时候,来到了这里的、所谓‘政府的付丧神’,原来便是他吗?

‘那边的人,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呢?’

‘啧……这幅模样,是六部的人吗?’

虚面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打刀在他的手中挥动着,抵挡着髭切不断的攻击,很快,他收起攻势,隐入了林中。

等到天光夕下,压切长谷部分开树木,重新走到了甲19号本丸的遗迹。

一轮弯月悬于天边,暮色却还未彻底沉没,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晕,交织着,洒落在他的肩上,陆乔乔听见付丧神极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脸上的虚面。

他将虚面掩入了袖中,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刀,锋利的刀刃挥舞着,很快便将鹤丸国永等人留下的刀痕砍掉。覆盖上他的刀痕。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收刀归鞘。

“长谷部君,”一个声音悠悠的,从他身后传来,槐披着同样的黑色羽织,分开了树影,“您在这里啊。”

压切长谷部的手指微动,他将掩在袖中的虚面拿出,重新覆在了脸上,这才转身:“大人。”

“哦……似乎进行了一场战斗呢。发生了什么吗?”

陆乔乔听见付丧神的头颅低了下去,沉稳的声音毫无起伏:“并没有。”

他最后回眸了一眼,便随着虚面青年,一起离开了。

虚面后的紫色眼眸,映着渐渐沉没的天光,犹如蒙着雾气的宝石。

陆乔乔终于想起来,究竟是在何时,见到那双眼眸了。

她在摄政司的羽台上见过,那时他站在雨村的身边,与她擦肩而过。

也在黑暗的术匣里见过。

那温柔的,托举起她的手,将她扶起来的人。

——是压切长谷部啊。

‘像我这样的……怎么配得上您的赞许。’

‘不,您不必谢我。’

“你愿意前往琼城吗?”

在记忆的碎片之中,那片黑暗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出了询问。

而后,便是曾经听过的:

‘啊……那是不行的呢。’

他说着拒绝的话,声音却那样的轻,那么的温柔:‘我不能成为您的刀’。

——因为还有未曾做完的事情啊。

在陆乔乔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按在墙壁上,黑暗之中,细微的神力从他的指尖,源源不断的涌出,制造出了一方彻底隔绝了探查的空间。

用他的气息,将少女的灵光,牢牢的遮蔽住。

‘您会有更多优秀的刀。’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的说。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现在想来,那个梦境一样的雨夜,并不是我的幻觉。那时涌入身体的温暖灵力,与现在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

…………

“喂。”

有谁在轻轻的呼唤着她。

陆乔乔倏然睁开眼眸,她眼前的黑暗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炫目的白。

已经从记忆碎片里出来了吗?

她有些茫然,随后便感觉到,发丝被谁轻轻的抚摸着。

“快回神啦。”有轻快的声音这样说道。

陆乔乔抬起头,便看到一名少年,正盘腿坐在她的身前。

他穿着狩衣,头上戴着天狗的小乌帽,两颗毛茸茸的球缀在身前,笑眯眯的托腮,红色的瞳清澈如宝石。

“啊,”他发出了惊喜的笑声,“你终于醒来啦。”

陆乔乔有些怔然:“您、您是……?”

“不记得我了吗?”少年顿时便露出了些许伤心的表情,“我们明明不久前才见过呢,在阁楼里。一起愉快的谈论了关于主人的事情。”

少年、阁楼……

陆乔乔蓦然睁大眼睛:“您就是那个,在鬼域里,指引着我躲开三日月殿追踪的人吗?”

“终于想起来啦,”少年发出了欢呼,“对不起啊,那个时候,三日月那家伙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

“哟西、呦西,”他伸出手,犹如安抚一般,抚摸着少女的发丝,“不怕不怕了。我已经替你狠狠的教训过他了哦。”

“不不,”陆乔乔连忙摇头,“我、我还未曾向您道谢,而且,三日月殿也并没有真正的伤害我……”

“我、我也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哈哈,”少年快乐的笑了起来,“才没有呢。”

“是我们要感谢你哦。”他从地上起身,低头凝视着陆乔乔,温和的道,“是你努力的找到了真相呢,坏人也被打倒啦,我和三日月,也终于能够安心离开了。”

“至于我的名字,等你锻到了其他的‘我’的时候,一定就会知道啦。”

“您要走了吗?”陆乔乔连忙站起身,有些茫然,“您要去哪里?”

她不由自主的朝着少年的方向迈出一步,便看到他轻轻的微笑着,伸手在她的身上一推:“不行哟。”

“那个地方,可不是你能够去的呀。”

“离开吧……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你呢。刚才还擅自将你从梦境中唤醒……哈哈,没办法嘛,毕竟那位,也已经等待不了太久啦。”

他的身躯,缓慢的浮到了半空,渐渐的淡薄,好似融入了光芒。

在消失的前一刻,他最后伸出手,再一次的,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发丝。

“谢谢你,审神者。”

陆乔乔只觉眼前一片白光,她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而后光芒骤止。

一片淡粉色的落英,从她的眼前飘过。

风温柔的吹拂着她的发丝,如雨一般的花瓣,在风中飞旋着,轻盈的落下。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又过了片刻,她才察觉到,她似乎是躺在地上,而她的上方,是一株盛放着淡粉色繁花的树木。

这棵树是如此的广阔,枝桠肆意生长着,仿佛能够遮蔽天空。

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即将飘落在她身上的花瓣。

“您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询问着她。

这个声音——

陆乔乔倏然清醒过来,她微微仰头,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紫色的眼眸。

名为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端正的坐着,而她正枕着青年的膝盖,躺在他的腿上。

“压、压切君……”陆乔乔发出窘迫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微弱,身体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毫无力气。

她不由茫然,便看着青年松开了手指,他掌心接住的那片花瓣,随风飞旋,而后他伸出双臂,扶住了少女的肩膀,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

“请原谅,”他举动轻柔,让陆乔乔靠在了那棵巨大的树木上,“刚才看您睡得香甜,便擅自让您靠在了我的身上。”

“压切君……”

陆乔乔的心中,堆积了无数的疑问,迫不及待的想要询问紫眸青年。

“这、这里是?”

压切长谷部抬起头,仰望着头顶如云般无边无际的树冠。

“啊,这里,便是最后一个净之神社。”

他温和的道:“您看,这棵树,便是托起了整个时之京的自然精灵。”

树……

是自然精灵?

一阵风涌来,花瓣飞旋着,好似下了一场雨,陆乔乔凝视着这壮美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般美丽的生灵,被槐用于杀戮的情景。

她想起最后时刻,槐手中握着的、迟迟未曾落下的打刀。

以及那双,透过他的躯壳,凝视着她的紫色眼眸。

“压切君……”她不由开口,“那、那是您吧……”

“我从术匣离开之后,已经得知我下落的槐,便将您……”

她得到了一个微笑。

名为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唇角微微的弯起,只是勾勒起很浅的弧度而已。

他那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陆乔乔的身影。

“可以的话,”他抬起手,轻轻拂去了少女发丝上的落花,万千言语,只有一句温柔的:“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为……长谷部。”

付丧神的身影,如这漫天飞旋的落英,倏然散裂,化为万千光点。

消逝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比心,爱你们。





























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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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的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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